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8

  空氣中,濃濃悲戚的味道。


  霎時間,被光子的怒火引爆,“都是你這孫子害的!”


  順子的脖子被狠狠勒在座椅上。斷斷續續一句“我一直在幫你。”更是無異於火上澆油!


  “你麻痹!幫老子,把老子送進了監獄?!”光子把唾沫星子噴了順子半拉臉。


  冠冕堂皇也罷!正義之道也罷!說什麽改造重新做人,沒人願意在鐵窗內看遠處的霓彩餘韻,聞著空氣中稀薄的美味垂涎欲滴。何況,光子知道順子當初的思想出發點不在這裏。更何況,彼此又那麽熟悉,雖然大多時候尿不到一個壺裏。


  兩人,粗重的喘息聲並不比戰了幾百回合的惡狗喘息細多少。光子的手臂用上了全身力氣,連續幾個月沒刷牙散發出的惡臭沒能讓呼吸困難的順子嫌棄,好似鑽出憋久了的水麵“呼哧呼哧”猛吸氣。


  “砰砰砰”副駕駛位置的車窗陡然被敲響,“老板,上次您落在我店裏的東西還給您。”


  是車庫改裝成小超市的老板。


  也是湊巧。幾天前,順子心裏惦記著難纏的光子是否偷偷回過家,到他店裏買點東西到光子爸那裏探探口風。老板說是老爺子上午回家取生活用品,還說是光子媽住院了得住一段時間。順子慌裏慌張就把買好的東西給撂在了超市裏。


  手臂一鬆“多說一句,我弄死你!”,光子壓低聲音咬牙切齒。


  順子揉弄著脖子穩穩心神喊道:“老板,這邊來。”


  “這是您的……放低點車窗啊……塞不進去!”


  “咳咳咳……”


  “您瞧!我抽這破香煙嗆著您了。噯……順便打聽一聲,光子媽好點了沒?”


  “咳咳咳…咳咳。”並非超市老板誤會那樣,是嗓子眼裏癢的難受。咳嗽著,順子接過一包零七零八的包裝食品,“沒大礙沒大礙。老人正在配合治療,謝謝您哈。”


  瞄了一眼被腳尖踩滅的香煙,有些不舍。老板突然有所覺察,後座椅上應該還有人,這般高檔的車裏還有一股怪味?就待歪著腦袋看個仔細,車窗迅速合上。就著燈光,老板看到了自己困惑的臉上眼睛眨個不停。


  “開車到醫院。”光子仍然壓低著聲音。


  甩手把方便袋扔到後椅上的順子沒有吭聲,啟動、調頭,把滿肚子不情願撒在腳掌上,汽車瘋一樣躥出去,令超市老板忍不住腹誹:又有什麽急事?火燒屁股一般!

  哪裏是火燒屁股?!火,是燒在順子心裏。最近一段時間裏,心中擔心光子不擇手段會對父母不利,這才一天兩趟回家看看。以光子慣常的謹慎,想來,也是暗自跟蹤探查了幾天。就不信了!強子會和他沒有見過麵?


  越想越氣!掏心掏肺交往了個什麽屁玩意?!這還是發小,還是肝膽相照的摯友?光子的潛逃是有目的!回到H市更是別有用心!強子他心裏能沒個數?!特別是自己為他付出那麽多。比如車禍時,不是自己為了朋友不計前嫌伸出援手?

  就憑這一點!順子想,這輩子和強子的關係算是走到頭了!如果……能夠活下來的話。


  細說下來,順子不想更不願意和這亡命之徒抵命。為此,從行動上付出很多。先前,一萬多塊錢的禮品送給光子二老拉攏關係討好。後來,老太太住院之後又抽時間就去跑前跑後,噓寒問暖的同時,錢依舊沒有少花一分。還有剛才,完全可以趁機給超市老板暗示或是迅速下車脫困……。


  脫困能夠保險嗎?

  很難說!

  光子很長時間的潛逃,誰知道跟以往那些亡命徒有沒有聯係?來之不易的幸福,絕不想就這麽撒手。暗暗歎了口氣的順子心裏說:可是不能被光子這破鞋給紮了腳!

  人和人之間就是這樣。做事在程度上總是有所差異。好比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蝦米吃沙子,這是生態規則下的死循環。現實生活當中,光子敢於狠心付諸傷害,順子不敢,或者更應該說是沒在刀尖上真正打過滾,沒有生成那股子狠戾!

  區別,決定了忌憚。


  不僅僅,是擁有敢於用剔骨刀傷人的狠辣。就看謹而慎之地怕坐到副駕駛被攝像頭拍到就知道,光子難纏、有些道道。是那種豺狼的混跡生存之道。這不!就要到達醫院,馬上又改變了主意,大喊:“停車!靠邊停車!”


  “一會就能看到二老。放心,我不會報警。”


  “報警?量你也沒有那個膽!”光子的身子向後倚靠,撂開狠話說:“實話告訴你!老子結識的亡命之徒多了,一旦我有不測,你的老婆孩子和父母就要為我陪葬!”


