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當局者迷
那天忠哥來了,我忍不住對他說出了我爸的事。
忠哥說其實他早已經知道了。
你說我爸這件事在楊山傳的有多遠有多快?隻有我們是最後知道的人。
忠哥完全站在我一邊,沒有一句中庸的話。我忽然發現親朋裏,其實最能理解我此刻心情的人就是忠哥了,他甚至不像我家的其它親戚,說話有時還要閃爍其辭的。
因為忠哥是最了解我們家這些年困境的人,也最是在我們家困境的時候依然不離不棄的朋友.
忠哥他,在我們家廠子裏,一直幹到廠子黃了,其中的每一件事都是怎麽樣走過來的,他最清楚。
有時還不上誰的錢了,他也要跟著從中斡旋,一段時期他也曾偷偷的告訴過我,讓我多個心眼,說我爸在外麵還有點小高利貸,一個月要還一百元利息是他去付的。
甚至有段日子,我爸瘋狂地把好機器都當成廢品給賣了,也是忠哥告訴我的。
我爸他是為了換點零花錢,買的時候可是高價錢啊!
可是當我勸我爸時,我爸無謂地說;“都是舊的,再說現在也沒有那麽多人,竟賺個占地方。”輕描淡寫一帶而過,根本就不認真回答我的問題。
我爸的底細他也是知道得最清楚的人,甚至比我們還要清楚。因為從十八歲起,他就跟著我們家一路走來,我們家的榮辱與共,他更是全經曆了.
他經常被安排去應付王蘭她媽,他要先於我們認識王蘭和她的家人。
我爸最後去送王蘭,也是忠哥陪著去的,你說他對我爸的了解該有多麽的深!
忠哥說;
“小風,看來我小叔真的把那些年的難全忘記了!……不管怎麽說,你就不要讓那個女的進家來,小叔願意找,就讓他出去過。這房子,那個女的別想沾邊,退一萬步說,小風,你爸的工資你一分不要,也不能不要房子。”
我想我爸找人了,和人家過了以後,我哪裏還會再要我爸的工資呢?
我爸要是知道忠哥說的這話,能把忠哥給罵死,忠哥是零二年以後,我爸在外麵可以發泄怒氣的唯一一個渠道,而我,則是我爸在家裏可以出氣的唯一一人。
我可不能在我爸那裏出賣忠哥,把他的話做為論據來駁斥我爸.
可是忠哥的話使我更加堅定了我的想法,更加堅信我爸對待女人會是怎麽樣的付出,我說;
“忠哥,過些日子我要去擦皮鞋,寒磣我爸,讓全楊山的人都知道,我爸是怎麽樣的薄情寡義,我媽走了,他馬上找人了,女兒過不下去了,去給人擦皮鞋了,我就要讓他的心裏過不去。”
“你也別說,小風,光指靠勤進那點工資,供強強上學也真不好幹什麽,要不是因為我們家你嫂子回來後,貝貝沒有可心的人看,你也真應該幹點什麽,幫著勤進貼補一下家用,眼看著小叔也不會再管你們了,工資眼瞅著將來是要拿走的。”
“是呀,忠哥,現在小錦舍不得,讓我嫂子再給帶兩個月,你隻好再受累兩個月,我也隻能再等兩個月,這兩個月裏我也打不了什麽短工,這閑下來的感覺還真就很空。”
我阻止不了我爸的行蹤,可我密切地關注著我爸的動向,我在我媽的像片前淚流滿麵詛咒發誓,要給我媽把這口氣爭過來,我發誓我要和我爸抗衡到底.
可是我爸絲毫不理我的茬兒。他依舊我行我素。
可是和親人之間過不去的這種滋味,真的太不好受了,我和我爸之間的這種僵持關係,首先我自己就受不了了。
我想放下對他的怨恨,可是他的所作所為,沒有讓我的心得到一絲的溫暖,相反隻能是對他更有怨氣。
我們爺倆就這樣別扭著,在一個屋簷下說著最少的……話。
那天我病了,去診所打吊針,遇見了一個老親古鄰的大姐,她和那女人住在一個小區裏,她說了幾句我爸現在和那個女人相處的狀況,我沒怎麽搭言,雖然我現在的狀態是不甚明智,可我永遠不喜和不太相幹的人閑話家長裏短。
也是閑得無聊吧,過了一會兒,她接著說;
“那女的在我們樓下說,我小舅對她可好了,對人體貼,家裏條件也好,說是我小舅在大連也有一座樓,這邊房子馬上也要動遷了,到時候能分好幾套樓,給人家一個,寫上人家的名,要不是人家就不登記。她還說了,我小舅說,到時候,我小舅會正式向她求婚,給她一個最浪漫的婚禮,讓她風風光光的嫁出去。”
我終於不淡定的說了句;
“她可真值錢。”
那個大姐進一步道;
“小風,你說我小舅他傻不傻呀?其實你們家這些年,條件也沒有那麽好呀!找就找了,怎麽把家底都要給人家呢?”
