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積怨爆發(2)
“那你也不能和人家在電話裏罵上呀,你是個男人,她是個女人,你怎麽能和她一樣？再說你和她鬧翻了,今年她要是不幫著貸款,咱家怎麽過得去？”
“過不過得去有你爸,他才最應該出頭的呀,和我們有什麽關係？所有的事都是他弄的,他本來就應該負責的.”
勤進有時候上來一陣，那個不可理喻的毛病又犯了，對於他的脾氣，現在我是了如指掌。
“現在我爸他哪有那個力度？你以為從前呀,從前咱們家是八麵來風，現在是什麽時候？反正你這事辦得非常的不好.”
“我是不會辦事,就你會辦事!就你有那個力度，你一天到晚為家裏著想又能怎樣？什麽事情有轉機了？我不管,反正我也不貸款.”
“勤進呀勤進,你怎麽這麽沒有大局觀念呢？”
“我本來就是小山溝裏的,哪裏能有你們家的大局觀念？會綜觀全局？就你肚量大，就你有大局觀念，反正你就是虛榮,人家說你怎麽找了這麽個對象,你也受不了,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麽？”
不想和他說了,勤進的倔脾氣一上來,當時你想讓他轉彎,難!隻有等他自己冷靜下來才會好.
我也真不抻事，首先把這事講給了我媽聽，我媽當時臉上一陣黯淡，心裏肯定就不太高興，我爸回來聽說了這件事,當時臉就陰沉了下來.
勉強吃過晚飯,他上前麵廠子的鍋爐房裏待了一會兒,回來打了轉兒又出去了,忽的又轉身回到了屋裏，沒事找事的去衛生間裏洗手，終於還是忍不住了，我們家人都是這樣的簡單,都藏不住話.
隻聽他用暴怒的聲音拉片子說;
“什麽事用你辦了嗎？和這個家不一條心,兩擰兒，大米幹飯養出賊了呀!……”
那天,我們強強正在擺弄幾顆玉米種子，做生物實驗,因為他動手能力不太行,四哥家的兒子也在我們家和強強一起練,這也有5分呢,也許就是能不能上重點高中的分數呀,所以強強正在聚精會神地練著……
每天做完家務，沒什麽別的事情，我都會在強強身旁坐著，看著他寫作業，此刻我就在他們身邊坐著,看著他們練.
聽到我爸的聲音，我早已經走神了，心裏想；
“這可不好，勤進聽見了肯定受不了的。”
忽然門就被拉開了,勤進立在我們這屋門外,厲聲對我說;
“陳風,你跟不跟我走？跟我走就馬上離開這裏,要是不跟我走,我們就離婚.”
一下子把我戳在了那裏,我木然地說;
“離就離吧,我不會跟你走.”
我媽聽見了,也從西屋出來了,她拉著勤進的胳膊說;
“勤進……”
勤進一甩我媽的手,轉身就往大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嘟噥著;
“什麽破家呀,我在這個家裏是再也待不下去了.什麽玩藝兒,把人能給壓死,誰願意待誰待,反正我是再也不想待了……”
他重重地開了大門,氣鼓鼓地揚長而去,任憑我媽在後麵呼喊著….……
我媽追了出去,他把我媽遠遠地拉開了.
四哥家的兒子最會看眼色,連忙說;
“大姑,我走了.”
我心不在蔫的應了一聲,我知道,我們陳家明天都會知道我們家的事情……
家裏亂成了一團,我媽滿麵通紅地跑來家,急忙給我二哥打電話,簡單地給二哥講了幾句.
問他勤進回沒回樓上,我二哥上我們那屋看過後,給我媽打電話反饋說勤進沒回樓上,我媽又讓我二哥出去找找.
我心裏也很急,可嘴上說;
“不用找,沒事的.”
我媽說;
“勤進氣性大,他今天倒是不對,那樣和一個女人真不對,可他麵矮,哪能經得起你爸那樣說？”
我媽對著我爸和我叨咕著;
“這麽多年,你還不了解勤進他什麽脾氣嗎？你爸現在和我也沒幾句好話,要不是不吱聲,有時一吱聲,能把人拱到南牆頭上去.唉,你說小風,你媽呀,一天到晚這個無名火也上老多了,勤進血壓還高,他上來一陣子那脾氣,我都怕他出事呀!”
我爸讓我媽說的也有些後悔,他不說話了，坐在一邊生悶氣.
