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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樓下,順子自然而然地接過雪遞給他的鑰匙,熟稔而默契。


  目送路虎車走遠,小北輕聲問,“媽,明天可以出院嗎?”


  “醫生說還要觀察兩天。”


  小北輕輕咬著下唇,沒有說話。


  ……


  “喂,老同學,是我。”


  電話接通了,吆五喝六的聲音很是熱鬧,是在酒桌上。隨之房門咣當一聲,整個世界都靜了下來,“都說是老同學,我哪知道你是哪一個。”


  “我是順子啊。”


  “順子?”手機那頭微微一頓,是否想起來順子是哪一個就不知道了,“有事你說。”


  “你看,有時間是不是當麵聊聊。我就在市委大門口等你。”


  “那……”蹦出一個字,電話裏陡然又是人聲鼎沸,緊接著有人喊,“還沒打完電話?快輪到你敬酒了。”


  “你替我擋一擋,我一親戚住院了得馬上趕過去……”


  “握草!這就派個車送你過去。”


  “不用不用了,有人來接我。順子,我在xxx大酒店。”


  順子說,馬上到。


  雪笑道,“巧了,你一個電話讓他脫離了苦海。”


  “這家夥,滑的很。說實在話,我跟他真沒有多熟,電話號碼是前年同學聚會留下的,估計現在都不一定能想起我到底是誰。”


  “你的老同學,都不靠譜。”雪輕笑著說。


  順子不置可否地笑笑,專心致誌地開車。


  當車停在那小子身邊時,他還有些難以置信,模模糊糊記得前年還是一輛麵包。坐到車上拍打著座椅,雙眼大放異彩,“行啊兄弟,一年多沒見鳥槍換炮啦!”


  “這是……”


  雪打斷順子的話,回頭問,“您,沒吃飯吧?”


  “這位是弟妹?”答非所問。


  “呃……這位是外貿公司雪總。”順子撓撓頭,“我的老同學,東哥。”


  東子訕訕地有些不好意思,“你好你好。”


  嗬嗬一笑,雪說你太客氣了打擾你沒能吃飽飯。


  “是幾個開發商,不是順子及時打來電話,非得大醉一場不可。”東子搖搖頭,拽了拽西裝下擺,輕輕勾起嘴角,“身不由己啊!”


  順子說當官不自由,東子點頭表示讚同。


  雪提議去喝茶,東子沒有反對。


  茶樓很安靜。


  順子簡單地說明了來意,問政府有什麽支持政策。


  東子還真是了解,說,企業貸款將大大放寬額度,同時鼓勵建廠經商,在工業園外圍又劃出一部分土地,再有就是添置經營設備時,政府將給予適當補貼,大約相當於需要繳納的增值稅稅賦。


  萬事俱備隻欠……錢!


  對比於一台設備四十多萬,順子能夠抵押的物資顯然少得可憐。路上,和雪商討過,起碼需要十台設備能夠滿足小量訂單生產。這樣一筆龐大的開支,單單是聽聽數字就讓他透不上氣來。


  “你想建廠還是擴大生產規模?”東子呷了一口茶,問。


  吞口吐沫,順子有氣無力地說,“都想……”


  這時,東子的手機響了起來。掃了一眼來電顯示,慌裏慌張接起手機,“劉局長,我剛剛吃過飯,這就回單位。”


  “不用急著回來,你小子中午喝酒沒有?”電話裏的聲音很急促。


  “喝……喝了一點。”東子慌了神,話也結結巴巴。


  “那好!沒醉酒就好!現在,馬上立刻到市中心醫院去,市長的老子住院了正在手術。你今天什麽也不用做了,就在那裏等著,我打個醒酒針馬上會趕過去。對了,買點拿得出手的滋補品,嗯……好了暫時就這樣吧,有事我再給你電話。”手機裏,劉局長語速很快,說完劇烈咳嗽著掛斷了通話。


  一席話,信息量不多卻足夠分量。


  東子有些懵,咕唸著市長的老子正在手術,呼一聲站起身。


  “有些事情要處理,有事情……咱改天再聊。”


  “我送你?”順子喊。


  東子一愣說是太紮眼,就急匆匆跑出雅間又折了回來,“借我兩千塊錢,明天還你。”


  看著他火燒屁股一樣躥了出去,順子撇了撇嘴腹誹不已:你們身上沒有現金,銀行卡也不帶是怎麽出入消費場所的?

  雪的注意力顯然不在東子身上,抿了一口茶,用小臂支著下頜想著心事。


  這個時間的雪,是那種淡然的美。好似是牆頭下避風處的薔薇,靜靜地,依舊埋沒不掉它的嬌豔。


  順子看過去一眼就不舍得移開,就那麽一瞬不瞬地注視了良久。


  “這輛車過戶給你做抵押,然後,加上即將發走的貨值,應該是相差不大了。”


  “啊?”喉結上下滾動不已,順子愣是說不出話來。幸福來得太突然,讓他措手不及。


  “如果,我把你我看走了眼……我可就虧大發了。”雪一臉凝重,對視著順子的雙眼,“你說,我是否會看走眼呢?”


