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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紙鳶

  “璟華”此番及時回來,又當著麵與阿沫心手相牽一番表白,比青瀾和阿沫幹瞪眼地解釋一百句都管用。


  尨璃拉著女兒回娘家的戲碼算是暫時罷演了,他本來就很滿意這個女婿,對女兒又向來是言聽計從的,隻要他們小兩口處得開心,他自然沒什麽反對意見。


  不過是又語重心長地關照了璟華要好好照顧阿沫,阿沫這個不會,那個不會,要多配幾個宮婢服侍她,而璟華也要注意身體,切莫因公務熬夜傷身之類……


  那人偶便一樣樣點頭稱是,倒也沒什麽破綻。


  青瀾識相地拉著尨璃告辭,宮中便又隻餘下“璟華”、阿沫和那名侍衛。


  阿沫捂著眼睛大叫:“你快把這個惡心的東西給我弄出去!我不要看到它!天哪,太恐怖了,我渾身都起雞皮疙瘩了!”


  玹華解下侍衛的帽盔,無奈笑了笑,對那名人偶道:“出去。”


  阿沫這才睜開眼來,抓了塊手巾不停擦自己的手,嫌鄙道:“玹華大哥,你竟然叫這東西來抓我的手!你,你實在太過分了!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想過璟華的感受!”


  玹華撇撇嘴道:“有這麽誇張麽?不過就是棵菩提樹做的木頭人偶罷了,你給樹枝摸了一下,樹枝都沒生氣呢,你大驚小怪什麽!”


  “哈!你說的輕鬆!那趕明兒我做一個一模一樣的沅姐姐給你,看你受不受得了!”阿沫兀自難受著。


  玹華悠悠道:“阿沫你還真是不講道理啊!敢情我及時趕到,替你解了圍,倒沒落下半句好?”


  “可玹華大哥這圍解得也太及時了點,倒像是你曉得我父王要來這裏,尾隨而至似的。不對!是你也恰好來這裏,這才偶遇了我父王!”


  阿沫臉色凝重起來,“你為什麽要來找我?是不是璟華又……”


  “沒有沒有,璟華挺好的。大哥就是看你連著好幾天被灰溜溜地趕回來,心裏過意不去,這才來看看你嘛!”


  玹華站起來,在偌大的宮裏左右晃了兩圈,故作輕鬆道,“你父君挺疼你啊,怕你一個人收拾不過來,還特地囑咐給你多配兩個宮婢服侍。怎麽樣?這宮裏是有點大,一個人住是不是有點冷清?”


  阿沫歪著頭,眯了眯眼睛。


  在她印象裏,玹華是個爽氣人,從不會這樣饒了彎子說話。他今天突然造訪,又拐彎抹角的,一定是璟華出了什麽事,他想說卻又怕璟華知道了惱他,甚至連他來這裏,都極有可能是背著璟華來的!

  阿沫心下沉沉,麵上卻仍是滿不在乎。玹華既來了,那遲早會說,索性耐心等待,便也話中帶話道:“玹華大哥此言差矣,這冷不冷清和房子大小無關,若是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住哪裏都不會冷清。玹華大哥那裏也有棟小房子,不知道住在裏麵的人覺不覺得冷清?”


  她畢竟還小,這強加掩飾的功夫仍不到家,講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喉嚨發緊,語聲頓時澀了。


  玹華淡淡笑道:“你說沅姐姐的那位病人麽?哈,這位病人脾氣十分古怪。我最近正被他攪得心煩意亂。”


  阿沫吸氣道:“怎麽個古怪法?”


  “他有一個最大的毛病,叫口是心非。明明心裏很想念某個人,卻偏偏不肯承認,不但不見她,連她的聲音都不許聽見。人家好心來看他,他也一定要把人家趕得遠遠的,等人家走了,卻又一個人傷心難過。”


  阿沫緊咬著唇,眼圈紅紅的,已浸透了水光。


  “阿沅雖然是神醫,但對於這個毛病,卻實在無能為力,吃了許多的藥,但仍不見好。阿沫,你說你若是那個他思念的人,又該怎樣?”


  阿沫緊著嗓子,淒笑道:“那個人是自己要把自己關起來,連隔著簾子陪伴都要將她趕走,那她還能怎樣?總不見得還讓她飛進他夢裏去?”


  “倒也不用飛進夢裏去。阿沫,我倒覺得那個病人十分可惡,不該就這麽慣著他。”


  “大哥你什麽意思?”


  “大哥覺得,那姑娘已經做得夠好了,朝夕相伴,不離不棄,可那人卻不識好人心,隻管自己關起門來犯擰,這不是可惡是什麽?”


  “可他不是病著麽?”


  “他若不是病著,大哥早就將他吊起來好好暴打一頓,替那姑娘出氣了!”


  玹華見阿沫噗嗤一笑,也笑了,“阿沫,他現在不光是受了傷,他有個心結解不開。他總是覺得現在這個樣子,對不起那個姑娘,他前段日子天天廢寢忘食地練習,就是想早一點站起來,好去兌現三年後的那個婚約。”


  阿沫低頭不語,隻大滴大滴的淚滾落下來。


  玹華歎了一歎道:“他是個十分驕傲的人,他不願以現在這個樣子去麵對自己的愛人,總是想等自己恢複了,能一身光鮮地去見她。”


  阿沫哽咽道:“傻瓜,我何曾在乎過他光鮮不光鮮。”


  玹華笑了笑,遂緩緩道:“他確實是傻瓜,因為連他自己都不曉得,他能從九轟雷刑裏活下來,並不是單靠胤龍翼——而是靠心底支撐他的那個力量!”