“你也別說勤進說,有時我都覺得堵得慌,這麽多債,什麽時候能還上？一年比一年多,真的壓人呀!就隻有你爸,不著急不上火的,真有個抻頭,他那樣子倒也好,可我學不了那樣的脾氣,他過去也不是這樣的脾氣,現在綿老了,今天他倒來精神了,把女婿氣跑了他沒事了.”
其實我爸我媽本來認為憑我們家這樣的家，憑他們這樣的一對丈人丈母娘，女婿一定會和他們一條心，什麽事都順順當當的，可是，勤進卻和他們不是一個脾性，總是沒按照他們心中想象的那個軌道走，如今，竟然這樣子脫軌了，可是他們卻更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我明白我爸媽心中的失落，可是性格使然，對於事非對錯，我自信心中有一杆稈，我真的做不到有些人家兒女那樣的決絕。
我們強強愣愣地看著這一幕,他是個膽小的孩子，我不希望他被嚇到，我寬解他說;
“強強,沒事,你幹你的,你爸就這樣,他到時候就好了.他是讓你姥爺說的不得勁了.你放心，一家人，沒有什麽過不去的事。”
一個多小時後,我二哥打來電話,說是勤進回去了,看上去一切正常,讓我們放心.
可是我的心還真的有點放不下，盡管我一再地安慰我爸媽，其實更多地是安慰我媽。
第二天吃中飯的時候,勤進也沒有回來。
我決定回去看看,可是無論我怎樣的敲門,他就是不開,勤進的這份抻勁我真是打心眼裏折服……
但是我確定他就在屋裏，我繼續敲著，後來我都有點不放心了,他才懶洋洋地走到客廳,並沒開門,在裏麵沒心沒肺地問道;
“你回來幹嘛？回去吧.”
我說;
“你把門開開,我進去說.”
幾次過後,他才慢騰騰地開了門,一言不發,回到大屋複又躺了下去.
我坐在床邊,說什麽他也不應,他隻是躺著,眼睛茫然地瞅著天棚.
這和想象中的場景沒什麽出入，勤進本就是一個訥言的人，除了剛結婚時和我的唇槍舌劍。經過了七年之癢後，他更是一個少言的人，我媽有時都嫌他悶得慌，說他總是少言寡語的，我解釋給我媽說；
他就是那樣的性格，他就是懶散慣了,眼裏沒有活,不長眼色,不會奉迎,不會巴結,所以就不太會在乎別人的感受,也不討巧,可是他沒有心機,也不會算計,他就是一個典型的方鴻漸,不討厭,可是全無用處……
你就隨他去吧！
日子久了，我媽不接受也得適應他的性格。
有一次，在愉快的用餐氛圍裏，我媽看似隨意地問道；
“勤進，你來咱們家這麽多年了，強強也這麽大了，你知道媽最喜歡吃什麽嗎？”
“喜歡吃豆角土豆，喜歡吃魚，還喜歡吃餅子蘸魚湯……”
我媽對勤進的回答很是滿意，我都不太知道我媽願意吃餅子蘸魚湯，因為我媽是一個嘴不壯的人。
雖然性格不一樣，可是我媽總是會不由得說，勤進雖然不勤快，可是他是一個可以讓老婆孩子放心的男人。
過去，勤進沉默起來時，我一下子就會覺得心是冷的.
