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香消玉隕
好在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並沒有持續多久,當天晚上,姨舅離去時,對我爸的態度,還不夠友善.
由於第三天早晨,我媽的葬禮開始的要比較早,所以第二天,姨舅們來楊山後,當天沒有回丹東,晚上要在小紫家住.
對於我媽的離去,二舅一家保持了沉默,對我爸也表示了理解.
已經很晚了,二舅一家和丹東的姨舅們還在勤進那屋和我爸嘮著,小姨對我爸說;
“三姐夫,我三姐走了,你也沒什麽事情了,我看你去大連給小錦照顧貝貝比較合適.”
我爸輕笑著說;
“小妹,你還真能給你三姐夫找個活幹,看孩子這活,我不太行,做飯的話,我倒可以.”
不管怎麽樣,我心裏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姨舅們不會和我爸就此絕裂.
……
“親愛的媽媽；
二零一三年三月四日，農曆正月二十三，爸爸的生日，我們一生永遠都不會忘記掉的日子，那天在我們的悄然不覺中，您深深地睡去了，而且是永遠地睡著了！
媽媽，不知您是不是有意不想直麵我們的悲傷，還是有意不想讓我們直麵您最後的痛苦，反正，您就選擇了這樣一個日子，這樣一種方式，靜靜地離開，悄悄地和我們永別了！
如今，您已離開十多天了，在這沒有您的日子裏，一切生活過得那樣機械無序而又夢幻般不真實。有時知道您已不在了，可有時偏又覺得您還在，白天的床上望著空空如也，才知什麽是真正的永別！
您身體一直不好，患過幾次大病，動過幾次手術，可最後都安全過關。這一次我們本以為您的病和從前一樣會安然無恙的，可這次上天卻和我們開了個殘酷的玩笑，您患的是惡性腫瘤，就好象晴天霹靂，我們根本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卻又必須接受和麵對這一事實，並尋求有效的治療方案。
為了怕我擔心，我爸甚至第一時間都沒有告訴我，您真實的病情，這下子您該知道為什麽十一長假我們沒有去丹東看您了吧？
對於您這個患者，最有權利知道自己病情的人，卻又必須瞞著您。因為當時我們根本無法想象您怎樣麵對這一現實，又如何能承受得住？
首先就是一向愛美的您不能接受化療後沒有頭發這個事實，長發飄飄一直是您的美貌不可或缺的一道風景線.
您曾經說過；沒有了美麗，您寧可選擇死。倔強的外柔內剛的您也許真能做得到。
我們最遺憾的事也許就在這裏，不是您自己的選擇，而是爸爸代替您選擇了化療藥物卡鉑，這一藥物不掉頭發，可以瞞您瞞得更接近於真實。
可您是那麽好糊弄的人嗎？於是在您的疑問中，不掉頭發成為我們搪塞您最好的理由，有時我們被您給問急了，就反複拿出這一殺手鐧，對我們母女而言，這是一個多麽煎熬心靈的過程啊！
我們母女之間，是亦母女亦姐妹的關係，一向沒有秘密，您是一個光明磊落坦坦蕩蕩的人，您活得真實自我，從不遮遮掩掩矯揉做作，您從不和我們撒謊，我們和您也是。
可是我們對著您直視的信任目光，隻能硬挺著不讓自己的眼神撲朔迷離左閃右躲。
曾經您說過；你三媽那麽聰明的人，你大哥大姐他們為什麽要對她隱瞞她的病情，而不讓她明明白白地活著呢？在那一刻我們也立刻明白了哥姐的良苦用心。
麵對您的迷惑，我們也替您悶得慌，心中無數次衝動地想給您答案，可是卻不能。數次看您為這個勞心費神的樣子，我們的心在流淚，卻隻能給您蒼白無力的牽強解釋，以此來安慰您，給您隱約卻又更光明的希望，讓您堅定信念，戰勝疾病。
爸的一位和您患有同樣疾病的同學，在您患病初期曾兩次來電話關注您的病情，可她的電話,隻能驚擾您本來不安的心，所以後來我違背我做人的一貫謙和的原則，有點生硬地拒絕了她的關心，從此她的電話不再來，而您的疑問也並沒有少。
我們撒謊到不得勁，就說我不知道啊什麽的，從而把事情往我爸身上推，盡管我爸準備得夠充分，有時也會給您問得猝不及防前後矛盾，有時在這一時刻您也會停下來不再問，暫時又給了我們一個鬆口氣的機會。
您總是在明白與不明白之間徘佪。我爸一天到晚，煞費苦心地在複印部改這個那個化驗單數據，重新打印以備您的親自查看。
您吃藥打針，惡心嘔吐，食欲不振，可您一次次挺了過來，一次次又堅強地站了起來，一個月經過那幾天痛苦地熬煎後，您努力吃飯，按時吃藥，積極配合治療，一年多的時間裏，您除了化療後的那幾天外，您又和平時一樣容光煥發神采奕奕地走在大街上，陽光下，商店裏，盡管頻率少了許多。
