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白衣卿相
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響起,傻子跑到院子後麵的柳樹下,手上還拿著斧子。
“小伊伊!你怎麽啦?”一身泥土的傻子擔憂地靠近繁伊。
繁伊從吊床站起來,眼神還是有些直直的,幽魂一般地走到臥房,找到自己的床,躲在角落接著發呆。這可把傻子弄糊塗了!
小伊伊這是怎麽了?傻子嘀嘀咕咕,伸出手指戳了繁伊一下。唔!小伊伊怎麽沒有感覺了?
撓撓頭,鼓起包子臉,傻子始終覺得小伊伊剛才的動作有幾分奇怪,就跟了進來。
“小伊伊!你說說話啊!”傻子一把子抓住她的肩膀,就要把她從角落裏拉出來。明明他是一個大男人,最後人居然沒拉出來,傻子反而一個沒注意被繁伊帶了進去。
“啊!小伊伊,你拉我做什麽?你怎麽了?”他半個身子都被拉進床上半躺著,繁伊有些蠻橫的霸占他的肩膀,幾乎撲進他的懷裏。眼前顫抖的肩膀,溫熱濡濕他的衣服,幾不可聞的綴泣,都表明了繁伊在靠著傻子哭!傻子手忙腳亂,也不知道該怎麽對待一個正在哭泣的少女,隻好僵硬著身子,保持那個超難度姿勢許久。
“額……小伊伊!你怎麽了?不是睡覺覺嗎?怎麽哭啦?”傻子萌萌的尾音拉長,繁伊聽見了就想笑。
她緩緩停住哭泣,沒有一點羞愧地將所有鼻涕眼淚都擦在傻子的肩膀上,誰叫這些衣服都是繁伊用自己的勞動果實換來的呢?說到底這些衣服都是她的!這個傻子也是她救下來的呢!他人都是她的!
“我沒事!做了個噩夢!”
“小伊伊害怕!君君保護!”孩子氣的話語,認真的表情,有那麽一瞬繁伊就感動了。
“咕嚕咕嚕”一陣“空城肚子計”唱響了,傻子還不好意思的捂住自己的肚子:“嘿嘿!小伊伊……君君要有力氣才能保護你……”
繁伊真是哭笑不得。原來他保護人還需要吃飽啊!隻好進入廚房做了一大份麵,讓他吃了個飽。
此時,在這夢海迷途,一片安詳。外麵的世界,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京城又迎來一次花朝詩會,今年的詩會又出了一位名人,他作出的詞居然被當今皇上褒賞,卿點他作詞,人稱柳七郎是也。
鶴衝天
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
明代暫遺賢,如何向?
未遂風去便,爭不恣遊狂蕩?
何須論得喪。
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
幸有意中人,堪尋訪。
且恁偎紅倚翠,風流事,平生暢。
青春都一晌。
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如此狂狷之士,作出如此低迷之詞,京城無人不驚,聖上如何不知?人人都說這柳七郎得了聖心,飛黃騰達,但是誰也不知道,如今的柳七郎正醉倒溫柔鄉,繾綣美人懷。
月光皎皎,轉朱閣,低綺戶。
這一間閣樓的窗前有一支素白的酒杯輕晃,晶瑩的酒液每每在快要溢出之時,險險的晃回。“嗬嗬!”美人在一旁輕笑,“七郎!緣何獨酌,反倒憂愁之相?”比酒杯更極素白的香酥手搶回酒杯,妖嬈地將一縷紅綃甩向那搖晃酒杯的手,還帶著一股香風掃過那靠近酒杯的臉。
那雙明顯未經風霜的男子之手,反應迅速地勾住那紅綃,嘴角輕勾,吸了一口那香風。
“卿卿佳人兒,獨酌解愁,你不知嗎?”
那美人又嬌笑一聲:“七郎博學,妾不能比!獨酌澆愁愁更愁,何不與妾身對飲?能解愁否?”
那雙男子的手抓緊紅綃,一個輕輕用力就將美人拉向自己,美人旋身坐入男子懷裏,嬌笑連連。
“卿卿佳人兒非大丈夫,但聰明不輸男子,口才能比儒士。能與卿對飲,柳七之幸也!何論有愁?”
