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一)強援
阿沫從來沒看過兩人吵成這樣,青瀾一張臉因發怒而漲得通紅,璟華那邊卻已經開始發青。她還來不及為能上陣而感到高興,心裏頭已煩惱縱生。
照青瀾哥哥的說法,父王不在,她自然是要聽大哥的。而他說的那個什麽神兵什麽會,她也壓根沒有考過。原來吃了這麽久的大鍋飯,自己還是個冒牌兵啊,那會不會真的就沒有資格上陣呢?
她求救似的看向璟華。
璟華朝她笑了笑,開口打破沉寂,“沫沫,你是臘月二十的生日吧?”
“嗯,是啊。”她心不在焉地答了聲,不知道為什麽他在這個時候會問出這麽莫民奇妙的一句話。
不僅是奇怪,青瀾、田蒙都完全摸不著頭腦。
璟華微笑道:“今天已是臘月的二十二了,前兩日我身子不好,你忙前忙後,竟也忘記給你過生辰了,等打完仗我一定補上。”
阿沫依舊聽得雲裏霧裏,“沒事兒,我不看重生日這東西。”
“你看不看重不要緊,但生日過了,就是大人了。”
璟華微笑道:“青瀾,你妹妹今年已經滿了兩千六百歲,按照我們龍族的算法,已經成年,要做什麽、不做什麽都可以自己做主,就不需你這個大哥點頭了。”
啊!璟華你太帥了!
如果不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阿沫簡直就想抱著璟華親吻了!
太有才了是不是?原來你繞了半天是要說這個呀!自己竟然糊裏糊塗地已經成年了啊!那就是可以自己做主了咯?
她想也不想立刻說道:“對啊,我已經成年了,我自己要求上陣殺敵,死了傷了都自己負責,你們不用內疚!”
璟華立刻輕聲喝止,“沫沫,別亂說!”
阿沫吐吐舌頭,心裏卻樂開了花。
青瀾的臉也白了,咬咬牙道:“那她的軍籍呢?什麽時候起我們天一生水也這麽隨便,沒有入籍的閑散人都可以上陣了?”
璟華淡淡道:“青瀾也許不知道,沫沫她雖沒有經過你靖天神兵會的考核,但當時我卻是委托了蒯將軍替她辦的入職,末等兵,司救治,軍籍也有,你不放心去軍機處一查便知。”
他笑了笑,透著一絲狡黠,“我們天一生水的規矩,好像還沒有哪一條說醫官不得上陣的,所以也不能算違反軍規。”
——
璟華走到青瀾麵前,按了按他的肩膀,那裏因震怒而微微有些發抖。
“青瀾,我愛護沫沫的心與你沒有不同,我也舍不得讓她冒險。但決戰當前,切忌不能感情用事。明日陣上,你還有更重要的任務,由沫沫起這個陣法,確實更適合。”
青瀾悶悶地不響。
璟華又道:“你將沫沫交給我,我就是拚了自己的命不要,也定會護她周全,相信我好麽?”
阿沫也走過去,乖巧地伏在青瀾腳邊,握著他的手,“青瀾哥哥。”
青瀾側耳傾聽,他以為她會同平常一樣拉著他撒嬌,吵著,鬧著,求他答應她種種的無理取鬧。
但這次卻意外的,沒有。
他聽到他的妹妹,語聲雖然還嬌嫩,卻試著以一個成年人的口吻,清清楚楚地表達。
“青瀾哥哥,你相信阿沫,阿沫長大了,會照顧好自己,也能幫到璟華,打贏這場仗!”
“你知道我從小的心願,就是想要有一番大作為,能像青瀾哥哥你一樣,傲笑九天,做一個真正的英雄!給阿沫這個機會吧,好不好?阿沫一定會小心噠!”
青瀾的身子有點僵,他陷在黑暗中,努力想從阿沫的話語裏捕捉到她此時的表情。
這個時候,她一定笑得很美,她的眼睛一定黑亮黑亮的,她對明天一定充滿了希望,想著怎麽去翱翔,去搏擊,去實現她年輕的夢想。
青瀾沉默了半晌,終於長長地歎了口氣,“即便阿沫上,也還缺一人啊。”
璟華沉吟道:“你們覺得在副將、督軍中,可還有什麽武功修為還不錯的人選,如今也隻好頂上來先用了。”
青瀾尚未答,門外已有一人撩起了風雪,夾帶著寒氣撲麵而至。他隻聽到一個清朗的聲音道:“何須再另尋人選?我就可以。”
這個聲音有些熟悉,他肯定自己一定聽過,但又想不起來是誰。
而璟華那邊,已經吃驚得幾乎要窒息——
他似乎是很費力地,才慢慢從椅子上站起來,簡單的幾個音節在喉嚨口滾動了好幾下,方顫顫道:“大哥!真的……是你麽?”
