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5
如果一件事做錯了，那麽在吸取教訓之後改過就好，但如果一個人的人生觀錯了呢？那又該怎麽辦？
深夜裏，上官嫣然沒有絲毫的睡意。她掀開被子起身走到陽台，抬頭仰望著浩瀚的星空。
她突然好想聽一首曲子，是克萊德曼那首《星空》。它仿佛在此時是那麽的應景。
她記得第一次聽這首曲子時的感受，那就像是一個徒步的旅行者，迷失在廣袤無垠的沙漠中，食物和淡水已經用盡，他又累又餓一步一步蹣跚地走著。沒有方向，沒有目標，隻是渾渾噩噩。終於，他再也堅持不住，仰倒在了沙漠裏。旅行者並沒有閉上眼睛，而是在一瞬間呆住了。映入眼中的是一片浩渺的星空，神秘而寧靜。旅行者曾跨越無數的山河大海，為的隻是找尋人生存在的價值，而在這一瞬間，他卻忽然找到了。
人生的價值，不是一個龐大的廣度，而是一個深刻的深度。
上官嫣然收回思緒，她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想到這些。是因為蘇景陌嗎？那個十分努力地想要把自己變得完美的男人，他在拚命變完美的時候，卻始終沒有想起過作為一個男朋友的身份而存在的意義。
上官嫣然又抬頭看了眼星空，之後便朝屋裏走去。
Jonny與天達集團簽約的消息在一瞬間傳遍了大街南北。
辦公室裏，安文染那掛在臉上的笑容有些淒涼，他說道：“景陌，我現在越來越相信那個詞了。”
蘇景陌沒有好奇地去問。
安文染似乎是已經習慣了蘇景陌的反應，自顧自的說道：“也許真的是報應吧，我曾為了ANNEX的發展而忽略了Jonny的感受，現在Jonny反過來用她的實際行動來親自擊垮ANNEX。”
“沒有比這更絕望的了。”安文染歎了口氣，說道：“那天我幾乎就去見她了，我剛走出辦公室，卻又突然停下了。時間就好像又回到了我們離婚的那一天，麵對Jonny，我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
“你還愛她嗎？”破天荒地，蘇景陌開口問了一句。
不知道是因為蘇景陌態度的反常還是因為這個問題的出人意料，安文染楞了一下，隨即搖頭又是一聲長歎，他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說實話，對Jonny的感情，在我心裏一直是很糾結的。這種糾結包含了太多的愛、恨、不理解和自責。離婚以後，我不理解她為什麽感受不到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不理解她竟然能夠這麽狠心地將一個這麽愛她的人放棄！於是這種種的不理解在我漸漸心裏蔓延開來，我突然有些怨恨了。所以說，在即將麵對Jonny時，我退卻了，我不知道自己將用那種態度來對待她。”
“你還愛她。”蘇景陌今天仿佛話特別多，一反平日裏沉默不語的性格，接著安文染的話說道：“剛剛你隻是解釋了為什麽自己心裏會產生不理解和恨這兩種情緒，而愛和自責卻被你自動忽略掉了。從行為學的角度分析，你心中的愛和自責恰恰是顯而易見不用言明的。”
安文染楞了一下，隨即苦笑道：“嗬，那又怎麽樣呢？都過去了，起初是我負了Jonny，而現在Jonny又反過來將我一軍，我們兩個這算是各不相欠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上官嫣然站在男生宿舍樓下，她已經忘了自己站在這裏究竟有多長時間了。一個女生就這麽呆呆地站在男生宿舍門口的確是一件令人很不解的事情。麵對來往進出宿舍樓的男生指指點點，上官嫣然似乎毫無察覺。
她曾給蘇景陌打了不止一個電話，可電話總是提示無人接聽，她隻好又給李健打電話，可李健卻在校外，隻是說蘇景陌一大早就出去了，具體現在在哪他也說不上。上官嫣然的心裏突然萌生出一種擔心的情緒。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麽會擔心，與其說是擔心昨天晚上蘇景陌在天台上說的那些話會讓他越陷越深難以自拔，反而上官嫣然更加擔心的似乎是隨著那番話的說出，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會越來越遠。
她第一次的，這麽迫切地想見到蘇景陌。
“你在這裏幹什麽？”