  “這事,我說了算嗎?”


  雪笑了。“抓緊時間把過戶手續給辦了,或許用不多長時間就能用得上。等賺錢了,給我重新買一輛新車就是了,比路虎再高檔一點更好。”


  順子點頭如搗蒜。


  很想說,包括借給他那一百萬一起打借條給雪。躊躇良久,順子沒好意思開口。他想,人家雪這樣信任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來好似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一般,本來沒有黑雪的心思也說不清道不明了。還不如就這樣,記掛著她對自己的好,在錢充裕的時間趕緊給人家還上最好不過。


  大恩不言謝!心中有數就行!


  如是,上午不甚愉快的心情,被未來的憧憬慢慢衝淡。


  聽雪說,目前國外這類訂單也是鳳毛麟角,主要原因就是設備成本太高,相比較於其它低端產品來說,利潤又高的嚇人。機器短時間內不能普及,也是因為機器本身造價成本太高。所以說,成為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必定是能夠最先獲取利益。


  順子不怕,本來就一窮二白,負數和零沒有多大差別。


  拚一把,或許就能夠取擺脫負翁,從而真正走進富翁的行列。


  在小北沒有出院的這兩天,順子算是忙的腳不著地,東子也沒有提還錢的事。汽車過戶、到銀行探聽貸款動向,然後再跑回工廠看看生產情況,吸顆煙的工夫看完報表,又馬不停蹄地跑到醫院看望小北,閑暇之餘還得去看看雪。


  這一天下午,順子早早到了醫院。


  昨天小北告訴她,醫生準許出院了,回到家注意靜養就行。


  還是那個保安,每次見順子從路虎車上下來,總是會多看他兩眼。


  “大哥!我這個壞人是不是沒法從你心底抹除啦?”順子這樣調侃他。


  保安把嘴一癟,“那老頭還沒醒,你急什麽?”


  順子真是說不服他,隻能說,不急不急!

  嘴裏說是不急。特麽的!這總是個心事。順子老是擔心,一旦那老頭死翹翹了,錢打了水漂不說,弄不好還能惹上官司。


  又是一語成讖。


  老頭醒過來了。


  家人問,在醫院是不是那個年輕人打你了。老人頓時就臉紅脖子粗,扔下四個字“那年輕人”,一下子又暈了過去。好麽,醫生護士又是忙做一團。


  順子全然不知,樓上樓下的跑著辦理出院手續。


  兩名警官站到他麵前的時候,徹底讓他傻了眼,結結巴巴地問,“那老頭死了?”


  “費什麽話!你現在是嫌疑人,跟我們走一趟吧!”警官冷冷地說著,掏出了手銬。


  “我在給我老婆辦理出院手續……”


  “少囉嗦!”警官嗬斥一聲,利索地給順子戴上了手銬。


  遠遠地,保安用力咳嗽一聲,望著順子挺了挺胸脯。應該是說,還好人呢?好人怎麽就被警察逮走了?

  順子這時,心裏亂做一團麻,沒心思去理會保安屬於哪一種心思。歪著腦袋問,“警官,那老頭真的死了?”


  “沒有。”


  “握草!沒死為什麽誣陷我!老子還給他交了五萬多塊錢,這老東西這不是害人嗎?”順子一蹦三尺高,不依不饒起來。“我不走,我得去跟老頭對質。”


  “有你對質的時候!你再不消停不配合,還想暴力違抗執法?”


  這話,就像是如來佛祖壓在孫猴子身上的五指山一般無二,徹底打掉了順子的氣焰,哭喪著臉說:“警察大哥,我真是被冤枉的。”


  警官懶得搭理,把他塞進車裏拉著警報就出了醫院。


  足足在警局呆了兩個小時,先前逮他回來的警官,終於露麵了。可說出來的話,差點把順子給活活氣死。


  “真的不好意思!你看這事整的,搞錯了搞錯了!”


  這會,順子的氣焰騰一下就竄到了頭發稍上,“你說錯了就錯了?我還不走了呢!”手舞足蹈著,愣是不讓警官給他打開手銬。警官給他賠禮道歉也是不行,非得讓警官把老頭領來對質一番不可。


  老人做完心髒搭橋手術,動彈不得,怎麽可能到警局對質?兩名警官對視一眼,苦笑著搖搖頭走出了屋,門也懶得上鎖。


  不大工夫,匆匆來了一行人。


  東子也在其中,指著順子就喊,“老同學,怎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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