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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正在氣頭上,順子恍然覺得是撞到了人,仍然一腳踢出去。
強子“咚”一聲撞在車門上,大喊:“小北……”
你特麽喊天王老子求情也沒用!順子腹誹著,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衣領。聽到小北一聲“我肚子痛”,不禁地大驚失色慌忙回頭……
小北用胳膊強撐著依然無法起身,臉色煞白嘴唇哆哆嗦嗦。
“你怎麽了…怎麽了……哪裏不舒服……”一個箭步跨到小北身邊,順子已經慌了神。跪在地上把她攬在了臂彎裏,“小北……你別嚇唬我……我不打架了。”
“肚子好痛。”小北仰著臉,驟然渾身氣力一鬆,眼淚唰一下奪眶而出,“孩子……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恍如千斤大錘砸在了心口,順子一屁股蹲在地上。
倚在麵包車上,強子兀自呼哧呼哧喘著粗氣,一聽這話,宛如被人一下子掏空了筋骨,隻覺得兩腿發軟呼吸不暢。喃喃道:壞了壞了!
“還傻挺著!快送醫院啊!”衝出人群說話的是一位街坊,順子叫她二嬸,從超市割了一斤燒肉回家路過。“多大的人了還打架……”念叨著,眼見得小北身下滲出血跡,知道不是肚子痛那麽簡單,扔了燒肉一巴掌打在順子脖頸上,“媽呀!小北流產了!快送醫院……快快快……”
猛地渾身一激靈,順子慌不迭地抱起小北跑到車旁,回身顫聲喊:“二嬸,你得幫幫我。”
彎下腰,還沒碰到燒肉的“二嬸”,起身跑到車後座抱緊了小北。
出大事了!暗道一聲,恍恍惚惚地看著陸虎車跑遠,強子爬上車好不容易塞到嘴裏一顆煙,卻怎麽也點不著火。麻煩大了!小北這麽多年才有了身孕,意外流產怎麽說也和他強子脫不了幹係,是否結下冤仇來不及深思,就那份愧疚就讓他六神無主。
心裏仿佛被人塞進了一把幹稻草,心跳一下就紮得生疼,再跳一下,震落了叼在嘴上的香煙,還猶自不知。
……
好長時間沒有獨自到街上走走,雖說是傍晚,雪仍感覺神清氣爽。
順子從早晨離開,說是到工廠之後再也沒有消息,應該是忙壞了。如是想著,雪輕笑出聲。有事業心的人,忙的不可開交是好事情。沒有哪一個懶惰的人能夠功成名就,想要出人頭地就得付出平常人更多的辛勞和汗水。
再忙,這時間也有餓肚子的時候。
雪抬頭望望天邊,太陽已經看不到影子,隻留下一抹金光熠熠生輝。獨自坐在火鍋店,給順子發出一條信息:XX火鍋店,來晚了就隻剩湯了哦。
火鍋有聲有色地騰騰竄出白氣,還是沒有回信息,讓雪皺起眉頭不時焦灼看向門外。
滴滴兩聲信息音:小北流產了,我在醫院。
雪一驚:怎麽出了這麽大的事,小北還好吧?
順子:說來話長,回頭再說。
雪:在哪家醫院?
微微一猶豫,又添上了一句:我打車過去看看她。
一會,順子回複:市中心醫院。
趕到醫院時,順子倚在大門口吸煙,麵容憔悴。看到雪下車,扯起嘴角笑笑,很難看。
醫院門口就有家禮品店,水果幹果以及營養品一應俱全。買了一個大果籃,又選了兩樣營養品,順子沒有阻止也沒有說一句客套話。
雪,一邊付錢一邊問:“怎麽回事?”
“接小北回家,在門口遇到了強子發生口角,誤傷了小北。”說著,順子就抑製不住一腔怒氣。
歎了口氣,雪說:“事情已經發生了,說那些沒有什麽用處,小北沒事就好。”
“他媽的!”順子罵了一句,心裏早已把光子和強子恨到了骨子裏。要說在這之前,對於強子絕對沒有太深仇恨。可是,強子跟他關係一直不錯,並且在這之前也沒見光子對他有多大幫襯,如今兩個人合起夥來整他順子自己,怎麽能不恨之入骨呢?
這就是厚此薄彼!
更是友情背叛!