玹華也是熱淚盈眶,幾步上前,幾乎一把就把他抱住,失聲道:“二弟!”
兩字之後,語聲哽咽,便再說不下去。
——
玹華仍是不放心,想好要回背陰山的,可兩條腿仍是不聽話地往夢澤趕了過來。
上一次相見是在二弟的謝師宴上,那時他還未成年,雖然一直故作老成,但始終未脫去孩子的模樣。
現在他高了許多,甚至比自己都還高一點,卻更憔悴了。
他也越來越像母妃,特別是眉眼之間那種溫柔的神情,還有他笑起來,也總能找到母妃的影子。
隻是他依舊那麽蒼白,盡管努力地挺直背脊,但仍舊難掩那單薄背脊中透露出來的陣陣頹敗之意。
就像母妃最後幾年的時候那樣,在滿園盛放的梅花裏,她卻獨染著那樣的蕭瑟。盡管她總是微笑著,也總是強打著精神寬慰他,告訴他沒事,但最後仍是難敵宿命,撒手離去。
雲中子說過,縱千般嗬護,萬事小心,二弟也不過還剩兩百年。
可他卻莫說能安心靜養,連好好吃頓飯,睡個安穩覺都做不到。
日日在外搏殺,夜夜不得安寧!
玹華感覺自己的心立時沉沉,墜得自己生疼,他趕緊扯出嘴角的一個弧度,豪爽笑道:“嗬嗬,明日決戰,大哥當然要來幫你!莫讓薑赤羽覺得咱們胤龍家,竟沒有一個能共同殺敵的好兄弟!”
璟華也微笑道:“好,有大哥加入,我們明日必勝無疑!他們有上陣父子兵,我們便是打虎親兄弟!”
他望著玹華,目光灼灼,語聲清澈。
“各位,今夜我們先將這陣法練熟。待明日大捷後,再讓我與大哥好好敘舊!”
——
阿沫這一夜都沒有睡著。
璟華連夜帶著他們練習那個陣法的變化,熟悉身形走位。別看璟華平時對她千依百順,一上了訓練場,比那時候在紫竹林當先生的時候還要嚴苛百倍。
不過阿沫也不是嬌氣的姑娘,深知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的深刻道理,對自己也是嚴格要求。何況,他們也沒多少平時,不過就這小半夜而已。
結束的時候已經真正到了三更,璟華把她送回床上,替她掖好被子,便又匆匆出去查看木人兵的製作進度。
到他再一次回來時,阿沫已經在床上輾轉了一個多時辰,仍舊毫無睡意。
“璟華,我睡不著。”
他就坐在她床邊,望著她微笑,“正常,新兵都這樣。”
“可是,我怕明天上場時犯困。”
“不會的,那麽緊張,你還怕自己能睡著?”
她也笑了,“璟華,你上來,陪我一起睡。”
他笑了一笑,“明天一戰十分關鍵,我要把各個環節再梳理下,看有什麽遺漏。沫沫乖,睡不著,就閉著眼睛養養神也好。”
她把他的手拉進自己被子裏,替他去除室外帶進來的寒氣,“璟華,那是你大哥?”
“是啊。”提到大哥,他也心頭一暖。
“你大哥不是在無妄海清修嗎?都閉關一千五百年了,為什麽突然這個時候跑來?”
璟華搖頭道:“我也很奇怪。今天太匆忙,還來不及問他,等明天大戰結束後,再好好聊聊。”
其實他的心裏有更大的疑團。因為隻有他知道,太子玹華並不是像外人所知的那樣閉關清修,而是被囚禁。所以他又怎麽會這麽巧,偏偏在大決戰前夜逃出生天,還跑來夢澤相助於他?
莫非天庭出了什麽變故?
那潛伏於天族的黑暗力量終於暴露?
現在他不想去想這些,也沒精力去想。大哥來了,在他恰苦於無人啟動陣法的時候,正是雪中送炭。
他嘴角含笑道:“今天大哥能過來看我,我真的太意外了,也好高興。沫沫,你知道麽?小時候大哥對我很好的。”
阿沫猶豫了下,但仍是說了出來,“呃,璟華,我隻是子虛烏有的猜測,就是覺得你大哥來得有點……那個,突然。他都閉關那麽久了,偏偏在我們大決戰前夕來了,你不覺得有點奇怪嗎?”
璟華笑笑,他把心頭的疑慮壓了下去,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道:“沫沫放心,他確確實實是我大哥,我們兄弟一場,我不會看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