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拚命
嬰兒離體后,所有人的鬆了一口氣。
男女身體結構雖然有所差別,男性生子雖然他們也經驗甚少,但是只要成功地取出了嬰兒,接下來,只要進行常規步驟,然後再進行縫合就不會有多大問題。
護士已經開始對嬰兒進行出生后的常規處理。
這個男寶寶哭聲格外嘹亮有勁兒,像個小喇叭,根本就不消停。
正當老專家都放下半顆心來的時候,他眼睛一尖,驟然發現一點不對勁。
也就在此時,護士的聲音猛然在手術室中響了起來。
「血壓急劇下降——」
眾人的心臟猛然一跳。
「心跳頻率失常——」
老專家低頭一看,整個人一震。
「出血了!」
余寶元的意識掙扎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好不容易看到了眼前的一點點光亮,卻聽到彷彿是慌亂的喊叫聲在耳邊響起。
那難忍的疼痛告訴他,自己出事了。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像是要溺水掙扎的人,眼前一片金星,冷汗出得格外厲害。
「別怕!」護士急忙開始勸,「很快就好了,很快就好了!」
余寶元從未像現在這樣緊張過,他感覺到自己的心態就好像是一根繃緊的弦,這根弦已經被綳到了最緊的時候,只要輕輕施力,就會即刻斷裂。
隨著又一陣劇烈的痛苦在身上瀰漫開,余寶元覺得自己彷彿正在被什麼東西所撕裂、所碾碎。無邊無際的絕望感湧上了腦海。
白向盛有經驗,一眼就看出了余寶元精神上失常了,立刻說道:「寶元,我在!你放心,深呼吸,深呼吸……已經在準備縫針了,不怕,不怕……」
余寶元只覺得記憶里那些最黑暗的回憶,就像是被放出了囚籠的魔鬼,張牙舞爪。
那來自自己親生爸爸的每一次猛烈地暴力抽打的痛苦,彷彿又回來了;母親在逝世前那種讓人死都難以忘掉的眼神,又一次浮現;每一個被丟在冰冷的房間里的黑夜,每一次被無情地趕走,每一次付出的真心被人狠狠踩在腳下,當做垃圾,每一次看到顧鋒和陳立寧那些散發著甜蜜氣息的照片……
余寶元臉色煞白到了極致。
「能打鎮定嗎?」白向盛急問。
「不行!」老專家聲音仍然沉穩,可是其中卻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慌亂,「不能再打了。」
「可是他……」
「擦汗。」老專家手中的動作一刻也沒有停,儘力保持冷靜。
巡迴護士即刻上前擦汗。
白向盛來到余寶元身邊:「寶元,你聽聽,是我的聲音!你不會出事的,一切都在掌控中,相信我……」
余寶元忍耐到了極致,忍不住發了幾聲嗚咽。
他才發現,壓抑了那麼久的情緒,根本就沒有放出來。直到這一刻,直到手術台上自己經受這種生不如死的痛苦的這一刻,他心中真正壓抑著的東西才像是被引燃的大炸彈,徹底炸開了。
余寶元滿臉是淚和汗,渾身的冰冷和疼痛,讓他以為自己已經一隻腳邁入了死亡的深淵。
「放鬆,聽我說話,」白向盛已經收不住自己的眼淚,「千萬不要睡著!聽到了嗎?寶元,你的兒子順利生下來了,不怕,很快就好。」
余寶元嗚咽聲壓抑又痛苦,聽得人心裡直打顫。
老專家的手驟然顫抖了一下,他很快平靜下來,看了一眼心電圖機上的指數,腦子在瘋狂地思考著應急方案,良久,咬了咬牙:「打鎮定!」
余寶元被護士壓住了要亂動的身子。
鎮定劑被注入了余寶元的身體。
在意識慢慢停滯下來之前,余寶元的腦子裡瘋狂地轉著兩個念頭。
如果他活著出去,那說明老天不願意他辜負了自己這條命。
如果他就這麼死了……
他希望,自己剛出生的寶貝兒子,長大以後不要忘記了,他曾經有個親生爸爸,為了他,在手術台上拚死努力過。
如果就只能有這九個多月的父子緣分……
爸爸一樣愛他。
……
手術室外頭的人隨著時間的流失,等得越來越焦急。
顧鋒已經完全坐不住了,開始不停地走動起來。有一扇玻璃小窗,雖然完全看不見手術室內的情景,可是顧鋒已經在那兒至少徘徊了上百次了。
他急得簡直整個人都要爆炸了。
正在這時,手術室的門砰地一聲被打開,引得在場所有的人都猛然站起身來。
那出來的護士半摘下口罩,沉重呼吸著:「孩子順利出生……」
眾人呼吸一窒,那猛然爆發開來的喜悅感幾乎要把他們淹沒了。
可是護士還有下半句話在繼續說:「但是手術中途出現意外情況,產夫出現出血的癥狀,已經在搶救,這是病危通知,家屬簽一下字。」
顧鋒的腦子嗡地一下,像是腦子裡有顆炸彈炸開了,炸得思考的能力頓時消失。
「怎麼,怎麼會呢……」隨後趕來的安娜臉上血色俱無,驚聲道。
「已經在儘力搶救,對於男性生子實在是太缺乏經驗和研究,你們先放寬心,家屬!誰是家屬!」
「我!」顧鋒猛然衝上來,揪住了護士的手腕,「我是!」
「你是他的?「
顧鋒似是一頭惡狼:「丈夫!」
顧鋒從沒覺得自己的名字這麼難寫,每寫一筆,就好像一把刀子狠狠插進心窩,痛徹心扉。
他眼睜睜看著手術室的門再一次關上,那裡面,余寶元也許正在生死一線掙扎。
顧鋒再也站不住,整個人搖搖晃晃的,在眾人驚惶的目光中,猛然跪在了地上。
他心中瘋狂地呼喊,帶著眼淚像止不住的水流一樣瘋狂湧出。
老天不能就這麼帶走他!
顧鋒手掌狠狠地捏著平安玉,平安玉稜角戳進了掌心,戳得滿手淋漓的鮮血。
他才確認了自己的心意,才想要給余寶元一個一輩子的家,余寶元不能這麼走了,他連一句堂堂正正的我愛你都還沒有來得及跟余寶元說,他不能,不可以就這麼死去!
安娜和小周即刻衝上來扶住了顧鋒,他們驚懼地看著這個平時冷靜沉穩到極點的男人,跪在地上死都不肯起來,爆發齣劇烈的哭聲。
他對余寶元做了那麼多錯事,他還沒儘力去懺悔,去挽回!老天如果執意要折磨,那就折磨他,那就折他的壽補到余寶元身上,折多少都行!
但是余寶元,他不能就這麼離開……
顧鋒從沒有一刻哭得這樣失態,他手中的平安玉嵌入了掌心的血肉里,往下珠子一樣淌著血。
「我愛你,」他悲慟地哭著,似是含糊不清地說,「余寶元, 你出來,你平安出來。」
「我千錯萬錯,求你別走,求你回來,我求求你……」
守班的護士頓時趕過來,不知道誰急匆匆喊了一句,鎮定的藥水頓時注射進了顧鋒的脈絡里。
「救他,求你們,救他……」
到最後,只剩下這幾句話,反覆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