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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大會伊始

  我艱難地擠進人群,踮起腳尖死命衝對崖的方向眺望,這才發現那獨峰便是便條上所提起的演武場,一條兒臂粗細的鐵索,蕩空橫跨千丈絕壑,直通對座平闊的峰頂,演武場中雖已人滿為患,但若與我所在的立足之處相比,卻顯然是天淵之別,不可同日而語。


  想來群豪中大都輕功修為尚淺,無人為了盟主之位以身涉嫌倒也多多少少算是人之常情,一念及此,突聽人群中有人笑道:“妙極妙極,楚老英雄的手段不同以往,倒是教人大開眼界,眼下飛雲堡中英雄無數,倘若各個都爭先上擂比試,不但短日內無法推舉出盟主,且將成為那些邪魔外道的笑柄,日後若被人談起,豈非大損我正派顏麵。”


  “呸!武林盟主之位本是能者居之,那場中之人未必見得都以輕功見長,設此困局,又將我們這些不擅輕功之人置於何地!”


  “沒錯!師兄說的有理,依我看此次英雄大會分明是徒有其名,明麵兒上說是推舉盟主,想必私下裏早已定好了人選,分發請柬,不過是讓爺爺們過來做個鑒證而已,真他娘氣死老子了。”


  我忽覺好笑,轉頭衝那幾人瞧去,還未找出聲音的發源地,驀地裏,突然有人伸手攬過我的腰,微微怔愣中隻覺得身子一輕,剛出口的短促驚呼立時便被耳邊風聲割裂,腳下黑壓壓的人群連同數百丈的鐵索吊橋,以一種肉眼難辨的速度向後倒退,飛瀉的雨幕傾斜而至,綿密地劈打在臉上,快得幾乎睜不開眼。


  等到雙腳落地,我腿肚子一顫,差點歪倒在那人懷裏。


  四下群豪裏傳來幾下驚訝的的抽氣聲,我拭去滿臉雨水,盯著那雙一貫帶笑的娃娃臉,忿忿的埋怨:“往後要飛之前,你能不能打聲招呼先?”


  “原來你怕高?我記住了。”


  話剛落,邊上已有司儀模樣的人躬身一揖,翻開手中類似名冊的書卷示意我們簽寫。


  我猶豫著要不要偽造姓名,聶宣卻已動作麻利的接過名冊,隨意勾了幾筆便遞還回去,邊走邊衝我努嘴示意:“瞧見沒,掌事的都坐在上位,咱倆可得離他們遠點。”


  我抬頭四顧,眼尖的看到封頂的教場邊上,築起座三角形的碩大雨棚,各派弟子侍立帳外,著裝殊異,大多像是門中精銳的模樣,校場階下另有百十名弟子按門派分列,隊伍整齊劃一、瞧不出絲毫雜亂。


  擂台之上,有兩人正在你來我往的纏鬥不休,隔著淺薄的幔帳,隱約可見諸如少林武當、弑雨軒、神劍門與峨眉幾大派掌門赫然正在其中,除了早有一麵之緣的楚浩淩之外,另有四人踞椅而坐,言辭之間,隱隱透出幾分頤指氣使的倨傲意味,其中猶已一名千嬌百媚的白裙女子為甚,單隻是眉如遠山,略施丹暈的姿容便足以教人傾倒。很難想象,如是她有意勾魂使媚,又會是何等令人迷醉的模樣。


  聶宣仿佛知我心意,拉著我竄進人群,小聲道:“那女人是九華宮的掌門——南宮翠袖,如今年逾四十,卻仍生就一副少女的容貌,九華宮中的寒意心經,據聞內外兼修,倘若當真如此,這駐顏之術自然很輕易便能辦到,雪若如有興趣,我大可將類似的內功交出來供你研習,如何?”


  我刻意壓低聲音,驚疑道:“你老實交代,遁隱門中收藏的物事,除了珍寶神兵以外,難不成還有各大派的武功心法?”


  聶宣衝我賊兮兮的眨眼,一臉神秘,“佛曰:不可說,不可說!咦?瞧見沒,有熟人來了。”


  我原本隔著人群在偷看南宮翠袖,聞言不由轉過頭來,適巧瞧見有個極為麵熟的大漢排開人群,衝我們拱手深施一禮,“兩位姑娘,我家公子有請。”


  我一愣,多看了兩眼,才認出眼前這大漢正是南宮海的貼身侍從,雖然不願與他們走得太近,但倘若就此拒絕,又未免顯得太過失禮。


  正猶豫間,聶宣卻爽快答應下來,未幾,終於在演武台西側見到了南宮海端安然而坐的身影,與他同坐寒暄的,正是昨日同我交過手的楚正熊。


  不等車夫上前稟傳,南宮海似已察覺有人到來,唇角遽然綻出一絲欣喜的微笑,親切招呼。


  “林姑娘,聶姑娘!”


