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太聰明的人，運氣總是不好
我醒來的時候，是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四處金碧輝煌，連床榻上的帳子，都是用金線編製成的龍紋圖案。再抬頭望去，是一個隱約模糊的高大身影。好長一段時間之後，我才看清，對方真是東籬國的皇帝，東籬夜玉。不！應該是北冥玉才對！
昨夜，我親耳聽到，他自稱北冥王子，北冥玉！
我極度恐慌的朝床角裏麵卷縮，直到他保證不再靠近。待他屏退了所有人，我卻冷靜下來。
我下床，跪倒在地，依舊忍不住顫抖道：“奴婢該死！奴婢，實在太累，才會昏睡在關雎宮門外。望皇上恕罪！”
他幽幽的看了我半響，也不說話。這令我更加緊張無措起來。他說，他的藍眸可以看透任何人的心思。那我的呢？
“你昨夜可曾聽到什麽？”他冷冷問。眸子中殘留一絲血色。
“奴，奴婢，不曾聽到什麽。”我斂眉，心虛道。
“是嗎？”他揚眉，顯然不信。
“是！”我詳裝淡定道。
他在房間裏來回踱了幾步，最後停在我的麵前，用那隻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輕挑起我的下巴，令我直視他的眼睛。
“柳傾城，你可知，欺君，可是死罪？”他的聲音異常薄涼如水，透點絲絲威脅之意。
我從未見他如此跟我說話，一時間有些驚愕。
怔怔的望了他片刻，那一汪深潭，明明是一片漆黑。我甚至在懷疑，昨晚是不是自己做的一場夢。可是，他眼中的冰冷，隱藏的戾氣，卻讓我不得不承認。他，並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東籬夜玉了。
盡管我還有諸多不明，但不得不承認的是。他的目的，是總有一天，用鐵騎踏破東籬的土地，殺害東籬的子民。他，是掀起一場殺戮的作俑者。我忽然意思到事情的嚴重性，盡管我不願去承認，也不想去麵對。
我努力表現的坦然，斂眉道：“奴婢不敢！”
他突然大笑，一把將我抱起，壓製在龍床之上。對我道：“你知道朕喜歡你什麽嗎？”他的聲音低沉沙啞，薄唇微抿，誘惑至極。
我被他如此輕狂的舉動所嚇到。一時羞憤難當，卻又無法掙脫。他的身上有著一股淡淡的龍涎香，麵如冠玉，鋒眉入鬢。特別是那雙猶如古潭般的深邃，仿佛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能將一切看透。我從覺得，他有如此好看。
“奴婢不知。”我有些氣惱。若是，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也許.……
“因為我看不透你。”他道。
我心頭一驚，突然想起上回他對我說過，我的心是幹淨的。因為他看不透我，所以才會注意我，才會喜歡我嗎？
我詳裝平靜道：“奴婢不懂皇上的意思.……”
他注視我良久，最終有些氣餒的說道：“若是我答應你，取消與顧傾國之間的婚約，你是否願意留在我身邊？”
我被他深情的眸子看的有些莫名心慌。
取消婚禮，代表什麽，我不是不懂。可我柳傾城何德何能，竟能令他北冥玉，北冥唯一的王子，拿整個唾手可得的東籬做賭注！這般眷顧，誰人不羨？可若是以前，我一定就答應了。但是現在.……
“奴婢.……”我知道，自己該拒絕他的。可是心，卻是不舍。我不是保家衛國的英雄，所以我多想不管不顧的跟隨他。可是我知道，我做不到，因為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百年昌盛的東籬，就此消亡。
“你不願意？”他見我麵色猶豫，嘴角扯出一絲苦澀的笑。
望著他的苦笑，我心中一痛。突然發現，自己是幸運的。雖然注定與他擦肩而過，但至少體會到了情為何物。於是收斂心神，垂眸道：“奴婢身份低微，配不上皇上，還請皇上忘記奴婢。”
“夠了，你下去吧！”他閉了閉眸，神色凜冽道。
“是！”我顎首。
我知道，從此以後，我們之間再無瓜葛.……
我這才走出乾清宮，便被關雎宮的宮婢攔下。可見，是等候許久了。我心中有幾分明了，但也有幾分忐忑。
白天的關雎宮，比夜晚的關雎宮更加令人賞心悅目。可此刻，我卻沒有了欣賞的逸致。宮婢領著我一直從花園穿過，遠遠了便能聽到一陣悅耳極致的琴音。我覺得這琴音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
