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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分手

  這種靈力的流逝如細水長流,並不很明顯劇烈,縱然師兄當麵診脈也看不出來,但卻日日夜夜,時時刻刻都不間斷。師兄隻覺得每一次見他,靈力都在減少,卻查不出什麽真正原因來,隻道他身體虛弱導致,囑咐他盡量保持心境平和,萬萬不可與人動手。


  無崖子師承藥師如來,醫術確實非同一般。他診不出璟華靈力減少的原因,但解決的方法卻一點沒說錯。因為每當他心情起伏劇烈,或者與人動武的時候,靈力便會流逝得比平時快得多。而每當這時,隨著靈力的加速流逝,他會感覺異常寒冷,那種從龍脊處逐漸滲透到全身的冰寒刺骨,比在九淵或漠北時的那種寒凍要磨人百倍,饒是隱忍如他,也抵受不住。


  這個《秋風破》能短時間提聚體內靈力,緩解璟華因靈力驟減而帶來的身體上的巨大不適。這門功夫不算邪門,也是正兒八經的玄家正宗,但因為十分霸道,長此以往會對五內經脈帶來極大損傷,所以被列為師門禁術,不準他們修習。


  但璟華卻顧不得這以後的事,他坐在船頭,照秋風破的心法在體內運轉了兩個小周天,便感覺那種刮骨惡寒好了很多。雖仍覺得冷,但已經是可以忍受的了。


  他苦笑一聲,心想,總說那些墜入阿鼻地獄的十惡不赦之徒不知悔改,明知苦海無邊卻仍一意孤行不願回頭,現在自己身曆其中才知,並不是他們不願回頭,而是根本回不了頭。當劇痛襲來的時候,哪怕明知道是毒藥,也會把控不住,一口接一口地飲鴆止渴。


  他緩緩站起身來,扶著船舷慢慢走進去,想看看阿沫睡得還熟嗎?卻突聞船尾處傳來撲通一聲,似有什麽人落水。


  璟華一驚,迅速奔到船尾,隻見一件淺綠色衫子漂浮在水麵上,那正是阿沫今日所穿的顏色。


  “沫沫!”他叫了一聲,想也未想,便跟著跳了下去。
——

  璟華倒不是擔心阿沫的水性。


  她是西海的小龍女,自出生起就日日泡在水裏,論水性隻怕比自己都好。隻是她今日有些小醉,睡到半夜三更不知會不會迷糊了,自己一腳踏空掉了下去……又怕會不會是夜半有什麽歹人,見財起意,謀財害命,將她推了下去……


  他腦中正亂糟糟一團,三兩下就已經遊到了阿沫的身邊。仗著比她高大許多,手長腳長,一把就將她拎了起來,回到船上。


  “沫沫,沫沫!”他抱著她,用力搖晃,語聲惶急。


  阿沫連眼睛都沒睜,隻用鼻子輕輕“嗯”了一聲。她整個泡在水裏,全身上下都濕透了,發梢上不斷地滴下水來,甲板上片刻間就濕了一大片。


  “沫沫,你醒醒,你……你沒事吧!”他把她緊緊靠在自己懷裏,盡管並不比她熱多少,但還是盡量把她貼近自己心口的地方暖著。


  “嗯?什麽事?” 阿沫揉揉惺忪睡眼,打了個哈欠,這才突然清醒過來一樣,發現自己就坐在他腿上,整個人都被他抱在懷裏,就像是抱一個洋娃娃。她雖然性格豪爽,但也有點本能的羞澀,“璟華,你……你幹什麽?”


  璟華看她似乎無恙,這才放下心來,籲了一口氣,哭笑不得道:“該我問你幹什麽才對,睡得好好的你怎麽掉進湖裏去了?”


  “你,先放我下來。”暗夜裏,阿沫臉紅紅道。


  才一瞬間,被他抱在懷裏好像才一瞬間,真想再久一點啊。


  她聞到了他身上的沁人冷香,平時也有,但從未像今晚這般清晰,像是自己突然什麽都感覺不到,天不見了,湖不見了,小船不見了,老艄公也不見了……整個世界隻剩下了他和自己。


  算上上次在山水間,這是他第二次抱自己了吧。他的身體涼涼的,但躺在他懷裏卻感覺很安心,好像哪怕天塌下來,隻要往他懷裏一躲,自己就什麽都不用再害怕。


  他也全都濕透了,靠在船舷邊坐著,握拳輕咳了幾聲,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他的臉部輪廓,線條剛硬利落,每個角度都完美,像是經過深思熟慮後雕刻出來的一般。他的五官其實偏柔美,但卻因為英挺的神情而顯得硬朗,俊美卻暗含淩冽,不笑的時候甚至還帶著幾分不近人情。但在阿沫看來,璟華的這幅長相卻十分溫柔,覺得他怎麽都不會對自己凶,而自己哪怕闖了再大的禍也都不會怕他。


  “璟華,我沒事。”她猜到他的誤會,趕緊解釋道:“我大約是睡得太熱,所以就想去湖裏睡。”


  “去湖裏睡?”