親人的心裏一旦有了隙,有時也經不起外人的三句兩句話了,即使人家是一個看客的心態,我也不由得中招。
雖然沒有再接她的話茬,可是我的心裏又是很生氣的,她說這些話也不象是捕風捉影的,這不都說我爸要給她樓呢?
另外我最生氣的是,我爸竟然說在大連有樓,那是人小錦的樓呀!雖然寫的是我媽的名字,什麽時候算在我爸名下,成了我爸的呢?唉!我爸實在是沒什麽和她說的了,這風馬牛不相及的事,都會拿出來和她叨咕叨咕,而她呢?嘴也那樣淺,那麽大歲數了,找個老伴,這純屬私生活的問題,怎麽還非得在樓下到處宣傳呢?
你以為你是少女呢?那麽自戀自愛抬高身價?真拿自己當個人物了.
也別說,她越這樣珍視自己,我爸對她越感興趣,她這一寶貝自己,對我爸倒是起到了恰到好處的欲擒故縱的效果,我爸真的不能自拔了。
大姐家的孫子過生日,我們家的親戚都去喝喜酒,過去我媽健在時,這樣的事情通常都是爸媽一起去的,我媽走了,我爸就是我們家的代表。
可是我爸那天推脫有事,說是中午要陪開發商一起吃個飯.
那段時間,開發的風聲很緊,大家夥都是以看客的心態在那裏觀望,以期得到更大的優惠條件.
我爸本來就是個急性子,什麽事他都願意說差不多就行,也不能太格外了.
再加上目前我爸的處境,更是希望盡早動遷.
本來這出力不討好的事情誰都不願抻頭,可是我爸他就積極地參與到了其中,希望這些住戶早點和開發商達成一致的意見.
我爸也確實和開發商代表一起挨家挨戶地去遊說,去登記……
甚至讓一對隔閡很深的父子消除了誤會……
本來這家的兒子認為,再婚的父親早已經把房子過戶到了後老伴女兒名下,這次登記時才知道,他爸沒有這麽做,他爸說;
“房子,我是要留給自己的兩個兒子的……”
我爸讓我代表我們家去大姐家。
我心裏知道我爸給的理由都是牽強的借口,我爸是去她家,中午要和她一起共餐,一天也舍不得分餐,真是太狂熱了!
回來的時候,坐著七嫂的車,七嫂的駕駛技術還不算太熟練,車速很慢,七嫂開了音樂,一些我不熟悉的歌在車內緩緩流淌……
我漫無目的的往車窗外望去,看見國道兩旁,遠處稀稀落落的人家,有的人家煙囟正飄著嫋嫋的炊煙,忽然間鼻子就發酸了,想到了媽媽,覺得活著真是一種幸福!
忽然間覺得爸爸健在也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情,即使他現在和我們心遠了。
再看看七嫂,一聲不響悠悠然的開著車,心裏忽然間也感慨萬千,曾經七嫂也是一個農村姑娘,曾經和七哥初到陽楊時也是一貧如洗,如今,她和七哥靠著自己的勤勞,自己的智慧,發家致富了,沒有學曆,沒有背景,隻靠自己的努力,如今,他們富了,在可能的範圍內,他們又幫著兄弟姐妹,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也回報著我爸當初的不經意之恩。
我當時心裏就有所感觸,真的還是自己沒能耐,如果自己像七嫂七哥那樣,自己會和爸爭嗎?和爸爭的原因除了慚愧還是慚愧。我心裏告訴自己一定要想得開放得下。
媽不在了,她再也看不見人間的煙火,體會不了人間最平凡的幸福!
隻要爸好好的,隻要他健康長壽,我再也不想去和他重複那些前塵往事。
在語言上,我爸不在乎我們的理解,可是在心裏,他也希望我們早點接受她。我爸和我的話很少,可是說起她時,倒是一臉的笑容,很是興奮,說她是怎樣怎樣的不容易,能吃苦,我爸不止一次地念叨;
“小風,唉!那些年,她家動遷時,要裝修房子,為了省錢,她那麽嬌弱的一個人都上老房子上拆木頭,和她男人一起幹,可潑辣了!……”
“她男人開個小吃部,她在旁邊開理發店,為了省錢,他們沒顧服務員,有時,小吃部來了客人,她趕緊上那裏幫忙,東一頭西一頭的忙叨完了……”
“她那個苦日子過老了,她們家剛搬到樓上那會兒,沒錢交取暖費,冬天太冷了,她就穿個破棉襖在陽台上做飯……”
想她出來時那光鮮的外表,我從來也沒想到過,在人後,她竟然會吃過那麽多的苦.可是,我們可憐她,那時,誰可憐我們?
幾次聽到這裏,我都不由得會打斷我爸;
“爸,咱那時候也正困難著呢!咱家買煤不也是賒著賬的嗎?今年還上去年的,下年再還今年的,咱那時也不容易,你淨可憐人家,我媽不也正為錢犯難著嗎?”
我爸就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