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初入神宮
我回憶幾番，將秘籍扉冊上的銘語詳細背述了一遍，方才正色道：“秘籍上說初窺門徑，已可五毒不侵，我目前隻怕還未尋得門徑，況且，秘籍上說還要熬煮不少毒物來飲用，可是書中並未標明劑量，所以無奈之下，我隻得暫時擱置下來。”
她牽過我的手，柔聲寬慰：“無妨，如今計劃已成功了一半，來日方長，你我互為協助，料想也比獨自參研來得更為效率一些。”
我未覺得絲毫唐突，反倒無比自然地穿扣過她的指隙，輕輕摩挲個不停。
她雙手生得十分好看，色澤瑩潤無瑕，修長得令人生羨，軟膩中透著絲絲縷縷的涼意，讓人莫名地感到安心。
半日之後，船已行到洪湖，再由大船轉乘小船，泛舟洞庭之上。連坐了大半日的船，短暫登岸之時，仍能感覺到腦袋在不停輕晃，無意間，身體竟也跟著意識輕輕搖擺起來，引得大多人側目竊笑，讓我著實鬱悶了一陣子。
對岸處嶽陽樓遙遙在望，身後天水相銜，一碧萬頃，水色天光的八百裏洞庭湖上煙波浩淼，比想象中猶多幾分秀美和壯闊，頓覺心中一爽，暗道不虛此行。
在船頭依杆遠眺，偏生手裏又閑不住，不停鼓搗著溯玉劍，回頭間，瞧見柯玥正在獨自打著棋譜，一雙清冷的星眸隱隱蕩起幾分扣人心弦的笑意，“可有什麽印象？”
我搖搖頭，回艙落坐在她對麵，抄了棋罐中的黑子把玩，此刻窗外水波瀲灩，倒映著滿天浮靄似的粼粼金光，入眼俱是一派雲蒸霞蔚，更襯的君山逶迤氤氳，朦朧得好似山水畫卷一般。
“往後我會盡力助你憶起前事，等你回到島上，難免會觸及一些舊物故人，興許能想起些什麽，也未可知。”
我將棋子拋回罐中，難免為此行的後果暗暗發起愁來，倘若一切都印證了我之前的猜想；凶手發現施襲未果，為避免東窗事發，極有可能會生出殺人滅口的心思，如今柯玥已然得悉前因後果，定會將所有危險因素估算在內，憑著對手狡毒的性子，絕無可能如此輕易落入陷阱之中。故而賊人定會借機親近，試探我是否真的已經失憶，順帶觀察一番我的武功和城府，繼而再作計較。
然而，這一切隻是推論，往後的凶吉禍福，目前隻怕誰也無法預料。
我長舒一口氣，漸漸有些不耐煩起來，“咱們何時才能抵達神宮？”
柯玥垂眸盯著棋譜，紗袖微揚，“此間相距神宮尚有幾十裏水程，但剩下的這一段水路，卻隱含五行生克變化之理，配合多處溪灘島礁，儼然已成九宮大陣之勢，旁人若不懂其中玄妙，一旦誤入陣中，非但難尋神宮門戶，隻怕想出得陣中，亦是難如登天。”
我聽得心驚不已，禁不住瞥了眼撐船的老頭，回頭剛好碰上柯玥了然的目光，“他是個啞巴，又被藥物控製了神智，什麽也說不出去。”
一絲寒悚延著心口徐徐上湧，我捧起茶盞輕啜幾口，卻見柯玥放落棋譜，直勾勾地瞧了過來，“你想必有很多問題，左近尚無旁人，何不問出來，我當可盡釋你胸中疑慮。”
我捧著下巴，同她投來的視線交匯在一處，心中坦蕩一片，毫無半分怯懦，“我此刻想問的是什麽，你可能猜得出來？”
柯玥長睫微闔，星眸中隱有一抹澄澈流輝稍縱即逝，原本冷冽的語聲竟瞬間轉暖了不少，“這當兒問這些，想來應是對我們之間的關係十分好奇，對麽？”
我不禁一怔，難免生出幾分心虛的感覺，“你是如何得知的？”
“你我打小便自一塊長大，情逾姐妹，彼此間早已培養了極為深厚的默契，單單隻需對望一眼，不必言傳，便可互知對方心意。” 她神色悠遠，仿佛陷入了回憶之中，“神宮中但凡派遣殺手離島行事，素來俱是雙人為組，絕少與其他小組力量互為往來，除非途中發生一些特殊變節，才會通過暗探直接與首座聯絡，由此一來，神宮便會酌情加派能手，確保任務不致出現任何閃失。是以為求絕對的實用效率，島中殺手尚在繈褓之時，便被安排兩人一組，同寢同食，縱使習練武藝，除了輕功與易容術以外，尤以並肩禦敵的招式為最，二者相輔相成，互補盈虛，為的便是早日達到心意相通之境，藉此悉心培養十餘載，再加之勤修苦練，定然會有一組不世奇才脫穎而出，即便為數極少，卻已足夠影響到武林大局。”