  “嗯啊,湖裏涼快,我睡著舒服。”阿沫理所當然。


  璟華莞爾,好氣又好笑,自己竟忘了這小丫頭是一條小龍,岸上睡著熱,跑湖裏涼快下再正常不過。


  他笑著搖了搖頭,喟然一歎。


  這一歎,他歎的不是阿沫,而是自己。關心則亂,什麽事情凡是跟她扯上關係,自己的理智就全不管用了。其實他潛意識裏也知道不會有事,但就是不敢冒險,一點點也不行,必須要百分百牢牢地把她拴在身邊,確認她安全才好安心。


  他伸手撩開蓋在她臉上濕漉漉的頭發,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很熱嗎?大約是我把你蓋得太嚴實了。”


  他自己怕冷,就覺得她也會冷,用被子把她捂得嚴嚴實實。


  “璟華。”


  “嗯?”


  她的聲音不似以往那般清麗爽快,有一種思慮很久後才開口的決心和堅定。她低著頭,頓了很久,帶著三分羞澀,卻每個字都很清晰,“璟華,你也要開心。沫沫也是……看到你笑,才會跟著開心的。”


  她說完了,才敢抬頭看他。他笑了笑,卻什麽都沒說。


  四周有片刻的沉靜。


  璟華扶著船舷,慢慢站起身子,淡淡道:“我去艙裏拿手巾,幫你把頭發擦一擦。”


  阿沫看著他,有點不知所措。


  他沒有聽到自己說的話麽?還是聽到了,卻沒有聽懂?為什麽一點反應都沒呢?是自己說得太含蓄了?可是方才在酒樓裏,他自己不也是那麽說的麽?難道他的話不是那個意思?自己誤會了?

  她的視線追隨著他的背影移動。突然,她目光一滯。


  他的背影頎長而挺拔,雖然清瘦,但肩膀很寬,衣服因為濕了,緊貼在身上,更顯出流暢而緊實的肌肉線條,帶著男性的陽剛之美,令人血脈賁張。


  隻是他背部的衣衫,在龍脊三寸三分處的位置,沾了一團血色。因是白色的外衫,那血汙尤為明顯,大小約寸許,邊緣的血色略淡,仍繼續往外滲染著。


  她突然明白了。


  璟華不過去去就回,他回來時,看到阿沫還坐在原來的地方。他笑笑,蹲下去,替她擦頭發。


  她的頭發又黑又軟,還天生帶著卷曲,每次洗好頭發,就這麽披散著,可以垂到腳踝,像一條最漂亮的黑絲絨緞子。如果再夾上一個珍珠的小發夾,就像夜空裏閃閃的北極星。


  以前一直泡在水裏,從來都不用擦。但璟華說現在到了岸上,洗完頭發就要及時擦幹,不然即便是神仙也容易著涼。她很懶,他說歸說,她聽了就忘。於是每次都是他來幫她擦。


  她頭發長,他的耐心卻好,一縷縷全都仔細擦過,最後整理好了,輕輕放在她肩膀一邊。


  平時這個時候,她會大大咧咧說謝謝,偶爾發起瘋來,還會在他臉頰上偷偷飛快地親一下,然後跑掉。


  但今夜,她隻是平靜地看著他。


  “璟華,”她問:“你就是那個故事裏的男孩嗎?”


  他的手一滯,卻沒有做聲。


  她伸手,輕輕撫上他的背,虛撫那處傷口,“疼麽?”


  “你知道了?”他的語氣仍是淡淡的,猜不出什麽情緒來。


  “嗯。”


  沉默片刻,他突然笑了一下,輕輕道:“我本來以為能再陪你走一段的。走到東方淨琉璃世界,再和你分手。”


  她感覺有點懵。


  怎麽就要分手了呢?


  自己不是好好的在船艙裏睡覺麽?怎麽醒來就一下子變成要分手了呢?

  她覺得一下被抽空,之前的記憶有點混亂,一片片斷層,怎麽使勁都連貫不起來。那個湖水,好像真的是有點太涼了。自己才泡了一會兒,就連腦子也不會轉了,整個人木木的。


  他是璟華麽?是那個始終清雅如玉、對自己低眉淺笑的人麽?是那個在紫竹林中悉心教導,對自己溫言寵愛的人麽?是那個攜手徜徉江湖,與自己萬裏共舟的人麽?


  不,嗬嗬。他不是。


  他是那個故事裏的男孩。


  他愛的是另外一個女孩,幾千幾百年前就開始了。


  他們青梅竹馬,他們男才女貌,他們天經地義。那時候,自己甚至都不知道在西海的哪個角落裏吹泡泡呢。


  他那麽愛她,甚至連最最珍貴的貞鱗,都毫無保留地交給她。


  隻是,他們的故事悲劇收場。他最後沒有得到她,落下一個至今難愈的傷疤。


  他一定很疼,是為了她以外的,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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