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牆的鋼架很難爬,窗口距離地麵有近二十米高,上下兩根架子的間距足有兩米,另有斜向的架子整齊排列著貫穿橫向的架子,切麵都是圓型,直徑不到十厘米,又很光滑,極難落腳,我們隻能趴在那些斜向交叉,坡度大概有70度的架子上慢慢往下溜。
濤子走在最前麵探路,他先滑到橫架上夾緊雙腿騎穩,然後向後挪著挨個兒接應完跟在後麵的空姐,老爸和小葉後,再繼續下滑。此時父親慢慢的清醒了一些,知道剛才發生的一切,以及龔叔叔,張爺爺和孫阿姨的噩耗後,頹然的默不作聲,我知道,他心裏一定無比難受,喪屍爆發後,眼見著一個又一個的親人,朋友,同事慘死,自己卻無能為力,而在沒有喪屍的時候,人與人之間的相處竟然更加危險,他這些天一直忍氣吞聲聽美國佬的話,為的不就是保護最後這幾個同事免受傷害麽,可結果,他還是沒能保護的了任何人……
現在應該已經午夜了,周圍一片漆黑,隻有跑道上昏黃的燈光能勉強映出些光亮,天空黑壓壓的,一定是陰雲密布,果然,剛下了沒幾層,忽然稀稀拉拉的開始掉下雨點,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必須加快下去的速度了,不然雨一旦下大,這濕滑的架子肯定更加危險!
突然,從我們逃出的房間裏,一團火球竄出牆上的缺口,劃過漆黑的夜空,遠遠墜到樓下,那一定是阿姨的屍體!我抬頭一看,那脖頸上還插著金屬棍的大喪屍,正站在缺口處,瞭望著火球劃出的軌跡,一定是它把礙它事的阿姨屍體丟出去的!
我真恨不能把它千刀萬剮!而它也忽然低頭發現了我們,血紅的眼裏驟然騰起勃勃殺氣,是啊,它一定也對我們極度的仇恨,在它眼裏,我們隻不過是幾隻螻蟻,幾塊碎肉,但卻給它找了那麽多麻煩,讓它受了那麽多的傷,真真是仇人見麵分外眼紅!
它突然一翻身蹦出屋,竟也攀到牆外架子上,學著我們的樣子要往下爬!雖然動作很不靈活,這一跳,巨大的身體還把架子撞的搖搖晃晃,而且在我們都難以立足的架子上,它更保持不了平衡,但它像是忽然想出了辦法,猛的把全身的力量都聚集在胳膊上,用大手攥緊斜架,僅憑臂力吊著身體往下像猩猩在樹間穿梭一樣蕩了下來,這樣根本就不需要落腳點!我擦,這家夥的智商到底有多高?殺死我們的欲望,有多強烈?
眼見它飛速的滑降追趕下來,比我們移動的速度快了太多,我大聲向下喊著:“快跑!別慢慢滑了!直著往下跳!它來了!”沒時間磨蹭了,我們要不想被它追上,就必須為了加速,冒險直接從上層跳到下層橫架上!
濤子已經下到了倒數第三層橫架,剛接應完其他人,正要繼續往下滑,看到在最上麵的我有危險,站起身子想上來救我,卻腳下一滑,直直的摔了下去,還好摔在二層的橫架上時減緩了衝力,濤子趕忙眼疾手快的一下雙手圈住橫架,身子一悠吊在了上麵,這才勉強穩住身形,但手也逐漸脫力的眼看就要滑開,低頭看,腳離地麵也就不到三米,顧不了許多,濤子閉上眼縱身一跳,一個倒地翻滾,總算安全著陸。
而跟在他後麵位置的空姐被嚇的驚慌失措,竟被嚇傻般也直接尖叫著就往下跳,想像濤子一樣勾住下層橫架,可她的位置比濤子還高一層,而且濤子什麽體格,她什麽體格,直愣愣的跳,怎麽可能踩的穩抓的準!結果落腳時一打滑,雙手胡亂的在空中一舞,卻什麽也沒撈住,身子先是狠狠橫著摔在架子上,然後被整個向外彈飛,頭朝下直摔了出去。濤子剛剛爬起來,抬頭看空姐摔下來,趕忙想撲到落點去接她,可還差幾步的時候,空姐的頭就已重重觸在堅硬的水泥地上,炸開一片紅白,當場死亡!