如是想著,順子恨的已經是咬牙切齒。
雪看了他一眼拎起果籃,“幫我抱著營養品。”
病房,永遠都是安靜而壓抑。
即便是有人探望,即使是被素不相識的人關心。
“謝謝你……”小北的母親擠出一絲笑意,不知應該稱呼雪為姑娘還是女士,遲疑地看向順子。
“……她是外貿公司的雪總,我……們工廠的客戶。”順子結結巴巴地說。
慌不迭地伸出手,小北母親說:“驚動您了雪總,讓您破費了,快坐快坐。”
雪笑笑,坐到了床邊。
小北已經睡熟,眼角依稀能看到淚痕。也不知夢到了什麽,輕輕蹙緊眉頭,讓人一見就可憐。
“已經這樣了,就讓小北好好養著,沒有過不去的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雪輕聲說完,轉過臉看向小北母親微微一笑,“您說,是吧。”
她注意到,小北露在被子外的手異樣白,沒有染指甲。娘兒倆像是一個模子澆出來,不用刻意化妝,頭發很隨意地束在腦後,卻有一種平凡的美。就像,爬在牆頭沒人修剪的薔薇。
“是的是的。”應道著,小北母親有些局促。
這時,房門被輕輕推開,順子的老爸輕手輕腳進了屋,懷裏抱著一個大塑料袋。徑自走到病床邊,壓低聲音說道:“親家,兩頓沒吃飯那哪兒行!快,還熱乎,趁熱吃,這是我從外邊飯館為你和小北燉的雞湯,還有炒菜。”
順子上前,要搭把手把飯菜接住。
“滾!”沉聲嗬斥一聲,猛然警覺,看兒媳婦微微轉了一下頭,又壓低聲音,“滾一邊去!回家,看老子不剝了你的皮!”
小北母親有些尷尬,接過飯菜,“有客人在。”
客人有多重要?顯然是沒有自己的大胖孫子重要!雖然也有可能是孫女,雖然已經流產。都不能同躺在病床上的兒媳婦小北相提並論。出於禮貌,老爺子對雪說了句謝謝你來看望小北,依舊板著個臉。
實在是笑不出來。
“應該的。”雪站起身,“你們慢慢吃,我明天有時間再來看望小北。”
“您忙,就不用麻煩了。”小北母親搓著倆手,“順子快送送雪總。”
被老爺子一頓嗬斥,順子的臉色更是黑了三分,“嗯”了一聲。
很可憐他這副模樣,雪深情地看了他一眼,邁步走向門外。落入小北母親眼底,心裏咯噔一下,邁出的腳一頓停在當地。當雪神情自若在門口向她揮手道別,心想一定是自己想多了,這麽一個出類拔萃的人舉止端莊,應該不會和一個有婦之夫有……貓膩。
“你父親的脾氣好大!不會真的回家剝了你的皮吧?”雪說。
順子一怔竟然無言以對,老爺子那火爆脾氣,無一例外地又讓他在人前出醜。鬱悶地呼出一口粗氣,隻能尷尬地笑笑,掏出車鑰匙,“車就在樓下。”
雪沒有開車返回,卻抱回了小狗哈士奇,還對順子說就叫它小順子。
這,又讓他好生癟嘴。
暗說:什麽時間順子這名字成了潮流不成?
當然,他沒能想到,雪對這條小狗的喜愛程度,完全不亞於小北,並且還有過之。幹淨如她,回到住處就給小順子喂食,手忙腳亂給它洗完澡再耐心吹幹,整整折騰到下半夜,竟然毫無睡意。她也想不明白,從小到大沒有養過一次小動物,為什麽這次就那麽有熱情。
明明,她對小北的遭遇很同情……
同樣睡不著的人,還有強子。
翻來覆去,好似床褥就是燒紅的鐵板,而他就是正在鐵板上反複烘烤的肉。
玲瓏被他攪得無法安睡。
曾經很有意見強子酒足飯飽,倒頭就睡。生活壓力加大,勞動強度也同時增加之後,疲乏的玲瓏也是躺下就昏昏欲睡。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作息習慣,突然某一天被他打破,不禁地很煩:
“你能消停會不能?”
打開燈,強子幹脆爬出被窩點上了一顆煙。
在玲瓏看來,越是不正常,疑惑地問:“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到醫院去檢查檢查?”
“身體沒有不舒服,是白天的時候添了一塊心病。”扯起嘴角的強子,很難得說出了這麽一句沉穩泛著酸味的話,“或許,將會是愧疚一輩子的心病。”
玲瓏嘲笑道:“做了幾天老板,說話也上了一個台階,我是不是落後啦?”
“沒和你開玩笑!白天,我和順子爭執起來動了手,結果,害的小北流了產!”說著,強子夾著香煙的手開始抖個不停,好似一個不注意就能掉到地板上。
“你?”吃驚不已的玲瓏,翻身坐了起來。
“不是。順子撞了一下小北。”
“……這還好點……是不?”玲瓏很遲疑地說。
“沒有差別的,你知道,小北這麽多年才有了身孕,一定難受的要命。”
怎麽就發展成這樣,玲瓏無暇去詢問。從心底化開的愧疚感,被強子一句“沒有差別”更好似添了一把火,大聲說:“這麽大的事,白天怎麽不早說,去醫院看看小北道個歉也好啊!”
強子耷拉下腦袋,猶如霜打的茄子,“要是老爺子在醫院,他能撕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