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夢魘(下)
靈隱寺門口
“放我進去……我要見父皇……父皇……”
少年宮離殤被龍吟衛擋在寺外,小小年紀的他臉上滿是急色,因為力量太弱,不敢亂來,隻能衝著裏麵大喊大鬧著。
“二皇子請回,皇上無空。”
龍吟衛之首——赤站在門內,看著宮離殤被攔在外麵,拱手道。
宮離殤一撩衣袍,直接跪在了外麵,臉色嚴肅而堅定。
“我不走,如今朝中巨變,無人主局,我請父皇回朝。”
宮墨韻離開這幾日,先是天子劍失竊,然後是蔣家出事,丞相蔣旭被人彈劾,查出與鮮卑勾結。
蔣旭是一國丞相,又是太子太傅,位高權重,深得宮墨韻信任器重,以他的人品絕不可能叛國,這絕對是誣陷!
可是證據確鑿,栽贓嫁禍如此天衣無縫,而且蔣旭沉默認罪,什麽也不辯解。
再這樣下去,這案子根本就無法翻盤,蔣旭生死堪憂,蔣家也難逃一劫。
見宮離殤執意如此,赤並未多說,轉身回去了。
夜裏,宮墨韻從密室出來,聽了赤的稟告,來到了寺門。
隻見瘦弱的宮離殤背脊挺直的跪在台階下,見到宮墨韻前來,宮離殤本想站起身來。
卻因跪的太久,一個踉蹌又跌了回去,隻能跪在地上說話。
“父皇,朝中出事……”
宮墨韻並未理他,淡淡收回目光,轉身道了一句。
“因皇後逝世,朕傷心過度,暴斃而亡。”
“父皇!”
宮離殤喊了一聲,臉上全是難以置信,這話是什麽意思……
“天子劍遺失,蔣相入獄,如今朝中無人,哥哥已經雲王挾持,求父皇回朝!”
他和宮颯琪兩個孩子孤軍奮戰,實在是無力對付朝中的魑魅魍魎。
因百裏千璃的突然離世,宮墨韻一直不理朝政,監國的蔣旭又不在,南王和寧大將軍遠在邊境,南宮家一直持中立態度。
(宮離殤和南宮家走的不算近,因為此時的南宮流雲並未學成歸來,他和宮離殤的關係還停留在小時候,他們已經多年未見了。)
雲王手握兵權,他和義興侯如今可謂是隻手遮天了。
宮墨韻置若罔聞,向寺內走去,宮離殤掙紮著上前想抱住他,卻被龍吟衛攔在了寺外。
他連靈隱寺都進不了,更不要說近宮墨韻的身了。
“父皇別走!”
掙紮的少年撕心裂肺地喊著那個身著龍袍的男人,宮墨韻的身影一頓。
宮離殤見此破涕而笑,他就知道父皇不會不管他們的,可宮墨韻接下來的話將他打進了地獄,永世難忘。
“你父已死,我非你父。”
伴隨著男人絕情而冰冷的聲音的是天邊的閃電,瞬間點亮了天空,可這一閃而過的光線照不清男人黑夜中的背影。
震耳的雷聲隨即響起,宮離殤瞬間靜止在原地,足足愣了一會兒,眼中帶著難以置信的悲痛。
記憶中的父親,即便再不喜歡他,也不會如此絕情,而且他最重視哥哥了,怎麽可能不要他們了?
雨水混著淚水肆虐在少年的臉上,可少年依然心存希冀的望著那個決絕的身影,低聲呢喃。
“父皇……”
宮墨韻不理,徑直走了進去,雨越下越大,龍吟衛依舊守在門口,矗立在雨中。
宮離殤趴跪在地上,任憑雨水拍打,久久未動,他身上華麗的蟒袍已經濕透了,通體極寒。
閃電劃過,雷聲沉悶震耳,依舊無法震醒少年,震驚太大,宮離殤還在處於渾渾噩噩的狀態下。
冰雨密密麻麻的砸在身上,刺骨的冰冷貫徹全身,眼前一片模糊,已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了。
禁閉的寺門外,狂風暴雨中,這個小身影再也撐不住,最終昏倒在雨地上。
宮離殤已分不清此時是身在地獄,還是心在地獄……總之,他已經被打入地獄。
漫漫雨夜,有些情斷了,有些恨生了,被拋棄的孩子再也不會對對狠心的父母心存任何希冀。
寺內大殿
宮墨韻的龍袍已經濕了,進來直接跪在佛像前,磕了三個響頭。
這輩子跪天跪地跪父母,宮墨韻還是第一次跪神佛。
“弟子一心向佛,願出家為僧,皈依佛門,求方丈成全。”
他半生殺戮,謀權稱帝,這輩子不信佛也不跪佛,如今卻入了佛門,說來也是諷刺。
他願以半生悔過,隻求我佛成全心中所願,為了百裏千璃他沒有什麽不能做的。
“世上已無宮墨韻,如此也好……阿彌陀佛……如此你的法號便是四空……願你能真心向佛,愛恨嗔癡四大皆空……”
四空四空,四大皆空,宮墨韻若是能一切皆空,也不會執意皈依了。
“四空遵記師父教誨。”
方丈給宮墨韻親手剃的發和燒戒疤。
此後世上再無聖武大帝宮墨韻,而靈隱寺多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和尚。
這個和尚從不說話,日日夜夜都去塔林的密室裏獨自修煉,在那些不知情的小和尚看來這個師叔神秘之至。
現實分劃線-——
這一夜,宮離殤陷入了痛苦回憶,而洗澡睡著的泠落也做了一個夢,夢到的正是十六年前的那個雨夜。
“宮離殤……宮離殤!”
泠落在夢中一遍遍急切又恐懼的喊著宮離殤的名字,最後被嚇醒了。
驚醒後才發現自己竟然在浴盆中睡了一夜,盆裏的水早就涼了,泠落被凍著一哆嗦。
皮膚也被泡的褶皺了,臉色有些不正常的紅,上麵還有幾道淚痕。
泠落抱臂站起身來,一下打了四個噴嚏,此時的她已經沒有心思在意身體的不適了,腦海裏想的全是剛才的夢。
夢太真了,泠落可以確定,那就是十六年前真實發生的事,靈隱寺真是個神奇的地方,竟然能讓她夢到真實的往事。
隻是故事中的小宮離殤格外讓泠落心疼,他那時還是個孩子,他們怎麽可以這麽過分!怪不得宮離殤現在這樣的性子。
泠落忍住淚意,匆匆穿好衣服,濕漉漉的頭發也隻是簡單一擦,還沒幹就披頭散發地往外麵跑。
雖然不知道宮離殤在哪,但她可以去找,昨天就不應該讓他一個人出門。
他明明那樣難過,一夜未歸,怕是難過了一夜,如果不是自己夢到了,恐怕宮離殤永遠不會和自己說這些事情。
他太強勢,強勢到不願意讓任何人見到自己的狼狽,泠落現在隻想抱他,一直抱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