和空姐在同一層架子上的小葉,看到空姐的死狀也嚇壞了,但她很快控製住了恐懼,把身子緊緊俯在斜架上,一根接一根的往下滑,70度的斜架,被越下越大的雨水衝刷的光滑無比,兩米多的間距,快速滑下去的衝力是很大的,每下一層,小葉的屁股都會狠狠墩在橫架上,疼的她直咧嘴,但她死不鬆手,一直牢牢箍緊,終於滑到下麵被濤子接住。
我在最上麵,離大喪屍最近,想像小葉那樣下滑,但實在害怕會硌碎要害,這情況下,男人可比女人吃虧多了……而且就算下滑,速度還不一定能快過大喪屍,我隻得用空姐的辦法直接往下跳,但我和她的區別在於我身高一米八五,伸直胳膊都超過了兩米,無需愣蹦,從上層吊直身子踮直腳尖就能剛剛好踩到下層橫架,雖然腳下很滑,但我放手後,迅速下蹲抱住橫架騎在上麵,就能有驚無險的保持住平衡。唯一的危險就是腰部那撕裂的傷口,每一次抻拉身體,都讓它痛得越來越入骨,越來越沒勁兒,還有最後三層,我隻感覺馬上就沒有力氣再去抓牢架子了。
正這時,濤子和小葉在下麵驚聲尖叫,我正回頭要看他們的時候,就在我眼前,距離不到一公分的眼前,父親,緊緊鎖著大喪屍,從上層雙雙墜下。
父親本來在我下麵一層,和小葉空姐同處第五層,在她們之間的位置被攙扶著下爬。大喪屍追過來以後,人人自危的無法顧及別人,各自拚命下逃,父親卻沒有逃,反而迎著大喪屍滑降的落點爬過去,在我下到第三層時,大喪屍也降到了第五層,早等在它落腳處的父親猛的起身撲到大喪屍身上,轉到背後用四肢緊緊縛住了它,並扒開大喪屍抓著架子的手,和它一起,從近二十米的高度掉了下去。
當我回過神時,父親和大喪屍已經雙雙摔在地上,由於父親是從背後死死勒住大喪屍的脖子,腿也環繞著纏住它的身體,所以墜地時,大喪屍頭部率先垂直著地,父親的頭也慣性的下衝觸地,整個身體隨即拍在地麵,又被垮倒的大喪屍壓在身下。
父親痛苦的吐了許多口血,歪著頭一動不動了,大喪屍那麽堅硬的頭顱也碎裂了開來,流出一地綠膿,但竟還沒有立即死亡,全身抽搐,想掙紮著翻身爬起,濤子見狀急忙取出彈夾裝好便射,卻依舊難傷它分毫,眼見大喪屍哀號著用盡全力抬起拳頭,竟還要給父親最後一擊!
當時的我,腦中一片空白,狂喊一聲,從三層,快十米的高度直朝著大喪屍跳了下去,正摔在它身上,這衝擊力,對於我和它來說都是十分巨大的,大喪屍一下被撞垮在地,高舉的胳膊頹然摔在父親頭邊,喘著粗氣哀號連連,卻還扒著手衝父親的脖子掐去!非要致這個將它重傷的人於死地。
我隻感覺大腦在顱骨內猛烈來回撞擊,身體似乎被寺廟裏撞鍾用的木樁狠狠頂了一下,五內翻騰,一口腥味直出喉嚨,差點兒失去意識,但看到仍垂死掙紮的大喪屍,無比的憤怒讓我生生的維持住了清醒,努力爬到大喪屍脖子上,雙腿騎在它粗大的脖頸上,死死夾緊它的喉嚨,同時一下把手插進它開了瓢的顱骨裏,瘋狂的抓捏!胡亂的掏扯!再插入!再扯出!不知反複了多少次,終於精疲力竭的我,暈了過去。
再次恢複意識時,已經回到了寶馬車上,窗外漆黑的雨急促的敲擊在玻璃上,讓人感到格外冰冷,但腦袋下卻有一片溫暖,睜眼就看到了小葉的淚眼,原來我躺在汽車的後座,枕在了小葉的腿上,她正輕拂著我的額頭,關切愛憐的看著我,濤子在前麵沉默的開著車,不住短促的咳嗽。