上了九重閣的亭台。入目處，便是一身大紅舞衣。女子發綰靈蛇髻，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席地而坐，手執玉箏，輕撥慢挑。高樓之上，亭台四周的透明帷幔被風吹起，異香撲鼻，仿若仙境。
領我上來的宮婢直徑退下。我正欲行禮，便見女子突然起身，琴聲遏止。紅色水袖甩出，翻動旋轉，身輕如燕，妙曼生資。
我一時驚愕，仿佛在哪裏見過此舞，但又實在記不清了。
“顧小姐是否覺得此舞熟悉呢？”她飛躍至我麵前，腳跟著地，發出一串極致悅耳的鈴聲。
她竟然沒有穿鞋，那小巧玲瓏的玉足，白皙芊芊，引人遐想，腳腕處還掛著一串用紅繩編製的鈴鐺。我一時有些錯愕的望著她。可能是從未見人敢將玉足在大庭廣眾之下露出。又或許是因為太久未聽有人尊稱我為小姐了。
她真的很美。身姿婀娜，玉足芊芊，麵若桃李，發如錦緞，聲音更是猶如天籟般魅惑至極。這點倒是與東籬夜玉.……
等等，難道她？
我突然想起去年的七夕節，在麗舟之上遇到的那對男女。那女子穿著大紅舞衣，徇爛奪目，舞姿妖嬈，可惜卻讓人看不清她的麵目。而那個男子，雖然有半邊臉用麵具掩蓋，可另外半邊，卻是絕美至極。現在想來，倒是與東籬夜玉的輪廓幾分相似。除了，那一雙藍眸.……
我的腦袋瞬間被那本曾經看過的遊錄，還有去年在關雎宮外的假山上看到的石蓮，以及前幾日在太液池邊偶然的一幕，以及昨夜所聽到的對話聯係在了一起.……
“你想起來了？”她用塗滿丹寇的指甲輕挑起我的下巴，噬笑道。
“你，你們.……”
“沒錯，你果然聰明！可惜，太聰明的人，總是運氣不好。你知道為什麽嗎？”她幽幽的問。神情慵懶的如同一隻嗜血的貓。
“.……”我不說話，她靠近我，近到我甚至可以看清她臉上每一寸完美的肌膚。
她真美。哪怕是這種嗜血的表情。若說顧傾國的美，是單純無邪，是優雅善良，是靈動生俏。那麽她的美，則是高貴冷漠，慵懶成性，邪魅且誘惑。
她見我不說話，又道：“因為太聰明的人，總是死的越快！”
“那日在太液池邊，是你放的毒蛇，你想殺我？”我壓下心中膽顫，平靜問道。
“沒錯，因為你該死！”她承認道。目光淩厲。
我明白她的意思。可是，我真的就要這麽死去嗎？我望了一眼被圍困的九重閣，心裏苦笑。可能，這已經不是我能夠選擇的了。
她將一切看在眼裏，笑的陰暗邪魅。“你知道我為什麽容不下你嗎？”她問。
“因為他喜歡我。”我坦然道。反正也是一死，不是嗎？
“哈哈.……”她突然大笑起來，但是笑著笑著，眼裏便有了淚花。掐住我下巴的手，也越來越重了。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用東籬話來說，便是青梅竹馬。就連第一次，也都是給了對方。我天生絕色，而你卻貌醜無鹽。你說，他怎麽會喜歡你呢？”她質問。
她說，他們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她說，他們的第一次.……
原來，他們早就在一起了。她說的對。她貌若天仙，而我卻羞於見人，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差距。可是他為什麽喜歡我呢？我也不知道！難道僅僅是因為他看不透我的心嗎？
“傾城不知！”我淡淡道。就算是東籬的低等賤婢，我也無須在她這個外國賊子麵前自稱奴婢。
“好一個不知！他說，他看不懂你，這就是你吸引他的地方？即使你長相粗鄙，即使你地位低賤，即使你是東籬人？”她大叫，再也不複往日那種高貴慵懶的神情。
我無法回答她。也許喜歡一個人，是不在乎他的長相如何，地位如何，是什麽人。又或許因為看不懂對方的心，而被吸引。
“你為何不說？”她問？
“傾城無言以對。”我坦然道。
“好一個無言以對！難道你不怕死嗎？”她又問。
“我當然怕死。若是我說我怕死，你便會放過我了嗎？”我問。
“當然不會！”她立即道。態度冷硬而直接。
“若是你殺了我，便不怕激怒他恨你嗎？”我又問。
她噬笑一聲，語氣失落道：“這麽多年，他從未多看過任何女子一眼，也包括我。我堂堂北冥郡主，是北冥最至高無上的的女子。可是，不管我怎麽努力，為他犧牲，也始終都得不到他的垂愛。為了他，我將我最寶貴的一切都給了他。為了他，我替他斬盡一切威脅到他地位的同胞兄弟。為了他，我甚至進宮以夢昭儀的身份助他登帝。可是結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