為了給您心愛的小外孫女取個可心的名字，您重新一遍遍地翻閱字典，都快要把字典翻爛了可您不知疲倦。
看到您一次又一次滿懷信心光鮮靛麗的，和我爸奔走在去丹東複查的路上，我曾天真地認為您會是一個特例，一個醫學史上的奇跡，一個康複後的癌症病人活得多麽精彩有質量！相比於那些患者的愁容滿麵，您是那樣的滿麵春風，看不出一點有病的樣子。
可是天妒紅顏，上天不公啊！伴隨著惡性腫瘤而發的皮肌炎再次侵襲了您的病體，這次它奪去了您的美貌，甚至還有部分自信，您從此開始素麵朝天，不再修飾自己的容顏，隻一心抗病……
吃西藥，喝中藥，打小針，打吊瓶，鑽心的癢和疼痛，使您的免疫力大大地下降，您甚至不能再接受化療了，您治病的重心又轉向皮肌炎，也許在左一次右一次的病痛折磨中，您更清楚了自己的病情，隻是您不想點破也不願點破罷了，給自己和我們都留有空間和微薄的希望……
沒有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您的狀況一天比一天糟糕，終於您被打敗了，但決不是被打倒了，因為現代醫學的局限性。
媽媽，您是一個多麽堅強的人！您是一個戰士，您一直在和可惡的病魔鬥，直至生命最後一息。
您寧可站著死決不跪著生的人生信條，深深地影響著我們的世界觀，您用行動詮釋著的，活著就要精彩而決不能苟且偷生，我們會深深銘記一輩子！您是那麽地珍愛生命，熱愛生活！您用行動告訴我們人要怎樣堅強勇敢地活！您讓我們更加珍視親人在一起的機會！
曾經，我們的心態是那樣的失衡，您有病後，一度有誰對您不夠周到，我簡直鑽牛角尖氣憤到不行；曾經看到和您年齡相仿的婦人或者白發老嫗，精神抖擻地走在大街上，我心裏就一陣陣不得勁；曾經因為您的病我抱怨老天不公而情急之下爆了粗口，被您給聽到了，您雖然無力但還是鄭重其事地對我說；
“小風，不要因為媽病了而說髒話，媽實在是不願聽。”
直叫我汗顏。曾經……
終於，我想開了，總不能因為媽媽有病就怨天尤人吧？
其實，媽媽，您的一生是幸福的，因為您一直生活在愛裏。
家人對您深深的愛，兄姊的愛，親人的愛，朋友的愛甚至還有近鄰的愛，您以自己獨特的人格魅力，為人處世方式，豪爽大方，善良可親嬴得了親人朋友對您不盡的敬和愛……
媽媽,您放心吧，我們會秉承著您的這些優秀品質並發揚光大。
媽媽，唯一遺憾的是您並不是在耄耋之年老去的，可是上蒼也許特意不讓我們目睹您有步履蹣跚老態龍鍾的終老模樣，而讓您漂亮不老的容顏永遠定格在我們的心底，所以才讓您早早地離我們而去。
也許上天讓您的生命之花在六十歲之前盡情地綻放，極盡燦爛與輝煌，以飄逸脫俗的氣質淩駕於同齡人之上。
您姣好的沒有一絲皺紋的臉，您含笑的眼睛，甜美的聲音，您清亮的歌喉，曼妙的舞姿，一舉手一投足都那麽極具傳神的韻味，羨煞了多少同齡人啊！
大多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也許上蒼覺得過去它太偏愛您了，它要收回它曾經的給予，所以讓媽媽您生病了。
我們又這樣安慰自己；人的一生有長度有寬度，有的人一生隻是一條單調的線，而有的人卻是一個厚重的麵，因為您的心是美麗的，您的生命就是輝煌的。我們自慰您這一生雖然不長卻活得豐富多彩，活出了自己的寬度。
最親愛的媽媽，您雖然離我們遠去了，但我們知道，您一定化作一顆星在天上默默地關注著我們，祝福著我們，在精神上與我們永遠同在！
我們知道，我們唯有化悲痛為力量，唯有活得更勇敢更堅強更快樂才能不辜負您對我們的殷殷的期盼，我們知道，您需要我們振奮向上而決不是委糜不振……您需要我們比您在時更愛爸爸！
曾經，我們很後悔沒有把握住時機，在您清醒時告訴您您的病情，可是您也許真的已經知道了，您隻是不想讓我們難過，告別的話您早已分散開在平時說了。
可我始終糾結於沒清楚明白地告訴您，那個啞迷始終沒有當麵給您打開。直到看到王蒙的一段話，他說；
‘花開一春，人活一世，有許多東西你可能說不太清楚為什麽與到底怎麽了，人不是因為弄清了一切的奧秘與原委才生活的，人是因為詢問著，體察著，感受著與且信且疑著才享受了生活的滋味的。不知，不盡知，有所期待，有所失望，所以一切才這樣迷人。’
我終於釋懷。
我們至親至愛的媽媽，我們知道，您在天堂也一定會生活得同樣幸福同樣出色，因為在那裏，再也沒有疾病，沒有痛苦，有的隻是歡樂……
媽媽，時光可以抹去您的容顏，可永遠帶不走您的氣質！我們永遠愛您！以自己的方式愛您思念著您！您永遠活在我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