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螳螂捕蟬
下午,孟長生又把幾個徒弟聚到孟等等的房間,居然開始竊竊私語。
孟長生擺了個高深莫測的姿勢,坐在上座:“你們看出來什麽嗎?挨個說說。”
每個徒弟都互相看看,也紛紛說了幾句。
孟一瓶:“大公子與我們沒有一絲惡意,是個好人!”
孟二兩:“大公子病了,但是他看起來很好,奇怪的病症一定與他說的妖鬼有些聯係。”
孟等等:“大公子長得好看,一定是被女妖怪擄去做了壓寨夫君!”
第五之狐張大嘴,這樣也行?腦洞開的也太大了!
孟長生看著她的大嘴,問:“之狐啊!你呢?”
第五之狐:“他他……我我……我覺得他想要報仇!”她現在一提到連漾身上就打顫,還觀察什麽,瞎蒙一個就是啦!讓她沒想到的是,師傅居然摸摸她腦袋:“小狐說的和我猜的最接近!”
孟長生又摸摸胡子,這個動作讓第五之狐忽然想洗頭。
孟長生:“一瓶,你來說說。”
大師兄抱著劍,靠在緊閉的窗戶旁點了點頭:“他看起來平靜淡然,飄然若仙,在連府幾乎都由他做主,二公子也拿他沒辦法。他是個掌控欲很強的人。還有師傅問他窗外梧桐是誰栽的,他回頭。我就留意到他脖子後有一塊傷疤,雖然很大一片都模糊了,但明顯屬於蛇咬傷。也就是說,他被一條巨大的蟒蛇攻擊過!不說所有妖怪,隻要是蛇妖,肯定有毒。他能在那樣可怕蛇毒中活下來,本來就不正常。
那麽我們可以猜測,他身體虛弱是蛇毒的作用,那麽麵色紅潤就是他本身修行還有道家法術,在一直壓製。他身邊護衛身懷高深武藝,那麽他也有一定的武功底子,隻是我們看不出來。那麽強勢的凡人隻能在妖鬼的莫測之力下屈服,心裏一定是充滿怨憤。
所以,他報仇是一定的。但是不知這些妖鬼是否像等等說的那樣有一大群!我們還是準備充分一點,以防連大公子那我們當槍使,最後回不來。”
時至今日,第五之狐終於明白了,為什麽大師兄是大師兄!雖然他長得彪悍凶惡,本人也不愛說話,但他這個觀察力,這個分析能力,還有指揮能力,真是厲害啊!還有深藏不露的師傅,平時喜歡吃吃喝喝,吹噓道法,不幹正事,插科打諢。但是到了事後就會一一教導他們該怎麽觀察,該怎麽分析,大師兄能如此出眾,也是經常鍛煉的結果吧!
孟等等:“大師兄說得對,我們本來就人才凋零,我們一個都不能出事。”
第五之狐點點頭:“有道理!”然後師徒幾個就統一把注目禮獻給了二師兄。
二師兄捂緊身上的小金庫,害怕的後退,仿佛看見了一群打劫的山賊!
“你們別靠近我,別想打我錢的主意!你們買材料找我幹什麽?誰讓你們把錢都花光,一分不留?”一個扣扣的爺們,孟等等一個冷哼,從他頭上奪過帽子,搜出來幾片金葉子。她在手裏顛顛:“二師兄,放心,我借你的。有借有還,再借不難。這道理我懂,你懂嗎?”
二師兄當然什麽事都依等等,他認慫:“知道知道,等等這些夠嗎?不夠還有!”
聽到這,剩下的師傅和師兄妹一哄而上,一點都沒放過他,把他全身搜了一遍,壓榨了小金庫,他心都疼的要碎了!
老天!為什麽當道士會那麽窮?