我幽幽一歎，為了確定心底湧現的那絲異動，忍不住沉聲相詢：“這對不世奇才，想來便是你和我了？”
柯玥點了點頭，“你雖身為少主，卻也難逃成為殺手的命運，我這些年奉命全力輔佐你，又因陪練有功，便在十六歲那年得了聖月殿主的名號，宮主傾囊相授，將精研的蕭漢神典與東瀛瞳術盡數傳授與我，便旨在樹立三大殿的威信，從而集合島中高手，自綠林道作為開端，進而壓服武林各大門派。”
“可是，要控製各大門派之前，集齊七樣寶器的目的又是為的什麽？
她麵色略微沉落幾分，喉音穿透漸濃的水霧，瞬間變得清遠：“我雖不知神宮收集七樣寶器的初衷，但卻深信此事必與昔年弑雲峰的慘案有關，當年魔教聖主集合七大高手，又以奇門劍陣傾力相抗，致使正道武林幾乎全軍盡覆，可見此中定然隱藏著極為驚人的秘密，宮主既有意坐擁天下，收集七物自然已成當務之急。”
未想到事實跟揣度越近，我反倒愈發不安起來，遙想那次落水前的詭異情形，我突然有些懼怕整個翠雲穀都會成為若水神宮的絆腳石，仿佛為了印證我的判斷，柯玥平靜的語聲又複淡淡響在耳畔：“適才我曾提起的綠林道，其中便已囊括蜀中駱氏鐵掌門、西域金城驚雷塢、以及秀州毒龍
幫三大勢力，昔日追蹤醫絕弟子的那幫黑衣人，俱是綠林中成名已久的內家高手，宮主欲在試探一番暮雨劍的武功，借此來判斷是否與七大寶物絕學有染。”
我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掌心，心中固然有所猜忌，臉上卻平靜地絲毫不動聲色，“暮雨劍莫風的一身本領，俱是襲傳自醫絕本人，怎會與七大寶物有所牽連，宮主隻怕是弄錯了。”
柯玥瞳眸轉而陷入深邃，幽潭般的視線遙遙落在天水之間，“宮主行事何等老辣，此舉當非無的放矢，我想她已有了自己的判斷。”
聽到此處，我不禁暗暗鬆了口氣。此刻既已排除了殺人滅口的可能性，顯見司徒霜尚有惜才之心，如今若水神宮目的既成，莫風想必已經安全無慮。
我沉吟片刻，繼續追問道：“當日洛陽城中，神宮一手偽造峨眉派血案，借此嫁禍魔教，不知又有何許意圖？”
“神宮雖以匿蹤易容術獨步天下，但同時要遣人混入十大門派，難保不會走漏任何風聲，是以拋出一些假象來混淆視聽，神宮方有機會趁虛而入。”
一口氣問到這裏，我突然害怕繼續再問下去，幾番思索的間隙，透過絲絲嫋嫋的茶霧，隱然發覺對座略沾水氣的星眸中，依稀浸了幾分傷懷，無聲地投落在我臉上。
“霏羽。”柯玥輕喚一聲，聲音溫婉如霞：“你可記得年幼時，我曾故意捉弄你，陵雪崖上有間斷琴樓，我遠遠地瞧過，但也從不敢闖進去，直到……”她展顏輕笑，柔聲道：“直到捉迷藏被我逮到，你才不得不帶著我進去。”
我垂下眼皮，抬手捋開被湖風吹得淩亂的發絲，好奇地問道：“後來呢？”
“不知是誰在宮主麵前告了狀，還是你替我挨了十幾板子，我還記得當時那麽小，受了委屈便隻會哭鼻子，現如今長大了，又變做我替你挨板子。”說著抿嘴輕笑，仿佛又變回了那個天真的小女孩。
我禁不住噗嗤一笑，心底卻一下子變得溫軟起來。
近乎三個月的時光，真正的來去匆匆。時間短到當我看到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島嶼時，竟覺得之前的那段時光不過是我魂魄暫時的抽離，出去逛了一遭，而我的人，像是從未離開過這裏。
恍惚中，似乎覺得何處算是棲身之所對我來說真的毫無意義，隻是有柯玥的地方，便會是我魂之所係，像唯一的避風港，是偶爾疲倦以後，收起了翅膀從雲端急速跌落，會穩穩托住我的一股厚實而溫暖的力量。
殘陽氣息奄奄，用盡餘力在八百裏洞庭上傾瀉下鋪天蓋地的赭色輝芒，我眯了眼，望見湖波彼端隨著快艇愈搖愈近，襯著滿眼刺目餘暉，竟恍然生出幾分置身世外桃源的錯覺來。
才剛一上岸，柯玥便緊緊牽牢了我的手，神色突然變得十分慎重，四下裏林木蔥鬱，寂然無聲，全然瞧不出半分異常，我委實不明白她如此謹慎究竟是為哪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