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心中淒苦
我一直都知道父親不喜歡我。可我還是在一直欺騙自己，隻要自己是他的女兒，他心裏便是有我的。可如今我才知道，父親的心中，從來都隻有他們姐弟。而我，隻是他一個連提都不願意提起的存在。
嗬，今日若不是昭陽宮的女官為了討好顧傾國故意刁難我，命我去浣衣局替顧傾國拿回換洗的衣服，我又怎麽會聽到這段話呢！
原來我隻是一個多餘的存在，難怪父親從未正眼看過我。原來我的存在隻會都讓他覺得丟臉，所以他才會如此嫌棄我。這樣也好，讓我早些認清事實，也好早些死心。
我一個人沿著黑暗的小路走了很久，直到跌坐在一片波瀾不驚的太液池邊，才停住了腳步。這一刻，我是多麽想就這樣從這裏跳下去啊！可是一想到母親臨終前所說的話，一想到小桃還在這危機四伏的宮中掙紮生存，我最終還是退縮了。
也許，為了那份我從未擁有過的親情而丟了性命，並不值得。
原本我以為，隻要自己安於平淡，便可換來一世安康。卻終究發現，就算自己不爭不搶，卑微跌落到塵埃，也不會讓她們安心。
原本我以為，隻要自己恭敬孝順，便可換來父親的垂憐。卻終究發現，就算自己溫順聽話，謙卑禮讓，也不會讓他歡喜，讓他憂。
不對！應該說，我的存在讓他厭惡，讓他難堪，更甚至阻擋了顧傾國的路。所以，他從未有一刻將我看做他的女兒。
既然，你們千方百計的希望我離開皇宮，自生自滅。那麽，我便偏不讓他們如意。心機我並不是沒有，隻是不屑於使用而已。
既然，你們覺得我不配成為顧小姐。那麽從今日起，我便換姓不更名！
我起身，正欲回青櫻軒，卻聽到一陣哀鳴之聲。盾聲望去，原來是有人乘著小船在那太液池上彈奏。琴聲綿長思遠，透著一股哀戚之情，倒是符合了我此刻的心境。原本要離開的腳步，也不知不覺停了下來，連小船何時靠近我的都沒有發覺……
東籬夜錦獨占船頭，身著一席紫紋織錦長衫，外披銀色大麾，側臉剛毅，深邃的眸子冷冷的看了顧傾城片刻，才道：“更深露重，顧小姐為何一人在此？”
若是平常，我見到他，一定會溫文有禮。可現在，我卻如同丟了魂兒一般，再也沒有半刻心情與他周旋。我起身朝他微微行禮，便轉身打算離開，連恭敬的話也懶的說了。
“船上有酒，姑娘若是心情不好，不妨與錦對飲，以解憂愁如何？”他又道。眼神似有似無的瞥向我，似乎在等著我的回答。
我承認，我是被他的酒給吸引過去的。上次喝酒那種暢快飄然給我的感覺，至今難忘。而現在，我就想要大醉一場，好把今日所聽到的一切都給忘掉。否則我怕，我會哭，會難過，會睡不著。所以也不知怎麽就大了膽子，跟著他上了船。
上去之後，我才發現，原來隻有他一人。一入船艙，我便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可見他剛才已經喝了不少酒了，隻是從他冷冽的眼神中，看不出是喝酒之人該有的樣子。想必酒量是非常不錯的吧，否則也不會獨自一人在這太液池上飲酒作樂了。
船雖小，卻並不擁擠。裏麵隻擺著一張方形矮桌，桌子上一壺酒和一隻酒杯，還有一架古箏。想來剛剛彈奏樂曲之人應該就是他吧！隻是我想不通，按道理來說，皇上病危，他身為皇子不是應該陪在皇帝身邊嗎？怎麽會獨自一人跑來湖邊喝酒呢？
我見他獨自坐下，從桌下的暗格內取出一隻白玉酒杯斟滿，頓時有些後悔了。不是怕喝酒，而是覺得我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有所不妥，如實傳揚出去，恐怕.……
“放心吧！今日這太液池邊沒有任何人。”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劍眉微蹙，透著一股子淡淡的思愁。
“.……”我在想，難道皇子們都善於猜懂人的心思麽？
“你是不是覺得奇怪，皇上病重，我為什麽沒有陪在父皇身邊？”他主動提及道。
我確實好奇。但令我更加驚訝的是，他在我麵前竟然會自稱我。雖然他如此心平氣和的問，但我依舊不敢放鬆，微微斂眉道：“傾城不敢亂想。”嘴上這麽說，可心裏卻也明白幾分。
四皇子東籬夜錦的生母是宮婢出生，聽聞是當年皇帝醉酒時，錯把他生母當成了德妃娘娘，才會……