***
鬼市劫樓,劫月亭。
顧繁伊回到劫樓就又開始發呆,看著那片並不存在的天空,心就像一團亂麻,找不到開頭,尋不到結尾,剪不斷理還亂。她悲憤不甘,覺得世態炎涼。又在凡人和妖鬼中難以抉擇。她默默流下一滴眼淚,那淚珠化為琉璃,彈落在地,滾到一雙銀白色靴子旁。羽公子站在後麵,看著顧繁伊心裏也很難過。
羽公子擔憂的皺眉,邁出一步:“姐,你怎麽了?”
顧繁伊依舊坐在那裏,回過頭:“小羽,姐姐真的很難過。你說,為什麽這個世界會這樣規定?凡人厭惡妖鬼,妖鬼看不起凡人,神仙目下無塵淩駕於眾生之上。難道追求神仙的長生就一定會學會拋棄七情六欲?那些神仙雖然司掌守衛京城之職,卻一心粉飾太平。現今我與他們道出檮杌之事,有些地仙竟然不信,還認為我一個女妖,妖言惑眾!”
她說話的時候,表情哀傷,神色憂鬱,羽公子就知道她現在是真情流露,心事再也裝不下,想找他傾訴。羽公子想了想,看起來很平靜地撫弄亭子上的白色紗幔的瓔珞。
“姐,那些地仙放棄鬼市了嗎?他們是不是要你一定把檮杌拖住,囚在鬼市,讓三千妖鬼一起圍攻滅殺?坐觀虎鬥,兩敗俱傷,漁翁得利,一勞永逸?呲!”冷笑聲從羽公子兩瓣薄唇中溢出,染得他臉色陰冷,猶如鬼魅。他一點都不害怕那些神仙,若不是他們身份不能泄露,早就把他們趕出京城,這裏就歸他們管了,找出檮杌也不費吹灰之力!
顧繁伊:“是的。我本以為,凡人弱小可憐,生命脆弱。沒想到那些地仙更看不起三千妖鬼,寧可犧牲妖鬼,也要……”她停頓下來,回過頭看著羽公子。這時的羽公子已經變回正常臉色,光風霽月,風華無雙,還是那個名動京城的第一公子。
“但是……鬼市就是一個棋盤,身處鬼市,便為棋子。我們隻能這麽做,既是為了凡人,也是為了鬼市。如果不這樣做,那些地仙寧可錯殺一千,不會放過一個。他們會封印地下城,這裏的三千妖鬼一定會被囚禁至死,也不準出去!那麽到那一天鬼市真的是一個地獄了。凶獸檮杌之力,也不是劫樓能夠抵擋的。是否請地仙幫忙,還需從長計議。加大劫樓使人手,一定要把這個檮杌找出來!至少不能讓他進入人間!”
顧繁伊的話讓羽公子凝思一會,他覺得很讚同,讓那些地仙撿便宜,他們一定是不願意的。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找到那個檮杌,趁他似乎還不能完全施展全部能力,就趕快滅殺了他,這才真正能夠保護鬼市劫樓的唯一辦法!
羽公子拿出第一扇,敲敲腦袋,做出一副苦惱的模樣。
“姐,封閉鬼市搜查,一定能找到他!”
顧繁伊思慮了一會,一下子拒絕:“不行,打草驚蛇,我們對檮杌了解不多,他的偽裝也不知道。要是找,一定沒有一點頭緒。所以劫樓最先排查,再從鬼市民居開始,先派劫樓使挨個搜查鬼市每家每戶。妖鬼雖然喜歡躲藏流浪,不喜定居在此,但是每個妖鬼的氣息都不一樣。新進鬼市的氣息還是很明顯的,先從新妖鬼查起。你吩咐下去,劫樓給新進鬼市妖鬼一次入樓當劫樓使的機會,引蛇出洞,讓他們自投羅網!”
羽公子將扇子嘩啦一下子展開:“對啊!好的,姐姐,這回一定辦好!”
顧繁伊總算對著羽公子展顏一笑:“你呀,知道你厲害!這回小心啊!”