  阿沫抬眸,猛注視著玹華。


  玹華一字字道:“那個力量,就是你!”


  “我?”


  “自然是你!”


  玹華解釋道,“我和阿沅研究了下,胤龍翼既然能打敗蚩尤,自然神力驚天,這份神力應該不止是令二弟在五雷極刑下逃脫一死而已,應該有更大的功效。”


  “什麽功效?”


  “令他好起來!重新站起來!甚至修為恢複也不是沒有可能!”


  阿沫心中瞬時亮起了一道光,又驚又喜,興奮得連音調都變了,道:“你……你是說璟華他可以恢複?你沒有開玩笑麽?可他不是根骨筋脈都毀了麽?”


  “所以就要靠你啊!”


  “我?我能做什麽?”


  “激發他體內胤龍翼的潛能,令他毀掉的龍骨龍筋重新長起來!”玹華肯定點頭。
——

  說謊會被雷劈麽?玹華心中惴惴。


  他說得斬釘截鐵,但其實心裏也毫無把握。剛才這些不過是他臨時編的,什麽胤龍翼會令斷掉的龍骨,毀掉的龍筋重新生長?再令失去的修為重新恢複?


  唉,為了這小兩口,大哥可就硬著頭皮扯謊了啊。總之等你們好了以後,就不會再計較大哥這些善意的小謊言了!否則我要是再任由你們下去,一個躲在小黑屋子裏,一個天天喝得爛醉,這兩個人互相地不理睬,恐怕二弟沒給雷劈死,倒會傷心鬱悶死。


  果然,玹華這隨便的一扯,便立竿見影地令阿沫振作起來。


  “我還能激發璟華的潛能?這我怎麽不知道呢?璟華他自己好像也不知道啊……唉,不管了,現在知道也為時不晚!可這怎麽激發呢?” 她埋頭沉思,摩拳擦掌,不停地在房裏走來走去。


  她冥思苦想了一陣後,又愁眉苦臉起來,“玹華大哥,你說我該做些什麽呢?璟華他現在連見都不願見我。”


  “所以說他是蠢貨!”玹華氣道,發自肺腑,“自以為是的家夥,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他將你越推越遠,其實便是將自己弄得越來越糟糕!”


  “可我該怎麽做呢?我現在必須要激發璟華,讓他趕緊好起來!”她揮舞著拳頭,豪情滿懷。


  玹華的那番話已經在阿沫心裏紮根,什麽委屈,什麽傷情,全都一邊兒去!她現在又充滿鬥誌,滿心滿腦想的就是怎麽激發璟華胤龍翼的潛能。


  “要不我試試‘夢回術’吧?”阿沫突然一拍桌子,道:“我去夢裏和璟華神交,也許能有用。”


  “噗!”玹華差點一口水噴出來,“神交?虧你想得出來!唉,你看著比璟華聰明些,怎麽也是個傻丫頭呢?這女孩子追男人哪能貼這麽緊呢?”


  “那……我該怎麽辦?”阿沫迷惘道,“我總得先走進他,才能激發他啊。”


  “哎,走進也不是這麽走法的啊!”玹華哀歎一聲,“大哥要被你們氣死了!你們當初到底怎麽好上的啊?怎麽連這都不會呢!”


  “我們……”阿沫睜大眼睛,無辜道:“我覺得他本領高強,長得又好看,就喜歡了。他怎麽喜歡我的,我倒不曉得,約莫是覺得我酒量不錯,抑或是遊水遊得快吧。”


  玹華無語。


  果然阿沫和自己的弟弟一樣,看著聰明,於情愛一道委實堪憂。覺得憑酒量抑或泳速就能抓住男人的心,那男人不是酒鬼,就是海龜吧。


  “這個,”玹華輕咳兩聲掩飾自己的無奈,開始給她上課,“阿沫,你知道我們男人都有個惡習,就是總喜歡給自己留一點空間,然後像自尊啊,驕傲啊這類無聊的東西呢,都可以放在這個空間裏。”


  阿沫傻眼,她覺得玹華又一次名副其實,開始講那些十分玄的東西。


  “阿沫,這種惡習呢,在我二弟身上就尤為嚴重,因為他的自尊要比一般人多許多。當然,其實我覺得那些根本就是雜碎,但他喜歡,我也沒辦法。”


  他歎了口氣,終於講了一句阿沫尚能聽懂的話,“所以說,要走進璟華,不能窮追猛打,把他四麵八方的空間都堵上了,那他就躲得更遠。”


  “那該怎麽辦?既要走進他,把他從小屋子裏拉出來,又不能見他,還不能把他四麵八方都堵上。”阿沫委屈道,“你以為我是佛祖嗎?念個咒,璟華就出來了?”


  “阿沫,你玩過紙鳶嗎?”


  阿沫疑惑地點了點頭。


  玹華微笑道:“璟華就是你的紙鳶,他再嘴硬說不想見你,但他的那根繩兒卻早已在你的手上,你根本不用緊著去追,隻要將繩兒收收放放,他自然就會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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