蘇景陌剛從ANNEX返回學校，不想卻在宿舍樓前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這道疑問從背後傳來，雖然話音很冷淡，但聽在上官嫣然的耳中卻讓她在一瞬間感覺到了踏實。她長舒一口氣，轉過身來，眼前的依舊是那張冰冷地讓人心裏發涼的臉龐。還好他沒變。上官嫣然在心裏說道。
“你在這裏幹什麽？”見上官嫣然對自己的話沒有任何反應，蘇景陌不禁又加重語氣問了一遍。
上官嫣然這才回過神來，“等你。”她如實回答。
“什麽事？”蘇景陌問道。
上官嫣然沒有回答蘇景陌的問題，卻是環顧四周，低聲說道：“我要跟你說件事，跟我來。”說完，她就率先朝著操場的方向走去，樣子像極了一個秘密接頭的地下工作者。
“現在有什麽事可以說了。”待兩人一前一後來到操場，蘇景陌問道。
“其實並沒有事。”上官嫣然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不過當她看到臉色已經開始發生變化的蘇景陌的時候，那份不好意思就在一瞬間變成了理直氣壯。
“我知道若果我說沒事你肯定不會跟我來。”她說道，“其實我就想問問你還好嗎？”
蘇景陌先是被上官嫣然的前半句話給堵了一下，但當他聽到後半句話的時候，臉上的那種不快也漸漸地消失了。沉默了一會，他才開口：“什麽好不好？”
“其實你知道的。”蘇景陌表情的變化全被上官嫣然一絲不落地收進眼底，她說道：“昨天晚上你跟我說的那些……”
上官嫣然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蘇景陌給打斷。
“好又怎麽樣，不好又怎麽樣？”他冷冷地問道。
聽了蘇景陌的話，上官嫣然咬著嘴唇，低頭凝視著自己的腳尖，像是不知道怎麽回答他的問題。
蘇景陌隻是看了眼前的上官嫣然一眼，轉身就要離去。
“以前我很討厭你！”就在蘇景陌轉身的一刹那，上官嫣然卻突然開口了，“我討厭你的自視清高，討厭你的不近人情，討厭你每天都對任何人擺臉色，討厭你這麽傷害關心你的人的心！”
上官嫣然說話的語速很快，仿佛一旦慢了下來，蘇景陌的背影就會立刻在自己眼中消失，而聽到她的話的蘇景陌，卻是又將身子轉回來，停下了將要離開的動作。
他的眼睛就這麽直直地看著上官嫣然，眼神裏看不出任何色彩。上官嫣然毫不畏懼地回看著他，眼神裏卻是透著一股不服輸的倔強。
“但慢慢地，我卻發現自己變了。”上官嫣然往前走了一小步，說道：“我變得開始在意你，在意你的一舉一動，在意你心裏究竟隱藏了些什麽秘密。那時的我也很茫然，這種在意是喜歡嗎？我真的不知道。直到昨天，在你說那些話的時候，我才終於明白，這種在意，就是當說起你曾經的難受，我也會跟著心痛，而聽著你曾經的幸福，我卻會心酸。”
“這麽說倒是顯得我心胸太狹隘了。”上官嫣然自嘲地一笑，“蘇景陌，我們長這麽大，有些爛大街的話本就不必說了，但是，你既然問了，那我就強忍著惡心告訴你一次。”
“你好，我也好；你不好，我也不好！”
以後很長一段的時間裏，上官嫣然堅持每天給蘇景陌打個電話，哪怕隻是短短的幾分鍾或是數十秒，哪怕麵對的是蘇景陌那冰冷又毫無感情的聲音。
此刻，看著剛掛了電話的上官嫣然，張曉衝另外二女努努嘴。
“嫣然，”劉子雯明白張曉的意圖，問道：“又給蘇景陌打電話了？”
“嗯，是啊。”上官嫣然淡定地點頭應道。
“嫣然，不是我們故意檢不好聽的說。”林欣欣開口道：“雖說你喜歡蘇景陌，但你都表現得這麽明顯了，他怎麽連一點回應都沒有？”
上官嫣然聽聞，將手機放到一邊，說道：“總需要一個過程吧，我想他終歸是會改變的。”
“你這就是自欺欺人！”聽了上官嫣然的話，張曉頓時有些生氣，而更多的卻是擔憂。她說道：“嫣然，你沒覺得現在的你很像是曾經文學係的那個洛雨嗎？她的結果你最清楚不過了！毫不客氣地說，洛雨就是被蘇景陌給硬生生逼走的！”
聽到這洛雨這個名字，上官嫣然心裏不由得泛起一陣漣漪。那個溫柔又恬靜的女孩，那個視蘇景陌為生命的女孩，那個最後將蘇景陌托付給自己的女孩，真的會是自己的前車之鑒嗎？
輕輕地搖了搖頭，不讓外界想法影響到自己。上官嫣然說道：“其實我們兩個不一樣。”
“我沒看出你們有什麽不同。”此刻的張曉還在生氣。
“其實不管怎麽樣，洛雨是不可能跟蘇景陌在一起的。”上官嫣然解釋道：“他現在最需要的不是在乎跟關心，而是需要一個人介入他的生活，強行把他從這種狀態中帶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