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律法

  嶽州布政司周九齡就這樣在三和住了下來,前三天看善琦、石泉如何審案子的同時,學習三和的律法。


  第四天,便開始坐堂審案子。


  偶爾還帶著捕快出去拘捕犯人,了解三和的拘捕程序。


  對他來說,處處都透著新鮮,生平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比如亂倒垃圾就要罰款。


  甚至許多事情都不合常理,居然允許女子擅自和離!


  夫綱何在!


  簡直不成體統!


  他想跟善琦說道理,但是善琦隻給了他一句話:三和是和王爺說了算。


  他這才明白過來,和王爺是三和的天,凡是和王爺說的就是律法。


  就好比德隆皇帝,皇帝說的話便是梁國的律法,無關錯與對。


  眼前他住在一處由布政司分配的宅院裏,據說以前是什麽孤兒院,雖然沒有亭台樓閣,但是好在有一個安身之處,隔壁就是和王府,以後他的家裏人住在這裏,安全上肯定是有保證的。


  他剛到家,他的兒子周措便跪在他麵前,泣聲道,“父親,那女子,孩兒實在是不願意。”


  一想到那壯實的跟小山一般的女子,他就不禁渾身打冷顫。


  “你這孩子,”


  周九齡歎氣道,“你怎麽還是不明白,咱家已經今非昔比了,你還有什麽好挑剔的。


  眼前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替我周家傳宗接代,否則有何顏麵對我周家列祖列宗?


  這女子是我讓人細心挑選的,好生養,不管你同意還是不同意,這事就這麽定了。”


  他已經是這個年齡了,前程不前程已經不再重要。


  最急切的還是他周家的香火問題。


  周措道,“父親,天下好生養的女子何其多,為什麽要讓兒子娶這樣一個女子!”


  “混賬東西,”


  周九齡氣的一拍桌子道,“你還想去那醇香樓找姑娘不成?


  你不看看你現在是什麽慫樣!”


  善琦隻給了他一百兩安家銀子!

  一家老小,光是吃喝拉撒,就是一大筆開銷,哪裏夠使啊!


  想到這裏,不禁又是悲從中來,想當初,他連萬兩銀子都不看在眼裏的。


  “父親.……”


  “行了,少這些小兒狀,”


  見兒子痛哭流涕,周九齡終有點不忍,年齡再大,也是兒子啊,“如果不出意外,為父再有些時日就要走了。


  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們了,你兄弟二人一定要背熟這三和的律法,否則為父也救不了你們。”


  三和的律法是不分貴賤的,不管誰犯法,都是一律嚴懲。


  “是。”


  跪在下麵的兄弟二人異口同聲道。


  兄弟二人從小都是養尊處優,即使是娶老婆,也是名門大家閨秀。


  卻想不到如今淪落到要娶庶人之女,關鍵長的還那麽不堪。


  但是,老父的話,他們又不得不聽。


  “等嶽州安定了,為父手頭寬裕了一些就好了,”


  周九齡歎氣道,“現在都別著急,最要緊的還是生個孩子出來,年齡越大,這事就越懸。


  隻要有了孩子,之後願意怎麽樣,都由著你們。


  哪怕生個蠢兒出來,為父也認了。”


  “父親大人說的是。”


  兄弟二人對視一眼,隻能無奈的點了點頭。


  算是默認他父親的話了,他老周家無論如何都不能斷了香火。


  月上枝頭,翹首故鄉。


  已經攻下潯陽城的三和人,此刻居然都有點想家了。


  入冬後,還是三和更暖和。


  洪州之地,簡直都能凍死人。


  許多人出來,都隻穿著薄薄的一件外衫,此刻偎依在民房外麵,瑟瑟發抖。


  王小栓對著韋一山道,“你多加點柴吧,老子要凍死了。”


  “對,對,多加點柴,”


  身為廉人統領的康寶,此刻也凍得直哆嗦,“下次老子肯定不來了,還是老子的三和最好。”


  “對,對,再也不來了。”


  王小栓咬牙附和道。


  韋一山一邊加柴,一邊不屑的道,“你們啊,這點苦就受不了了?


  我聽我阿娘說,再往北邊更冷呢,你們以後就不去了?”


  “不去了,”王小栓蜷縮著身子,頭搖的跟撥浪鼓似得,“這些鬼地方以後誰愛去誰去,老子是不去了。”


  韋一山一臉神往的道,“你還記得謝讚夫子的一首詩詞嘛,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


  說的便是江南之地,江南也是在北方,那裏是天下最為富庶之地。


  你確定你不去嗎?”


