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同生共死
柯玥略一頷首,輕顰的眉心逐漸變得舒緩,“首座縱橫江湖道時,宮主已然神功大成,照此情形來看,她少說也是五旬上下之人,除了武功謀略見長之外,尤擅追蹤易容之術,早在二十年前,她既能一手創建若水神宮的同時掩盡天下英雄耳目,此等本領,當真讓人無法不服。”
話至此處,她眉梢眼笑流溢出一絲淡淡的欣慰,“你如今功力已登第六重境界,同我已成並駕齊驅之勢,相信宮主聽聞此事後定會放你下山,之後的日子自然會變得好過多了。”
我怔愣一瞬,欣喜的笑出聲來,“在這崖上的日子一點也不自在,明日若能下山,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
她環顧四周,不覺露出一臉難耐的好奇來。
暗觀左近無人,我掏出胸中暗囊的絹冊,遞給她看。
“這是……補天真笈?”柯玥輕輕翻開絹冊封麵,沁水般的眉心擠出兩道淺壑,隨著目光在書冊上推進,雙眉越蹙越緊。
良久,她才低低一歎,將卷冊塞回我手中。
我微微有些不解,捧起絹冊來回查閱幾番,並沒有發現什麽不妥。
她捋過垂散的鬢發,如玉帶般盈潤的側臉恍然透出一股失落,“十四歲那年,我曾因任務之故,對苗疆巫蠱之術略有所涉,當初雖未見得將其修煉到何等精深的地步,但如今,這補天真笈眼看也是練不成了。”
耳畔的嗓音嫻雅溫柔,卻拖著我的心一路沉到穀底,驚怒中,我揚手一拋,絹冊在空中打著飛旋,繼而劃出一條短暫的弧線,失速墜落崖畔。
柯玥失聲驚呼,驀地點足飛掠而出,身側陡然激起幾縷尖銳淺風,我早有準備,滑步抵近寸許,伸手箝住眼前飛越的足踝,將她硬生生扯落地麵。
“菲羽!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補天真笈得之不易,你我籌謀多年,也僅看到這一線希望而已,你如此做法簡直無疑自掘墳墓!”
我絲毫不以為意,轉眸同他直視的瞬息,心中一片坦然。
“如果是菲羽,她也會這麽做的。”
苦澀盈滿了她的眉梢眼角,那對被月光浸染的明眸中,依稀似有淚光隱現。我輕輕鑽入她懷中,臂彎環過那抹纖滑的腰肋,十指交纏貼合,一下子鎖地生緊。
“玥玥,你還記得我們當初在渡船上說過的話嗎?”
一縷溫熱的吐息徐徐噴湧到頸邊,卻又立時被湖風拂散,她顯然尚有餘火未平,雖未掙紮,周身卻瞬間陷入玉雕一般的冰冷。
我輕蹙眉心,額角忍不住摩挲起她的頸側,“神宮禦下手段極為暴戾,你當初略曾提及,我便知曉日後麵對的會是何等困境,當初不走,絕非忌憚神宮的追殺,也並非想要得悉部分關於七樣寶器的真相,放棄那一次機會,隻是因為我放不下你。”
隔著輕薄的衣衫,我仍能感覺到柯玥心髒律動的聲響,她緊繃的身體逐漸變得溫軟,僅隻一瞬,垂落在身側的雙臂倏然滑上腰際,反將我輕輕擁在胸前。
“你當初記憶盡失,竟敢如此輕易對我寄以信任,莫不是像你說過的,隻是因為直覺的親近?”
我抬眸去看她,目光相觸,忍不住輕輕撲閃了幾下眼皮,“當然不僅如此,你當時表現的一舉一動都毫不作偽,我不是傻子,當然能夠感覺的到。況且玥玥風華絕代,你不知自己本來是多麽的讓人喜歡。”
柯玥垂首輕輕一笑,眸中眼波盈然,“如此這般,你言下之意是說對我愛慕極深了?”
我站直了身子,玩鬧似地衝她拚命點頭,“我若是男子,此生一定非你不取,每夜都得好好地疼愛你幾番,然而我是女兒身,那麽隻好做你的好姐妹了。”
她少有的露出幾許赧然,咬著玉潤的唇珠橫我一眼,“盡說些什麽葷話,大姑娘家家的,好歹矜持些,沒得跟市井痞子一般。”
我忍俊不禁,卻見她眸色輕輕沉落,一抹疑惑隨即湧上眉眼,“你適才說的,如果是菲羽,她也會這麽做的,這又是何意?”