  順子心尖一顫。


  很得意虛假欺騙到他。可如今自身的經濟情況是兜裏比臉蛋都幹淨千倍萬倍。錢不是東西,離了它卻是舉步維艱。誰能不吃不喝,誰又肯無償給予幫襯?如是,宛如沙漠裏見到的綠洲就是身前的順子。光子說:“這輩子你欠我的注定是要償還,現在……我改變主意了。你,幫我照顧好二老。”


  可恥的輕鬆感襲上心頭,順子輕聲問道:“這麽近,你不打算看看二老?”


  “住嘴!二老的養育之恩來生當牛做馬來還,不用你來指手畫腳!二老有個什麽好歹,老子就找你算賬!”自身情況太特殊,無顏麵對二老是其一,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光子根本無法保證能夠從醫院裏安全脫身。


  事,就這事就這麽很不愉快地決定了?!真特麽不要個逼臉,還來生?順子腹誹:你特麽今生肯定是打進十八層地獄的主!有沒有來生,還真是兩說。


  如是,開心的滋味從心底漣漪蕩漾著泛開。想笑。牽扯到身上的傷處,令他輕“嘶”一聲……


  好似久違。新鮮空氣讓順子舒服到骨子裏,貪婪的大口大口吸到肺裏,迅速衝擊著每一條感知神經。他知道,最讓他舒心的是光子這個噩夢走遠。


  不錯。


  光子走了。


  像是一隻夾著尾巴逃竄的流浪狗,跳進綠化帶鑽進灌木叢,灰溜溜地狼狽!

  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愣是不敢去看看二老,即便是遠遠地也好。這很讓人看他不起。說完,順子厭惡地啐了一口唾沫罵道:“喪良心的玩意”。牽扯到傷處,這時好似大夢方醒,撩起上衣摸一把,不由得呲牙咧嘴起來,“麻痹!真特麽痛!”


  實際上,痛點還好,關鍵是回家怎麽撒謊。又被歹徒襲擊了?不小心被異物紮傷?扯淡的事情多如牛毛,張口既來能有無數個謊。隱隱地,很想要讓人知道自己的付出,又恐怕他們膽戰心驚。


  “特奶奶個腿兒!真特麽糾結!”念叨著,悉數把車窗打開散散臭味。得趕緊處理一下傷口。然後,得找好朋友強子好好聊聊,聊聊目前更得聊聊將來……


  ……強子樓下,順子倚在車屁股上,看著他從皺巴巴的煙盒裏抽出一隻劣質香煙,塞進嘴裏然後點著火,“為什麽騙我,說是沒和光子碰過麵。”


  “沒碰過麵!”強子麵紅耳赤,很大聲地再強調,“你不信任我?”


  不為所動。順子使詐,說:“他說,你們見過麵。”


  “他說?”宛如猛然被順子掐住了喉嚨,聲音就在嗓子眼裏嗚嗚。驟然把手裏的香煙摔到地上,一腳踏了上去狠命地輾了兩個半圈。香煙,倘若是光子,這時間一定是粉身碎骨一灘肉泥!

  “你知道的,我很在意咱倆打小的兄弟感情。你更應該知道,我可以因為這段感情漠視一些……一些給我的傷害。這次不同,你知道……光子想要了我的命……”順子緊盯著強子的眼睛,慢悠悠地,每個字都咬得很重。


  “咳咳咳……”


  “所以,你應該給我一個解釋。哪怕……是個很蹩腳的理由,行嗎?”


  “你不應該相信光子的話。”


  “呃……”順子笑了。光子沒有說過,談不上信與不信不說,你強子就是咬住驢糞蛋不鬆口,打死也不承認無非就是將來朋友之間貌合神離。可是兩麵做好人這樣的事,在順子看來就顯得太不男人,有失光明磊落!“坦白說,你的話在以後我也不會信。或者說……再也沒有機會讓我相信。”


  強子一怔,使勁直了直脖子,回過頭向自家樓上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順著目光看上去,玲瓏站在窗前。有點遠,看不到表情。


  “散了吧!”順子收回目光抬腳就走。


  當然不是說今晚兩人碰麵散了。強子懂!暗暗地籲一口氣,看著他上車,直到尾燈在拐角處一閃沒了影兒。久久地,一動不動,雕像一般無二。皺巴巴地香煙塞到嘴裏的時候,是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徑直走來,是玲瓏無疑。“小涵睡了嗎”他問。


  “嗯。看樣子你們很不愉快。”


  “老這樣。”強子借著樓上的燈光,看了一眼玲瓏,笑笑說:“你又不是不知道。”


  玲瓏自然不是很好騙,追問道:“是因為……光子。”


  一口濃煙噴出去,強子沉聲說:“管他們那些破事?!回家睡覺!”


  睡覺?


  這一夜,注定很多人失眠。比如,龜縮在橋洞下的光子。再比如,咬著牙根忍著痛還要裝出一臉輕鬆的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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