“嗬嗬!七郎即有愁,可以與妾身訴說,必定聆聽!”
“我作的詞傳入皇上之耳了……”
“那豈不是好事?七郎之才定能讓聖上驚豔。”
“非也!”柳七握緊美人的手,苦笑從嘴角蔓延到心內,“聖上看到這篇詞文那一刻,就是我再也不能入仕之時。”
“七郎……”美人凝眉呢喃。
“我今生不知能否再施展抱負,這白衣卿相,卻永遠隻能白衣了!嗬嗬!”
“七郎莫要擔憂,這位聖上不行,還有下一位啊!不會永遠不能上位的!”
“你還是不懂啊!官場沉浮,籌謀權勢,誰不是浸淫幾十年,而聖上在位就是那幾十年,幾十年後,我也是中年,經曆機智遠不如現今。那時,我依舊難以入仕。”
“七郎,要不你回鄉吧!京城,居之不易!”美人擰緊了手中紅綃,凝眉深思。
“我未出人頭地,便淪落至此,哪裏還有臉歸鄉?乃是我作繭自縛,怪不得人啊!哈哈!怪得自己……”這男子狂笑著跑到窗前,喘著粗氣。
“七郎!”美人拉緊了這位七郎的寬袍青衣,似乎害怕這位年輕氣傲的才士從這樓閣上踏窗尋短見。
“放心,我不會想不開!我覺得聖上所言不錯!”他鬆開緊抓著窗框的手,“‘且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如今,我也是奉旨填詞!以後,我作詞,你來唱!讓這青樓楚館日日傳唱我們的詞!才子佳人,誰不愛?”那個叫七郎的男子似乎醉了,半眯半醒間,胡言亂語,又似乎說著自己以後淪落的地步……
那美人也好像沒聽清,隻是回應著:“七郎……,你如此想,我便放心了!”
絲竹聲靡靡,樂舞聲嫋嫋,如今的京城,真是一片“繁華盛象”!
三更月,夜寒風,燈滅人息。從剛剛有男女呢喃的窗中忽然飛出一隻鳥兒來,“啾啾!”悅耳的鳴叫聲帶著一陣振翅的聲音離得遠了。
這隻飛出窗的鳥兒,便是那安慰七郎的美人。原來,這美人是個畫眉鳥妖,深山百年修行難耐寂寞,就到這繁華人間走一遭,誰知竟愛上了在人間唱詞。畫眉鳥生來歌喉婉轉嘹亮,遇上了這迤邐多情的宋詞,就如魚兒得了水。這一唱,就是十幾年,京城黛眉坊裏多了一個叫嫿媚的歌姬,她的歌和柳永的詞,並為“雙壁”,而且傳唱十分的廣。有一個紈絝子弟酒後感歎她——“歌姬第一,詞曲繞梁”。
大宋詩詞盛行,才子眾多,百姓愛唱詞也愛聽曲,所以這歌坊也盛行起來。而詞曲傳唱的越多,那作詞的人變越能顯示才高,於是這青樓楚館就日日唱詞唱曲,鶯鶯燕燕,久久不絕。所以,就沒人想到這青樓中還藏著一隻鳥妖,還藏了幾十年。這鳥妖唱了十幾年,人間也不適合她呆了,於是她決定不久後就“搬”到京城中那個最隱秘的隻有部分妖怪知道的鬼市中去,做一個安安分分的妖。可是在人間橫空出世一個柳七郎,柳七的詞俘獲了這隻隻喜歡唱詞的鳥妖的心。
她戀上了柳七,舍不得離開,又不能將柳七帶到那鬼市。日日煎熬,夜夜焚心,而這柳七又恰逢仕途失意,她便想將他帶入鬼市,陪伴他一世,至死不渝。而今天她是想去找“守門人”,想個辦法把凡人帶進去!
來到這玉河河畔,她化成人形,跳入這看似平靜的河水中。不一會,在她跳入的河水水麵出現一個奇怪的漩渦,像一張猙獰的嘴,要吞噬著什麽。
奇詭的水麵微微震動,有一個巨大的影子在水底,就像從水底看到一艘船倒置著劃過水底一樣,可以看見這艘船離開河岸邊,劃入更深的河底深淵。不知道,這艘船的目的地是何方,也看不到一絲前方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