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兩小無嫌猜
莫子謙眼圈微紅,手指微顫地把下麵的那本書取出來。卡通的塑料書皮還是新的,一如小時候,他最不喜歡這些花裏胡哨的東西,最後還是被妥協著包上。十幾年過去了,溫文的惡趣味一點都沒變。
書已經被翻的書角都磨沒了,卻仍然十分的整潔。
那是他初三的語文課本,下麵的是在預料之中的《紅樓》。
往事,一下子就湧現了出來。
耳邊,甚至還不停地回想著溫文和他年少時在操場上背書的聲音。
他們兩人最寧靜最美好的時候,怕就是在放學之後,偷偷在操場邊上的小樹林裏,一起背那本初三語文課本了。數學溫文不懂,語文卻是記憶性東西,溫文隻需要聽著莫子謙讀兩遍,跟著一起背就好了。
而那本《紅樓》是莫子謙母親留下來的,他在溫文過生日的時候偷偷送給了她。
他還記得當時,還給她做了一張書簽,正麵是一個生日快樂的蛋糕圖案,背後寫著: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千裏,兩小無嫌猜。
隨手一翻,莫子謙就看到了那張書簽,稚嫩的筆跡,仿佛打開了回憶的閘門,讓人心痛不已。
最後,他坐在滿是灰塵的床邊,抱著兩本書,一個書簽,失聲痛哭了起來。
那一天,溫文醒了過來。
因為那熟悉的背書的聲音,就像魔咒一般,把她已經幾欲離開的靈魂用怨念鎖住,再也無法掙紮。
當“兩小無嫌猜”落聲時,溫文已經哭的又暈了過去。
醫院又一陣慌亂,好在隻是久病在床,有些身體虛弱,情緒激動之下,才又昏了過去。
溫文醒過來時,已是晚上。
一輪無比滾圓的月亮高掛在墨藍色的夜空中。病房裏,隻有茶幾那裏開著一盞LED燈,照著桌前工作的人,正在認真地埋首於文件堆裏。
這個場景如此的熟悉,好像見過了很多次。明明她也不過是見過幾次而已,一隻手掌都不夠數的,卻放佛他們之間的相處就該是這樣,安靜,祥寧,和諧。
莫子謙像是有所察覺,專注於文件中的視線突然抬起來,就迎上床頭認真看著他的那雙眼眸,平和,寧靜,見他望過來,又盛滿了盈盈的笑意,讓人從頭暖到腳,從裏暖到外。
莫子謙放下手中的文件,起身來在溫文床前,借著淡淡的月華,看著她,手輕撫著溫文的臉,又附上她的眼,感覺到手心中因眼睛眨動的小小的騷動,情難自禁地痛苦地閉上了眼,唯恐自己此刻所有的美好,都隻是一場夢。
手上傳來冰涼的觸覺,莫子謙隨著那柔弱而無力的力道,緩緩地鬆開她的眼睛。
溫文淺淺的一笑,沒心沒肺地問道:“我這是怎麽了?又跑到醫院裏了?容我想想,不是腳踝受傷了嘛?之後,……”
溫文的臉色一白,這時才想起來,那個時候,自己暈倒時喝的那口水的異樣,仿若噩夢重演一般恐怖,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莫子謙滿眼的憐惜,探身抱住溫文:“不怕啊!沒事了,一切都好了!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溫文隨著附在身上的溫度,身體才慢慢放鬆下來,她也著實不想回憶那些個痛苦的往事,歪頭一看,正對上窗外皎潔的大月亮,直以為自己不過是暈倒了半天,驚喜地問道:“今天是幾號了?現在幾點了?還是十五嘛?”
莫子謙悶聲“嗯”了一下。
溫文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鬆了一口氣:“原來,我已經暈了半天呀?!幸虧今晚就醒了過來,還一醒過來,就看到了你,否則,要把大事給忘記了呢!”
“什麽大事?”莫子謙覺得現在除了溫文醒過來,其他的事情都不算是大事。
“你先起起!”溫文推了推莫子謙,這樣親密的行為,她還是有些不習慣。再說了,要說事情,還是眼睛看著對方,比較正式一些。
莫子謙沒有起身,倒是往旁邊挪了挪身子,然後像往常一樣,就著躺在了她身邊,側著臉,就近著看著溫文。
溫文被耳邊的呼吸聲給吹的有些意亂情迷,心神不寧,總覺得兩人太過於親密了。她前兩天生病,兩人雖然也會抱一抱,但莫子謙還守著理,不會這樣……膩歪,還做的如此自然。
難道是莫子謙平日裏對女人都這樣,做多了,才這麽習以為常?