  楚正熊默然扶案,隻略一拱手權作施禮,目光毫無絲毫諂媚,自我跟聶宣麵上淡淡掃過,複又輕巧的投落在擂台間。


  南宮海吩咐了手下奉茶,客套寒暄:“半日未見,兩位氣色愈發嬌楚動人,不知可是有何寧神安眠的妙方?”他似覺的如此直接了當的,有些不妥,又淡笑接道:“在下有個珍藏之癖,便是喜好收集各類養身調元的妙方,還望莫怪。”


  聶宣捧起茶盞暖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話語中夾雜了幾分顯見的揶揄,“南宮兄眼力倒是不錯,你一個大男人能看出女人的氣色,倒也實在難得,依我看,你莫非自小便是打女人堆裏長大的?”


  南宮海倒是對這般調侃習以為常,毫不見怪,“我曾略通醫術,與莫大俠時常交集,自然頗具一些心得,不瞞聶師妹,在下身邊的金蘭至交,大抵盡是女流居多,但卻無一不是出塵拔俗之輩,如不是兩位執意拒絕,或許我們能成為至交契友,也未可知呢。”


  我察覺到他話中幾許深意,不免有些心軟,此人無論武功氣概俱可堪稱人間龍鳳,若能得此助力,何愁大事不成。可徒然想起此番精心布置英雄大會的動機,又不得不強迫自己鐵下心來,措辭之間固然圓滑,卻又無時無刻不透出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冰冷,“公子見外了,若非咱們早便互生敬仰之心,又何來此刻對坐清談呢?大家雖然萍水相逢,但俱是武林同源,同氣相求,這過程走或不走,豈非都是一樣。”


  話剛出口,我突然後悔起來,南宮海有意與我們深交,除此之外尚未出現什麽失禮之處,此番一味推脫,倒顯得有些欲蓋彌彰,憑著南宮海的城府,勢必會察覺到一絲蹊蹺。


  如此一來,可謂大大不妙。


  聶宣何等精明,嘻嘻笑道:“既是一樣,咱們不如此刻便義結金蘭,直接免去那焚香告天的麻煩,正好天下英雄俱在,剛好做個見證,免得有人反悔。”


  我當他隻是在說笑,不成想他捧了茶盞,竟直接過來牽我的手,俯身時眸中隱約綻出一絲狡黠的笑意。


  我很快會過意來,作勢去端茶盞。


  南宮海略略怔忪,竟似對聶宣的反應十分意外,偏巧楚正熊聞言回過頭來,仰頭大笑:“三位有意結拜,可曾敘過年庚?結拜之事非同兒戲,如此做法未免太過草率了一些,在下身為此間主人,好歹也得翻翻黃曆,令擇吉日,再宴請各大派掌門充作見證,否則可談不上什麽待客之道了!”


  聶宣擺擺手,漆黑的眼眸醞著笑意,卻依稀融了幾許陰鷙的顏色。“這不是小孩子玩家家酒,說算就算了,之前有個人說喜歡我,後來又翻臉不認賬,最後你猜怎麽著?這人再也沒出現過……”


  我聽得脊背發涼,身子忍不住一陣輕顫,還未來得及開口說些什麽,南宮海忽而展顏一笑,婉言相勸:“聶師妹稍安勿躁,此番我們在堡中作客,自當客隨主便才是,楚兄既已放出適才那番話來,倒不致會背信毀諾,結拜之事又何必急在這一時半刻。”


  聶宣長歎一聲,像是又遺憾又惋惜地搖了搖頭,仰頭十分悲涼的飲下口茶水,纖柔的眉毛登時擰作一團,“這好歹是結成金蘭,日後全以兄妹相稱。像是南宮兄如此出色的男人,倘若昨日是在向我提親,那我此刻真巴不得馬上跟你洞房!”


  楚正熊剛剛舉杯就唇,冷不防“噗”的一聲噴了出來,南宮海一時語塞,隻是故作輕鬆地微笑,借此來掩飾眼中的尷尬。


  所幸此間算是僅次於各派掌門的上座位置,鄰桌相距尚有些距離,遠不似棚外那般擁擠,偶爾有人發現狀況,也隻是遙遙一瞥,並未引起別人太大的注意。


  我強忍下滿腹笑意,轉頭望向擂台的方向,突聽一聲骨裂脆響透過淅瀝的細雨聲遙遙傳至,那跌下擂台的人半聲慘叫夾在喉頭,粗壯的左臂被生生扭斷,後腦偏巧不巧砸在台下一株碗口粗細的鬆枝上,慘嗥登時聲嘎然而止,複又幾經枝椏反彈,重重跌落在地,瞧模樣,竟似已然昏死過去。


  那司儀模樣的人逕自走到擂邊,吩咐幾名值守的弟子去探那人鼻息,回頭間又翻出那本卷冊,隨手添了幾筆,宏亮的聲音響徹全場:“川南餘門拳王盛王大俠勝出!若另有英雄上台切磋,王大俠當為三局出勝,隔場再戰!”


  四下裏群豪紛紛鼓噪起來,對崖雖然相距甚遠,震天的叫好連同詬罵聲仍如海浪般接踵傳來,穀中四壁響起彼此碰撞的回聲,一時間沸騰的人聲幾乎將司儀零星的話語淹沒,滿耳盡是陣陣聯鴉般的噪動,嗡嗡不絕,如撞起千百鍾聲,喧雜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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