  王小栓愣了愣神,半晌後咬牙都,“他娘的,不去才是傻子。


  今天我,寒夜裏看我看雪飄過,懷著冷卻了的心窩飄遠方.……”


  他不自覺的開始唱起了歌。


  開始有人覺得是他在抱怨,讓人聽著想笑。


  但是,慢慢的開始有人跟著唱,接著是一大片,最後是方圓幾裏地的民夫和官兵都跟著開始一起唱。


  “原諒我這一生放蕩不羈愛自由……”


  “背棄了理想,誰人都可以……”


  這聲音響徹潯陽城。


  躲在房屋中的本地洪州人,聽不懂這用三和本地土話唱的歌詞,都是有點莫名其妙。


  潯陽城衙門。


  燈火通明。


  張勉坐在主位上,冷眼看著跪在下麵的黃四方等一眾賊首。


  “大人饒命!”


  黃四方的腦袋磕在青石板上,隱隱已經見血。


  張勉笑著道,“我本以為你是條好漢,如今這樣子,卻是太令我失望了。”


  潯陽城兩萬叛軍,他隻想著自己會攻下來,卻沒想到會這麽容易。


  而黃四方等一眾賊首,見事不可為欲從西門逃竄的時候,直接被葉秋與神算二人攔了下來。


  叛軍近大半都投降了。


  “大人,小的冤枉!”


  黃四方大聲道,“小的是被那韓輝逼迫的!

  不然他就要砍了我腦袋!”


  張勉冷哼道,“屠殺白洋城、大錫城、潯陽城,也是韓輝逼迫的不成!”


  黃四方正還要說話,張勉又接著道,“來人,押下去!”


  這種罪行罄竹難書的,他恨不得一刀給砍了。


  但是,他還是忍住了,最後還是要帶回白雲城斬首示眾的。


  “大人,切勿動氣,”金波遞上一杯茶笑著道,“為了這種人不值當。”


  張勉抿了一口茶後,看向跪在下麵的一個白麵書生,“你就是路小樓?”


  路小樓急忙道,“小的正是!

  在下本是良善人家……”


  “外麵都說你叫毒書生?”


  張勉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來人,帶下去砍了!”


  “啊……”


  路小樓被兩名官兵脫在地上,嚇得麵無血色,大聲道,“小的冤枉啊!”


  官兵不由分說,直接把他拖出了府衙。


  他想不明白!

  自己不是首惡,為什麽自己會是第一個死的!

  不一會兒,府衙裏的人都聽見了一聲慘叫聲。


  剩下的賊首嚇得渾身發抖,有膽小的直接尿了褲子。


  張勉不屑的道,“全部帶下去。”


  “是!”


  兩邊的官兵轟然應命。


  看著突然安靜下來的帳篷,張勉突然心生出一股自豪感。


  這種感覺是自己在安康城從來沒有過的。


  在三和,自己不用討好上官,不用憋屈,自己隨時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


  快意恩仇,何其壯哉!

  “來人,把布政司大人給請上來。”


  這時他才想起來,洪州布政司袁步生還在牢裏關著。


  金波剛踏出門檻,他又趕忙喊了一聲,“帶到後衙,不用到我這裏。”


  “大人.……”


  金波不解。


  “去吧,等何大人過來。”


  張勉擺擺手。


  袁步生雖已身陷囫圇,但是依然做過朝中二品。


  何吉祥雖是配軍,但是依然老道。


  兩人談話是最合適的。


  自己怎麽說都是一個武將,袁步生眼前困難,隻會虛與委蛇,心裏根本不會把他放在眼裏。


  第二日,他下令分兵各處剿匪,務必要還洪州一個安寧。


  洪州最大的一股勢力,除了黃四方,隻有一趙立春,人數也不過幾千人,盤踞在饒城,距離南州交界不過幾十裏地。


  自己留在潯陽鎮守。


  一個月後,潯陽漫天大雪,終於迎來了姍姍來遲的何吉祥和沈初。


  入城後,何吉祥第一次破了不得擾民的軍紀,允許三和兵進民房借宿。


  三和兵中的許多人這輩子都是第一次見到雪,從開始的新鮮、好奇、興奮,已經慢慢變成了埋怨、咒罵。


  即使是武者,麵對這樣的冰天雪地,也照樣凍得手腳紅腫,有些人甚至連行走都很困難了。


  最開心的是黎三娘,他從民夫、官兵手裏收過來的棉衣、絲綢,又翻倍賣了回去。


  “怎麽會這麽冷啊……”


  將屠戶斜靠在椅子上,渾身上下裹著被子,“老子想回家了。”


  “就你們這慫樣還想去安康城?”


  豬肉榮哈哈大笑道,“這才哪跟哪,去了安康城你就知道什麽叫滴水成冰了,撒泡尿都能凍成冰棱子。”


  “幾位官爺,這有點熱水,洗個臉吧。”


  一個老漢小心翼翼的端過來一盆熱水,臉色慘白。


  豬肉榮笑著道,“大爺,你不用怕,咱們不是土匪,就是借助兩晚上就走,有什麽吃的,全給我們端上來。”


  說完抓住老漢的手,往裏麵塞了兩顆碎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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