第120章 去而複返
柯玥默然片刻,突然歎了口氣,“這又豈能怪你,當日我雖有一探究竟之意,卻想等到最佳時機再行出手,往後你若肯多聽我良言相勸,便也足夠了。”
“這有什麽問題,隻要是你說的,往後我一定聽話。”
她沉吟了一陣,突然正色道:“好!那麽我便替你做主了,咱們江湖兒女不拘小節,等這段事情了結以後,咱們便訂下婚約,辦妥文定手續,隻不過,好像還缺個大媒……”
“啊?”我嘴巴張得能吞鵝蛋,手一哆嗦,險些將藥碗給打翻。
柯玥抿著唇瓣,目光直直看進我眼底,表情雖帶著三分凝肅,但那雙星眸中卻似乎蘊藏著一絲忍俊不禁的笑意。
她突地噗哧一笑,“傻姑娘,你都聽到了,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白她一眼,“好啊,那你可別後悔,往後咱們夫妻倆的日子,那可還長著呢!”
“不後悔,一點也不後悔,小女子完全是處於一片誠摯。”話未說完,她人卻早已笑得前仰後合了。
我放下藥碗,伸出兩隻魔爪,獰笑著道:“嘿嘿,娘子,我來啦!”
她格格笑著躲開,臉蛋覆上一層健康的緋紅,說不出的清麗可愛,“不鬧了不鬧了,哎呀!你往哪摸呢!”
我一把摟住她,腳一踮,兩片唇瓣結結實實在她臉上啄了一下。
她笑得喘不過氣來,玉頰浮出一抹誘人的酥紅,兩個人打打鬧鬧,嘻嘻哈哈玩的正開心,驀地裏,一聲斷喝道:“什麽人在裏麵荒唐?“
這篷車固然有兩層車板隔音禦寒,但因林中寧謐,又在晨初時分,仍聽得格外清晰。喝聲有若洪鍾,直似巨雷下擊,震人耳鼓,那人喝聲未絕,柯玥原本紅潤的臉色,已瞬間變得如新雪一般蒼白。
倉惶間沒來得及運功抵抗,卻沒什麽不適的感覺,我忙按住她腕脈,緩緩渡過一絲真氣,低聲囑道:“你在裏麵待著,我出去看看。”
“等等!”她信手一探,取來隨身攜帶的佩劍塞進我手中,“此人非池中之物,非到萬不得已,千萬不可出亮兵刃,一旦出手,便決計不能留下活口。”
我頷首相應,趁著轉身掀開吊簾的當兒,瞥見對岸樹蔭下站著某個四旬開外的老者,頭戴儒中,身穿破舊藍衫,手中拎著根白蠟杆脊的素纓槍,一張蠟黃臉,兩隻怪目,白多黑少,但仍是精光外射,直刺刺的緊盯著我。
等了半響也不見他說話,我正待開口探探此人虛實,卻聽他哈哈一笑道:“朋友大白日裏攜帶家眷在此風流快活,所為何事而來,還請告訴某家一聲,若這般喧賓奪主的,便有些不厚道了。”
喧賓奪主?
我強抑下幾分怒火,肅然道:“前輩若懂得江湖規矩,自然知曉凡事先禮後兵的道理,方才是你無禮在先,又怎的成了我喧賓奪主?”不等他答話,我抱劍在胸,冷冷揚聲道:“我是途徑此地休息的,做什麽不做什麽,有必要跟你匯報麽……”還沒說完,突然瞧見不遠處又有一人貼地掠來,瞧體型和身法,竟又是那被我嚇走不久的玄冠道人。
那藍衫人哂然笑道:“朋友既不願說,那便請留下一雙眼睛,再砍斷自己雙手……”
正說話間,後麵掠來的玄冠道人,已站到藍衫人身後,在細碎光斑下淡淡瞧我一眼,突然附耳衝他低語了幾句。
我全神戒備,半分也不敢放鬆,隻待這二人飛身撲上,便放手一搏。
藍衫人仿佛與那老道默契極佳,不過片刻立時會意,轉過須發齊張的黃臉,唇邊綻出一抹扭曲的森寒獰笑,“你是那蕩婦的關門弟子?”
被這番突如其來的話問得有些莫名其妙,我平複幾下呼吸,小心翼翼地試探:“你說什麽,我聽不明白。”
藍衫人緩緩道:“你不明白……”突又仰天狂笑起來,狂笑著道:“碧水雙劍司徒霜,一手秋霜劍法冠冕武林,此人半世煙視媚行,裙下之臣遍及中原大江南北,誰若與她有染,隻怕一世都不得安寧。”
我一愣,肅然道:“你須得把話說清楚些。”
“我說武林中數百名一流高手不惜拋妻棄子,都是為了你那淫蕩成性,人盡可夫的師父!”藍衫人一揮手中兵刃,抬起顫栗的手掌指著我,狠笑道:“你聽好!劍起風塵,豪情破空義柔腸,英雄孤膽,縱身一躍為紅顏,汝可知,遙望故土中原處,誰盼情圓?”