見我茫然醒來,小葉急忙喚著我的名字輕拍著我的臉,濤子也踩住刹車回頭一臉焦急的叫著我,我隻覺全身上下散架一樣酸痛,連回應他們呼喚的力氣都沒有,隻努力從嘴裏擠出三個字:“我爸呢?”小葉一下哭得更厲害了,濤子也歎息著回過身靠在椅背上看向窗外,慢慢訴說起剛才的經過。
在我昏迷以後,他和小葉急忙跑過去,大喪屍已經徹底斷了氣,而我爸爸從口中不停咳出大量鮮血,也隻剩一口氣在了,看見濤子,老爸氣若遊絲的囑咐他:“你們……一定要互相攙扶著好好活下去,照顧好小海,我……能和老婆死在一個地方……安心了。”說完,就停止了呼吸,大雨如注,似乎也在為父親落淚。
這時,又有很多喪屍擁在窗戶缺口處嘶喊著,不斷有喪屍根本沒有危險觀念的,下餃子般從那麽高的樓上直接跳下來,有幾隻當場就摔成個肉餅,但仍有好幾隻雖然摔的渾身是血,看上去肢體扭曲,整個骨骼都散架了,但仍緩緩爬了起來向我們踱來。
濤子急忙想把老爸的屍體拖走,不願被喪屍玷汙,可被死沉死沉的大喪屍牢牢壓住,根本拉不動半分,小葉看了看摔在附近的空姐,更是摔的不堪入目,早就咽氣了,一部數碼相機從兜裏摔出身旁,小葉覺得裏麵可能會拍到失事飛機上的情況,應該有用,就撿起來放進了背包。
眼見喪屍們越走越近,毫無辦法下濤子隻得作罷,翻身背起我,和小葉一起往外跑去,我們的位置,就在那晚濤子進出過的應急消防通道內側,但現在出口被一道寬厚的鐵柵欄門封閉住,惟有翻過去了,雖然門隻有兩米,不是很高,但由於我昏迷著,濤子隻好先把小葉托上去,她趴在門架子上俯身探出手,濤子再死命把我頂起,倆人連拱帶拽的好容易才能把我拖上去,然後濤子再爬上來趴下把小葉和我依次慢慢順到門那邊,整個過程費盡九牛二虎之力。
剛把我倆放下去,那些喪屍中的一隻已經蹦跳著衝到了門下,滿臉摔得稀爛,一隻胳膊斷成了幾段,耷拉在身旁,卻還怒吼著揮舞著另一隻胳膊要抓濤子的腳,濤子趕緊從門上翻跳下來,看著漸漸聚攏過來的喪屍們被卡在柵欄後無法通過,這才鬆了口氣,無力的坐倒喘著粗氣。
咫尺之外的喪屍們裏,竟然有那些美國佬,還有龔叔叔和張爺爺!隻見它們紛紛把胳膊伸過柵欄縫隙,邊抓撓著我們邊使勁兒拱著,門被它們拱的吱呀亂想,濤子擔心這鬆鬆垮垮的柵欄門很快會被推倒,隻得強掙紮著站起來,再次背上我往車這邊跑。
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知道抓不住我們了的喪屍們,都折返回去啃咬起爸爸和空姐的屍體來,而新變異的喪屍們,好像不敢和老牌喪屍們爭搶那新鮮的肉,竟饑不擇食的吃起大喪屍的屍體來……
“別說了!”我用力打斷濤子的話,不忍再聽到父親他們落了個如此下場,我痛苦的使勁兒攥起拳頭猛捶靠椅,直捶到手都破出血來,小葉號啕著緊緊拉住我不讓我自殘,濤子看到我這樣不顧傷勢的發泄著心中的悲憤,使勁擦掉眼淚衝我怒罵:“你個混蛋在幹嗎!知道自己傷的多重麽!……不是你和我說的麽!咱們要是死了,誰給爹媽報仇!你老爸臨走前說了什麽?!好好活著!你還有我們呢!”說罷,終於還是忍不住,和我們一起放聲大哭起來……
是啊,我們都一樣,從此再沒有了父母親人,天地之間,仿佛隻剩下我們孤零零的苟活著,這份自心底翻騰至全身的悲涼感,究竟要怎麽才能承受住……但,我們不能絕望,一定要活下去!連同著父母那份活下去,撐到希望來臨,如果,真的還有希望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