礙著心中有所顧慮,本想坦白的話迫到嘴邊,卻又化為一縷輕歎,“如果我未曾失憶,以前的菲羽想必也會如此選擇。”
“傻丫頭。”柯玥沒有留意到我的心虛,抽回我腰間的雙臂,適才嬌羞的模樣突然轉為一抹凝肅,“那秘笈扔了便扔了,我又豈會怪罪於你,方才見你數月心血付之東流,我隻是一時有些難以接受,對了,你此前托我在嶽陽城中待辦之事,此刻已有了眉目。”
想起此事與聶宣下落有關,我忙不迭從她懷裏鑽出來,豎起耳朵靜聽下文。
“根據你提供的情報,嶽陽城中的月湖街雨花林巷中,的確有一處金粉胭脂行,隻是門戶緊閉,裏外俱是杳無人跡,依我看,妙手無影許是逢遭變故,才不得以做出這般轉移駐地之舉。”
我略略怔忪,可偶然想到聶宣那張奸猾的笑臉,才剛充滿心中的擔憂便立時為之冰消瓦解。
正思索間,又聽到柯玥低緩的囑托聲淺淺傳來:“我會繼續派人暗查神偷的下落,一旦有消息,定會第一時間告訴你,刻下最緊要之事,應該考慮如何順利通過宮主的考驗才是。”
我點了點頭,一想到那張鬼氣森森的麵具,心房便不由得陷入一片奇寒。
第三十日如期而至,一大早趕到煙籠崖,泊在淺灘的漁舟早已消失不見,我沒想到雲疾會夥同魔教爪牙潛入若水神宮,更沒想到他會如此輕易地將聲譽性命隨便托付給江湖中最邪惡的組織。他是這樣特立獨行的人,似乎從不曾把什麽真正放在心上。但是,我之前說過的話,受過的苦,他又好像記得很牢很牢。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竹笛,思緒早化為一抹流雲,融進滿目天藍海青之中,驀地,鼻尖隱隱滑過一抹幽香,攜著冷銳的氣息悄無聲息地侵入背脊,我一怔,小心地把紫竹笛收起,轉身垂目的瞬息,屈膝見禮:“羽兒恭迎姑姑寶駕。”
對麵的女魔頭,姿儀可謂天下無雙,她仿佛與生俱來便要受到世人的膜拜,絕塵的身姿還未趨至近前,那股懾人的氣勢便已迫得人抬不起頭來。
從穿越而來的那天起,我便知道自己五感六識遠比常人敏銳,配合溯玉劍內載心法更是如虎添翼,可唯獨剛剛,卻不知道她到底是如何出現,甚至是何時出現的。
“很好,能警覺到本宮的存在,旬月苦修倒是俱未白費,此刻你既已舍棄心中雜念,神功心法毋用本宮提攜,想必已窺破其中精竅,隻是莫要忘記,修為造詣越高,需要舍棄的便越多,無俗念雜念方能突破至更高的境界,你可記清楚了?”
“羽兒謹記姑姑教誨。”
她淡淡瞧我一眼,充滿威儀的語聲仿若烏雲蓋頂,“大凡內功心法,如非數十年苦修築穩根基,勢必難免落入下乘,本宮執意讓你參悟冰魄琉璃功,亦是未雨綢繆,權作磨練之用,吾輩習練此功,正是要自短暫的生命中窺得世間真意,女人的青春不過數載光陰,如非洞悉大道,半世芳華豈非便要自此作古。”
我聽得一知半解,卻也能看出她對武學的見解遠比一些絕世高手來得精妙。據我作為現代人的想法來看,宮主的才智決計算得上世所罕見,然而關於前世各種小說以及影視劇當中,諸如此類的女強人大都難逃職場得意,情場失意的收場,想必這也正是促使她一生悲劇的主要導火索。
“姑姑的意思是說……”
“你年紀尚輕,在神宮中天賦又極為出眾,前途可謂一片大好,須得心無旁騖,專心精研武學,方可大有作為。”她垂眸趨近寸許,指背輕柔撫過我的側臉,聲音像是裹了寒冰,驀然變得冷冽:“你若對那個男人有意,那便無趣了。”
我悚然一驚,越發堅定了心中的臆測,別說要原諒她年紀大老糊塗,深不可測到這個份上,真的跟男女之情無關,而是跟野心有關。精研武學,關起門來隨怎樣呼風喚雨都無大礙,但偏要拿出來害人,甚至要靠獨步天下的武功來稱霸江湖,連一些身世淒苦的孤女也忍心培養為霸業中的犧牲品,用心簡直何其歹毒。
‘姑姑’並沒有看出我在腹誹,悠悠續道:“不同心法駐顏之理,小乘術變中卻有劍藝速成的法門,玉簫四十九路劍法中,便有一套舞樂劍式,想來你也應該學過。”
我暗自琢磨著她的用意,如實作答:“羽兒目前隻掌握了三十七式劍法,對劍招的名字一無所知,所以……”
“你已掌握玉簫不二法門,不知其名又有何妨?”她寒潭般的眸中閃過一絲蔑冷,命令的語氣毋庸置疑,“全力向我攻來,十招之內若能逼得本宮還手,便頃刻放你下山,回星羅殿專心研習五行遁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