這個猜測,瞬間就把溫文的心揉捏了好幾回,痛得死去活來。
莫子謙看著溫文的臉色變來變去,這樣活潑生動的溫文真是太好了!成日地隻對著一張沉睡的臉,都快成了他的夢魘,唯恐溫文下一刻就這樣永遠離開了自己。
莫子謙抬手輕觸溫文的臉,道:“你不是有事要說的嘛?”
溫文這才收斂了心神,想起自己之前的計劃。
莫子謙缺失了她的十幾年,她失去了愛人的資格;自己同樣缺失了莫子謙的十幾年,怎麽就能抱怨他喜歡上別人的事實呢?
她現在算什麽?也不是莫子謙小時候認識的一個普通朋友而已罷了。
溫文鄙視著自己,往旁邊挪了挪。
這是病床,並不大,莫子謙怕溫文摔下去,先一步攔住了她的腰。
隔著薄薄的被子,溫文覺得身上的這隻胳膊溫度都快灼傷了她,又仿佛有千斤重般壓在身上呼吸都帶著幾分不暢。
一陣涼風從窗間吹過,冷熱的兩重體驗,又讓她不禁打了一個冷顫,訕訕地說道:“這天氣變的可真快,白天還熱得直冒汗,晚上都有些涼了。”
八月十五的北方,已經快將近十月的天氣,都可以算是初秋了,涼意自然可見。
“嗯,天確實是涼了!”莫子謙淡淡地回答著,目不轉睛地看著溫文,“你就是想說這個嘛?”
溫文這才想起正事,她既然計劃明天就走,就不能再拖泥帶水了。
原本她以為今天都不會有空見到莫子謙了,想著給他打個電話,說幾句心裏話,再酸,不麵對麵,也是能說得出口的。現在倒好,真的麵對麵了,中間還隻隔了一指距離,醞釀了很久的話,現在想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剛才還想著要對著莫子謙說,此刻溫文又半垂下眼簾,才輕聲道:“生日快樂!”
這回,換莫子謙僵直了。
溫文見莫子謙不說話,索性破罐子破摔地閉眼說道:“阿莫,生日快樂!對不起,這一聲生日快樂遲到了十幾年,今天又差點錯過了。你不要生我的氣,我每年都在心裏默默地跟你說的,還都有給你準備生日禮物,雖然都是些不值錢的小東西,但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了。”
莫子謙眼眸裏閃著灼人的熱度,聲音卻溫柔得可以掐出水來:“是那十五個小東西嗎?”
溫文慢半拍地才明白莫子謙說的是什麽東西,難以置信地抬眼看向莫子謙:“你怎麽知道?”
莫子謙的一聲歎息隨著嘴角的笑意化開:“阿文,怕是這聲生日快樂,你要留下明年跟我說了。”
溫文瞪圓了眼睛,有些生氣地問道:“為什麽?今天不是十五嗎?不是正好嗎?難道你是要過明天的生日嗎?那不好意思了,我現在隻能提前跟你說!”
莫子謙摸摸溫文的頭,許久才回答道:“阿文,今天是十五,不過是八月十五。”
“什麽?”
溫文一下子坐了起來,頭一陣眩暈,又倒了回去。
幸虧莫子謙一直注意著,一把抱到了他的懷裏,又慢慢地把她放下,平躺在床上。
半天,溫文才從暈眩中回過神,著急地問著莫子謙:“怎麽回事?活動不是七月十五,怎麽我睡了一小會兒,就變成八月十五了?!”
莫子謙淡定地回答道:“你不是睡了半天,是睡了一個月。”
“我……我……我睡了一個月?”溫文瞪大眼睛,“我什麽時候這麽能睡了?我這是把一年的覺都給睡完了嗎?”
莫子謙繼續輕撫著溫文有些亂的頭發:“傻瓜!一年的覺長著呢,你怎麽睡的過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感覺像在演電視劇呀?聽著這麽不真實呀?我好端端的怎麽睡了這麽長時間?難道,我暈倒了,把腦袋也給磕壞了嗎?”溫文巴住莫子謙的胳膊,擔憂地問道。
“沒有,你沒有傷到頭。”莫子謙知道現在不應該多刺激溫文,可是就是忍不住想問個明白,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了他一個月,害得他寢食難安,整日心神不寧。
“醫生說,是你沒有求生的意念,所以,不願意醒過來。阿文,你告訴我,到底你那天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這麽消極,連活著都不想了?你知道,我守著你的這一個月有多絕望嗎?每天看著你,每天早晨醒過來,都要先看看你是否還活著,你知道這種感覺多痛苦嗎?”
“我……我想求死嗎?”
溫文也有些蒙了,她是一直有這種想法,但不是她比較膽小,一直都沒敢做嗎?這一覺睡的,膽子都變大了?
她可得好好琢磨琢磨,這一個月的覺睡的,太驚心動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