後來消息不知道怎麽的就傳揚了出去。而皇上還查出，他之所以誤認那名宮女是德妃娘娘，是因為那宮婢趁德妃不在，在殿中點燃了迷情香，所以才會令他.……
皇帝覺得那宮婢使他在史冊上留下了唯一的汙點。頓時大怒，一旨令下，將那名宮女打入冷宮。而後那名宮婢竟懷上了孩子，也就是現在的四皇子東籬夜錦。皇帝子嗣稀少，太皇太後憐惜，便保下了那名宮婢產下皇子。
後來沒過多久，那名宮婢便因產後失血過多而死。德妃無子，四皇子便直接寄養在了德妃名下。但因他的生母身份低微，又是在那種情況下得的恩寵，令皇帝覺得顏麵掃地，所以連著四皇子也不受待見。六歲之前一直養在偏殿，直到太皇太後臨終前，才傳了懿旨，使他又機會進入南書院學習。東籬夜錦也因此受到了其他皇子的恥笑和偏見。故此冷漠，少有說話。
這件事情，在宮中幾乎無人不知不人不曉。雖然皇帝下令，禁止宮人談及此事，違令者斬，可依舊有不少人，在背後流傳。就算你不想知道，也會有人把它當做笑柄來談笑風生，所以我能知道這些，並不奇怪。
他淡淡的瞥了我一眼，噬笑道：“嗬，你應該知道其中緣由吧！”
我心頭一驚，立即跪道：“傾城無意.……”
“我並不是請你上來對我下跪的。你若不想喝酒，便下去吧！”他又斟了滿滿一杯酒，一口飲下，神情頗為落寞。
我想，我與他也算的上是同病相憐了。失去母親，還被自己的親生父親嫌棄，甚至連死的那一刻，都不願意見到。也許有一天，我也能體會他現在的這種感覺。
心中滿懷淒苦，我也不忌諱那般多的禮數了。走上前去，執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下。
我確實不知道，酒也有味道濃淡之分。還以為如同上次所喝的一樣，醇香甘甜。當我感覺喉嚨處火辣辣的在燒時，頓時燒紅了整張臉。若不是看他喝的那般豪爽，我怎麽會一口氣喝了下去。
如今我真恨不得能翻江倒海般吐出來了。還好有帷帽當著，讓我不至於那麽丟臉。
東籬夜錦顯然沒想到我能將如此烈的酒，這般豪爽的一口飲下。頓時來了興致，笑道：“顧姑娘好酒量。”
我尷尬笑笑，哪裏好意思對他說，我差點吐了。
原以為他會體諒我是一個姑娘家，隻是意思一下罷了。可當他幫我斟滿第九杯時，我真的已經是無言以對了，但又實在不好拒絕，隻能跟他一杯接著一杯的喝下。令我奇怪的是，我竟然光喝不醉。難道我的酒量當真有如此大嗎？再看看他，已然是一副醉意熏陶的樣子，我便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他仿佛看出了我眼中的戲虐，不滿問道。
我也不瞞，笑道：“其實你也沒有表麵上那般冷漠無情吧！”
他定定的看了我半響，突然神色變得認真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剛剛那個醉意朦朧的人。“不要被表麵上你所看到的迷惑。顧傾城，別自以為你能看懂我，否則你定會後悔的。”
我還在睡夢中時，是小桃把我拉起來的。我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就像平時睡著了一樣，一點也不像上次喝了酒的那般頭痛欲裂。當我看清楚她塞在我懷中的是一堆慘白的布料時，也頓時清明了。
小桃也很驚慌，一邊忙著幫我穿戴，一邊說道：“小姐，皇帝駕崩，所有宮人前去大殿集合，你的酒醒了嗎？要不要我再去煮一壺醒酒湯來？”
我木然點頭，又搖頭，最後說道：“不用了。”
我起身配合著小桃以最快的速度穿戴起來。還好我平素根本不戴什麽頭飾，套上白服，直接往發髻上簪幾朵白花便可。
剛出院門，便看見不少宮人正忙著在各宮各處掛起白幡，凡是紅豔的東西一侓收了起來。不能收的，如高枝上的那些嬌豔花兒，便直接用木棍打落，泥土掩埋。頃刻間，花枝招展的皇宮，就變成了一片慘白之色.……
這段時日身上不可攜帶一切關於紅色的物品，否則便是對先皇的不敬，我這才想起自己的手帕也是粉紅色的。正欲拿出來放回房中，卻摸了半天也沒摸到。
我心中暗道不好。這才想起，那手帕昨日在我與東籬夜錦喝酒之時，納在他的小船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