我愣了半響,瞟了玄冠道人一眼,又瞟了藍衫人一眼,左右轉了兩轉,繃不住要笑,又怕會惹惱他們,正哭笑不得的當兒,忽聽門窗緊閉的車廂裏,飄出一把甜美悅耳的朗吟:“西風卷簾,溜進花窗波琴弦,水濕微顏,猶待兩雙奏那般,郎切記,縱使秋水望穿路,心依然。”
藍衫人身軀一震,嘶聲喝道:“我已悔不當初,她!時至今日,她竟然還要苦苦相逼……”
柯玥隔著布簾沉吟片刻,似是下定了什麽決心,語聲一派高深莫測,“師座涅磐,已將人性諸般貪惡估算一盡,禦敵千變,自然有著應對各種意外的準備,師座過去對你的風流韻事,雖然不聞不問,但有時間想起來,卻也傷心難過得緊。”
那藍衫人麵上一陣扭曲,竟似遠比見到惡鬼索命還要驚悚,便連那一言不發的玄冠道人,臉上也不禁升起一抹駭然之色。
思慮之間,卻聽柯玥娓娓續道:“闖入你二人禁地是我師妹眼拙,卻也並非有意前來滋擾,二位俱都出身大家,又在江湖沉浮多年,能從昔年憾事中醒悟過來,自是極好,此話也正是師座的勸告,師妹,忘了我同你說過什麽了麽?”
“這……”我不覺一怔,忙不迭地應道:“若早知是二位的地盤,我也不會這般胡闖亂撞了。”
玄冠道人短促一歎,神色變得越發黯然,“貧道本欲向她說明前情,待到澄清誤會之後,便不再過問江湖恩怨,不想時至今日,卻仍要受她挾製。”
藍衫人歎道:“你我一時昏了頭,此刻後悔已是來不及了。”
玄冠道人趨近兩步,衝我頷首見禮,“昨夜與檀越動手原非本意,眼下事已至此,今後二位若要算賬,貧道絕不計較,此番隻求兩位能說出令師下落,也好教貧道一解多年胸中積鬱。”
那藍衫人冷哼一聲,道:“你還去找她做什麽?縱然找得到她,她便能輕易見你嗎?”
“見與不見,總得一試方知!”那玄冠道人眉心一斂,目光轉向藍衫人,“你若不聽我良言忠告,此刻便有人要受傷,日後你若再想見她,豈非難如登天?”
藍衫人磨了半天牙,狠狠一跺腳,衝我低吼道:“那女人如今在何處?”
柯玥聲音雖婉約宜人,口吻卻透著十二分的堅決,“此刻武林大局所係之地,已是熱鬧非凡,你們何妨去那裏走上一遭,想必定能查出一些微妙的消息。”她打了這麽一段含糊不清的啞謎,那道人卻像是受到了什麽點撥,目中亮色一現即隱,驀地握住那藍衫人手腕,蒼鶴似的身軀逆光躍起,須臾便已消失在重重疊合的葉隙之間。
我長長舒了一口氣,掀簾竄進車中,柯玥一雙素眉正自愁鎖,見我進來坐下,片刻才歎道:“那兩人是潮陽飛鶴門鐵槍橫江魏冥川,武當四大護法之首無塵道人震戌子,都怪主上年輕時行事太過放縱,這也怪不得他二人。”抬眸瞧我一眼,笑意嫣然,“是不是覺得很奇怪?”
滿心狐疑間,我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又把昨夜發生的事情衝柯玥大致說了一遍,這才忍不住開始抱怨:“江湖中什麽事不能以武力解決,可僅僅隻是對了兩句詞,便能將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不僅我覺得奇怪,隻怕縱是隱世的高人前輩,也未必見得能夠識破此中關竅。”
柯玥揪起絲衾掩在膝上,口吻淡然,卻有股說不出的寥落之意,“主上身世淒慘,難免對世人生出嫉恨之心,再加上昔年成名時樹敵太多,結果卻反被魔教聖主要挾,她自知此後縱有雪恨之心,隻怕也無報複之力,便為那數百名入幕之賓分寫三首詞牌,約定以此作為表誌,往後他們隻要瞧見這詞牌,便如同瞧見她一樣,隻是,這三首詞牌卻也代表三種不同的含義,其中意境越是柔婉,便說明主上雪恥之心未泯,遲早有來討債的一日。”她環起纖秀的小腿低低一歎,玉靨突然毫無征兆地飛起一抹羞紅,“隻因事先她警告過那些人,她的身體,並不是白白送出,不要求任何報償的,隻是那些男人被美色衝昏了頭,竟都不顧一切想要與她交合。”
“可是……這些人應該都清楚她的身世,為什麽還會傻到明知是火坑,還要執意往裏跳?”
“這道理非但你不明白,便是我也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