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妙手空空
“你都聽到了多少?”
她在我麵前駐足,唇角噙著一抹饒富深意的微笑,“那幾人武功稀鬆平常,但聯手之時卻又威勢大增,我不敢靠得太近,卻也聽到了不少。”
迎上她晶亮的眸子,我笑得苦澀,“那麽你一定很是好奇,我究竟是不是這一行人的同夥吧?”
“單隻姐姐適才那一番言行,確實可疑非常……”蓉兒收斂幾分笑容,沉思道:“可是這莫須有的令牌,你又是從何處所得?我記得清清楚楚,你身上根本不曾帶過這一類的東西。”
“我若從實相告,蓉兒可會相信?”
她意外的蹙了眉心,眸中逸出幾許傷色,“蓉兒以為咱們情逾姐妹,早已是生死之交,原來姐姐打一開始就不信我。”
我牽過她的手,搖頭苦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這一切太過匪夷所思,細細說來,好似都有幾分聯係,我一個人頭大,總好過咱們兩個人同時頭大吧?”
蓉兒小手一翻,反將我雙手握在掌中,柔膩溫軟的掌心烘熱非常,“俗話說得好,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咱們雖非女中孔明,但尚且算不上愚笨之人,一同籌謀劃策,也總好過姐姐你一人獨自承受!”
看蓉兒如此堅持,我不忍拂了她心意,屏息凝神,未聽到四下有任何異響,這才衝她附耳道:“這令牌是昨日在一個叫聶宣的少年人手中所得。”
我說得輕描淡寫,極其輕巧,隻是如同陳述一件普通的家常事,蓉兒卻聽地莫名驚詫,雙手掩口瞪圓了雙眸,滿臉驚疑莫釋的模樣。
“聶!聶宣!?”
“不錯,正是聶宣!”我奇怪的瞧著她舌撟不下的樣子,疑惑到了極點,“他是何來頭?”
蓉兒吞下口唾沫,聲音壓得極低:“梁上君子,妙手空空,天下第一神偷!”
我不可置信的瞪起雙眼,遙想當日他理直氣壯的一派歪理邪說,這才釋然。難怪適才蓉兒反應如此驚愕,早先雖略微知曉聶宣身負絕學,卻也未曾想到此人竟身負天下第一的絕名,倒也委實算得上大有來頭!
能請得動天下第一神偷與之合作,共謀巨鯊幫潛藏秘笈,能耐端的不容小覷,若真同聶宣所述一般無二,這副身體易容術早已臻至化境,若非我魂魄附身在這軀體上,憑她如此本領,日後亦不知要生出何等風波。
依著原路折返山下,此刻被濃墨潑染般的夜空已然殘星漸落。我跟蓉兒不敢耽擱,一路策馬飛馳,天色在蹄奔聲中逐漸浮亮,霞光一寸一寸的代替了夜色,趁著熹微晨曦,總算及時趕回了西廂苑。
安置好馬匹,藏好長劍,我小心翼翼地將麵紗掖進懷中,等到輕手輕腳地闔上門扉,恰在此時,一把飄忽忽的冷笑突然自身後傳來。
錯愕轉身,雲疾正好整以暇的坐在繡塌上,那對寒星般的雙眸,深沉叵測,正淡然地瞧著我。
察覺到他白瓷般的額角沾了幾許雨露,剔透光滑,我下意識伸手撫向鬢發,入手一抹涼瑟,當即心下釋然。
他居然跟蹤我們。
此刻知曉緣由,我反倒放鬆下來,眼尖地注意到茶桌上紫砂壺中熱霧氤氳,立時自斟品過一杯,隨口問道:“莫二俠這當兒造訪,不知所為何事?”
雲疾目中倏然騰起一抹怒焰,直似要將我焚毀,不過頃刻之間,又旋即歸於平靜,“林姑娘整夜不歸,問的倒真是理直氣壯。”
聽他清冷開口,不鹹不淡,對他適才那番莫名其妙的發怒,我卻不由自主的計上心來。
昨夜一番涉險經過早晚得攤牌,此刻對雲疾,似乎也沒有什麽隱瞞的必要,縱使被莫風得知,頂多被不痛不癢的說上兩句,也不見得會少塊肉。
我伸手摸出被方巾包裹的虎符,輕輕置於案上,卸去周身層層疊疊的遮掩,屋內一時寂然,氣氛古怪到了極點。
雲疾怔怔看著眼前的物事,眼中一瞬的恍惚漸漸清明,半晌,卻仍舊清清淡淡的開口,語聲中滿攜揶揄,“憑你眼力,想必不至會認錯。那麽這一整夜作為豈非白廢,此刻故示此物,是當我眼瞎嗎?”
我微仰著頭,冷冰冰望進他眼底,“你既然一路跟蹤,想必明白得很,又何必多次一問呢?”
“我是跟蹤你們不假,但蓉師姐一路布置毒物,如是不多施手段,卻也近身不得。”雲疾神色淡然如初,口吻卻有了微妙變化,“這是我失算之處,所以沒聽到什麽關鍵的消息,但那三個黑衣人,卻是唯一可拿來盤問的目標。”
他唇角攢著溫軟的笑意,盈然的眸點點浮亮浸透其間,我卻感覺徹骨般的森涼,周身瞬間寒遍,注意到他袖口幹固的血漬,理智瞬間蕩然無存。
“你!”我垂案而起,不可置信的緊緊盯緊他笑意不減的雙眼,冷聲道:“你可是殺了他們?”
雲疾眉梢一挑,昂然冷笑,“殺了他們?啐!你當我是魔教匪類,殺人不眨眼麽?”
我驚疑交加,忙問道:“那麽你身上的血跡又是從何而來?”
“那三人身份詭秘,動機委實令人費解,我若想問出些東西來,自然少不得幹戈相向。”他清俊的麵容上麵揉合了幾分桀驁不馴,唇角還攜著一絲赤裸裸的譏諷,“你如此在意這三人性命,究竟是何用意?”
迄今為止,頭一次覺得眼前之人如此麵目可憎,我毫不掩飾口中輕鄙,冷冷笑道:“江湖向來詭譎多變,僅憑武功,縱使天下無敵,亦難掌控全局。當今神宗一朝,文治武功皆有可觀之處,除去武力威懾不說,政治謀略更是高人一籌,此等雄略,方始堪當大任。”
注意到他逐漸深邃的眼神,我緩緩接道:“昨日夜探魔教舊址,是我們準備不周,但也並未料到會橫生枝節,蓉兒又身陷圍攻,我情急之下隻是略施一些小計,逼得那三名黑衣人臣服而已,算得上是兵不血刃。扮演這等角色的,隻不過是些馬前小卒,隨時都會被幕後之人視為棄子,這種種跡象,均指向同一個答案:某個極端神秘的組織,正在借用魔教鎮教之寶,引莫風自行入轂,隻是這背後的深意,明眼人一瞧便知。”
“是以如此,你便誘詐他們說出這幕後的真相,從而加以利用?”雲疾雖是問詢的口吻,卻不禁浮現出淡淡的讚賞味道,“適才聽你前幾句話,既荒謬又可笑,不想你一番周密謀籌,竟還有此般布局,倒真是妙極。”
我斂了眉,目光沉銳,“便是這番道理,我才如此在意那三人生死,你若殺了他們,我如此苦心營造的計劃,豈非一夕便付諸於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