可是現在，他不語，我依然會感覺到他的存在他的氣場，隻是他用冷漠包裹著自己，其實他的心並不冷。
我知道雖然他一聲不吱，可是他對於我的話卻不會完全屏蔽，有些話他也聽進去了……
果然,他終於開口了;
“陳風,我真的快受不了了,我覺得我都要崩潰了,這麽多饑荒,一點沒還,反而越來越多,我看不到一丁點希望,一點點的曙光,我的精神壓力太大了，我真的不能再這樣稀裏糊塗地，跟著爸媽混下去了,繼續在這種環境下生活，我覺得我要瘋掉了。
咱們說爸也不聽,那就讓他自己頂著吧,我不想再在一起頂著了.如果你聽我的話,陳風,你就和強強回來吧!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好好過我們自己的日子,我們自己的世界自己主宰,別人的世界，我們也主宰不了,那麽為什麽要堅持呢？
我覺得你那不是孝,愚孝本來就不是孝，你所做的一切隻是更加縱容了你爸,讓事情朝著更加不可預期的未來發展。”
“可是在我爸最低穀的時候,我們斷然離開他,那是不是一種背叛？
如果做女兒的在這時離開他，離開家，我確實覺得是最大的不孝，你說咱家現在能離得了我嗎？咱們離開了，首先媽就受不了了，媽的身體也不能勝任那麽瑣碎的家務的……爸現在對做家務一點也沒有心思，也別說，爸也那麽大歲數了，還一天到晚讓他幹家務嗎？我們隻有幫著爸媽再頂頂了，勤進，你要理解我，我也真的很難，再堅持堅持吧,好不好？”
“你說爸他聽我們的嗎？他能聽進去誰的話？他是一條道跑到黑，他不但毀了他自己，他把兒女也都給拖完了，我不知他到底要堅持到何時？反正我看得出來，咱家的饑荒是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藍姐倒是離得遠,幹脆也脫了個清淨,因為有你和小錦這兩個好女兒慣著你爸，你爸他就繼續會為所欲為，繼續作……反正小風你不聽我的勸，早晚有你後悔的一天，你們這樣對你爸，將來換不出來一般大就是了，你爸他不會這樣對你們。”
“勤進，你別再說那話，我爸他還能怎樣？經曆了這麽多，他哪裏會不接受教訓？他哪裏會不和我們一條心？
他最知道在他落魄的時候，誰在他的身邊，誰給他勇氣和力量，誰最向著他？沒有媽和我們對他的支持，他被打倒了就是被打倒了，他真正的不能再站起來了，爸他心裏都有數的，你難道要他一個勁的懺悔，一個勁的對我們表達他的感激嗎？
對兒女，他用不著這樣的，如果這樣，那不是太遠了嗎？我們這樣做，其實也不是要他的感激的呀，就是血濃於水的關係。我爸就是我爸，永遠都是，他沒精神頭我心疼，他倒了我就必須扶他起來，不光是我，這是哪個兒女都能做到的。”
“小風，我知道我說服不了你，你表麵上隨和，其實骨子裏倔強，為了你父母，你老有主意了，你就會為父母著想，其實他們沒有真正為你考慮過多少，你將來有一天也許會後悔的，要是這些事是我爸做的，你早已經和我們家決裂了，你是不撞南牆不會回頭的，我勸不過你，那你和強強在那裏吧,我自己回來住.”
“那你回去吃飯好吧？”
“不,既然要出來了,我還是不要回去吃飯了.”
我怎麽勸他也不聽,我隻好回家了.
其實我心裏知道勤進說的對,我也非常理解勤進的苦衷.
這些年來,勤進跟著受了多少磨難,我心裏是非常清楚的,經濟上從有到無,精神上備受煎熬,從公安局到檢查院,再到法院,出這個進那個的,精神上該承受多大的壓力呀!一般的人都受不住,何況他是一個特老實的農家子弟呀!
曾經有幾次，媽媽上街回來，心從來也不設防的媽媽隨意地說；
那些板的說；姐姐，你和你家姐夫一個月五六千塊錢，好事呀！花不了的花。
媽媽說；
兄弟，我和女兒一家一起過，五六個人呢，吃穿用也剩不下呀！
媽說完了沒事了，有時我卻能想半天，我們這算什麽？這不是啃老嗎？
可是我終究還是一個心寬的人，我很快的又會把這話壓下去了……
勤進當時如果聽到我媽的話,心裏肯定也不會受用的，後來我想起這事才知道慚愧，是不是長期對父母的依賴，也使我形成了一種惰性而渾然不覺呢？
可是，不管心裏的不舒服，最終我還是選擇了這種多年以來的生活方式，還是選擇了和爸媽一起生活，即使有時也心有不甘。
反正我這些年也很理解勤進的不易,他跟著我們一路走來,心靈的曆程是那麽的坎坷!看到他那個傷神的樣子和眼角隱含著的淚花,我的眼睛也濕濕的,不知不覺盈滿於眶，眼淚也終於滾落了下來.
真不知對於愛情有著無限憧憬的我,就怎樣在不知不覺中，抹殺了我自己對於愛情的美好渴望,一切都歸於了平淡,不,是太平淡,甚至是暗淡。我說不出太多的話,因為我覺得在這個時候，我們斷然離開家不太合適,這對於我父母絕對會是一個致命的打擊,因為他們需要親情的纏繞,有時也特需要，不太會說話的我的勸解和開導.
和勤進之間,我覺得我對他什麽都能理解,什麽都能明白,可是我就是做不到離開我媽家,帶上強強跟著勤進一起走.
此時,如果要在父母和勤進之間做出個選擇,我寧願選擇父母,放棄勤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