羽公子笑嘻嘻地做完一個禮:“是,謹遵樓主令。”轉身就下樓去,哼著小曲,好像沒有一點擔憂。
顧繁伊又轉回頭,看著那片“星空”繼續發呆,直到……她忽然發現一點不同尋常的震動,雖然不大,也是讓地下城上麵裝飾的螢石掉下來一兩顆。
忽然坐起,走出劫月亭。
這是怎麽回事?地龍翻身,京城地動了?
此時,京城市井街巷一片兵荒馬亂,紛亂的景象讓人莫名悲涼。
無數百姓開始逃亡,四處呼喊哭嚎,有的攜家帶口都往京城大門跑去。他們的驚恐就像傳染病,一個傳給一個,快速地難以遏製!
“快跑啊!金人來啦,金人要攻破京城啦!”
“快跑!再不跑城門就關了,再也跑不出去了!”
“金人都是妖怪,殺人不眨眼,他們會屠城的!”
“大宋就要亡啦!天要亡我大宋,社稷不保,祖先不佑啊!”
“啊!不要!我不要死在這裏!”
“救命啊!老天!我還有孩子!我不能死!”
無數的哀呼,在這座曾經被稱為清明上河的汴京響起,像一縷縷冤魂一樣沉沉的壓在天空之下,讓人難以喘氣。
天要變,人要散,東京夢華一朝散,清明上河不清明!
遠處一處閣樓上,連漾坐在輪椅上靠在窗前,窗簾浮動著打在他的手側,也紋絲不動。陽光打在他的側臉上,另一半臉隱藏黑暗裏。俊美猶如雕刻的五官都在緊繃著,眉頭緊緊揪在一起。他還是錯了嗎?
百姓們都是無辜的,他那麽做真的和殺了那些無辜之人的金兵毫無區別!這些百姓在開封城安樂富裕,實在都是些小市民,隻求生存,在京城能有個容身之所就已經很自豪滿足了。如今以後都會飽經流離惑亂之苦,士兵也死傷無數,真的就是他想要的嗎?
幾年前的他不僅在江南發展出另一個連家,成為江南巨賈,甚至派商船出海。他還把連家的百萬身家都用來收買皇帝身邊的小人,讓那些小人讒言進奉,迷惑大臣和皇帝。而他撒出去的一筆錢全都變成一灘汙水,染髒了大宋的所有文官武將,誰也跳不出這個圈子。這水麵慢慢地上升,淹沒大宋文官武將的雄心壯誌,就這樣讓大宋的朝廷變成一片渾水,誰都想來撈一把。當然,金國也是在這最為脆弱的時候,突然攻來,讓他也沒有想到。
大宋的江山也不是那麽堅不可摧,幾十萬雄兵不過一灘散沙,絕對服從命令的士兵稀少,指揮打仗了解敵軍的將領更是屈指可數!近幾年脫穎而出的名將倒是不少,但是大宋開國皇帝就是一個黃袍加身的將軍,他的後代卻都害怕將軍做大,成為下一個朝代的開國皇帝。所以,民間就有了天波府楊家將、種世衡、狄青等等一些名將,死於沙場還好,如果死於君主的懷疑,那他們就是遺恨無窮!現今在金國強大的兵力之下,反而投誠叛變的兵將猶如過江之鯉,數不勝數!
山可測,水可測,這世上唯有心最難測。
心懷天下的,皇帝會以為覬覦江山;心裏隻有錢眼的,皇帝反而會信任!難道世上真的會再有郭子儀那樣的人嗎?既要氣節又要錢財的人又有幾個?
可笑,文人的氣節在戰馬鐵蹄之下,隻能變成一團血肉。怕死的武將不上戰場,上了戰場也是投降!大宋皇帝崇文不愛武,大宋的子民也跟著吟詩弄詞,文人仕子無不以才高為榮。可是看到諾大的京城,現在竟然不能讓城中百姓安心守護,準備逃亡。
大宋真的太弱了!弱於內,而後弱於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