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債務纏身(2)
可是不久,原來錦繡又出來了個兩萬塊錢的貸款,是在丹東的一家銀行貸的。
我爸答應還給人家也有二年了,因為廠子效益一直不好,我爸就沒按預期那樣的還上,隻當初還給了人家四千。
今天人家跟著我,在小店裏把我爸找到了,說一個禮拜之內,要是還不上剩餘款項的話,他們就要走法律程序了.
人家這次是真下決心了,鐵青著臉,再也不象從前過來時那樣和顏悅色.
下完最後通諜,我爸想挽留人家吃飯,甚至想嘻笑著和人打著哈哈過去,可是人家沒給他麵子,一行四人拂袖而去.
事情總是這樣,也許我爸現在也是到了求借無門的境地了,他看上去倒並不像我和我媽那樣著急.我媽說;
“你說你爸,真能坐住個龍霄店,不上火不著急的,他上哪兒弄錢還銀行呀?答應得倒挺痛快的.你看他還像個沒事人似的,這個肚量我永遠學不來.”
我心裏說;
“他能上哪兒去借?他隻能靠家人去借.”
我爸說;
“大連銘達有一批活到期給錢了,能有一萬多塊呢,還差六千.”
銘達也是大連一家很有信譽的廠子,人家給錢和遼虹一樣全是開增殖稅發票的.可是打準能來嗎?這些年的經驗告訴我,我爸說的多咱多咱來錢,大多數時候是不準的,隻能往後不能往前.
再說這個錢用了,工人工資差的缺口就更大,可是我們現在隻能飲鴆止渴,到哪步說哪步的話了。
我又一次開始行動了,我對我爸說;
“要不我問問紅荷試試?就怕她買樓,她曾經說過要買樓的.”
我爸立刻就對於我寄予了很大的希望,眼底滿是期待.我說;
“老是跟人借錢,真的也不好意思,老說沒翻過身來,自己都有點膩得慌.”
我沒說要馬上行動.可是實際上,我立刻趴在炕上,開始寫短信;
“紅荷,錢是我最不願提及的,卻又是必須時時麵對的問題,廠子去年的效益不好,今年的效益也一般,有一筆貸款到期了,因為沒有足夠的錢償還,使我不得不再次向你開口,真不希望我們純潔的友誼,沾上了錢這世俗的東西,然而……噢,對了,你買樓了嗎?如果手頭緊,千萬不要為難,如果因為不方便而不好意思回絕我,那就違背了我的初衷,因為我們是真的朋友,我才又一次地冒眛……”
我一般發短信不願加標點,除非是問號,個別時候我也會加,可是給紅荷的因為太長,我沒有加,寫完時,我猶豫了很久,到底要不要給紅荷發過去,畢竟自己的朋友都不是大款,畢竟借錢是一件很討人厭的事情,畢竟紅荷上麵公婆年事已高,下麵孩子還太小,正猶疑間,隻聽我爸說;
“你們都犯難,難道我陳誌超隻有死路一條嗎?”
聽得出他很激動也很悲壯的聲音,我的心又軟了,難道真的眼看著曾經豪情萬丈的爸爸英雄末路嗎?他是錯了,難道他的過錯需要他用整個後半生來補償嗎?不,不要.我狠狠心,輸入了紅荷的號碼,把這個球踢給了紅荷,即使紅荷沒有,畢竟我也張了嘴,我自己盡力了.
做飯時,我不聲不響地擇著豆角,就聽我媽嘮咕道;
“不讓我上街,就讓我待在家裏,我待在家裏看你們這些冷臉呀?你瞅瞅小風一早晨就繃著個臉,好象壓得不行了,你找誰?你找你爸.這饑荒可都是他拉下的,多虧是他,要是我拉下的,還不知對我會怎麽樣呢!”
真不願聽我媽嘮叨這些祥林嫂的話,也不願和她辯解,一說,我媽就氣得不行了,並且是真的生氣了,所以,現在,我一般不和我媽頂嘴,因為她真生氣,並且生起氣來歇斯底裏,這樣對她很不好.
仔細回味自己的表情,是情緒不高,可是在整個經濟不振又沒錢的前提下,自己怎麽會高興得起來呢?我媽還在嘮叨著;
“這麽大的人了,快奔四十了,太不定性了,高興的時候,一遍又一遍地唱歌,不高興時一天也沒個動靜,太不現實了,太不成熟了,太情緒化了……還有你爸,讓我出麵去借錢,我能跟誰借?平時買個衣服什麽的該該還行,到開資就能還.如今讓我借,多咱能還?春節前能還嗎?小風,你爸說春節前能還,你說能還嗎?”
不想講話的我隻好說;
“媽,那你可不能那麽說,春節前的錢都緊成什麽樣了?開資這一項就夠愁人的了,再就是,欠誰的錢誰過年能不要?我跟誰借錢也不說明還款日期,跟紅荷照樣也沒有,我覺得紅荷知道,隻要有可能,我就會立刻還上,如果款全部到位的話,也許?這些年幹這活的經驗咱知道,越到年底錢越緊,咱說多會兒多會兒還,一旦還不上,那說話不成了泡了嗎?誰還會相信我們?你可千萬不能那麽說,媽,你不能聽我爸的承諾.你千萬不能那麽說.還有,咱也不知道過年時,又會從哪裏鑽出多少饑荒。”
“那你爸讓我說春節前能還,要是還不上我不就坐蠟嗎?”
我想說先等等紅荷的消息再說,我真不希望媽媽跟人張嘴借錢,因為在同事朋友麵前我媽沒有低過頭,現在也沒有,我真不想看到我媽低頭的樣子.
可是想到媽媽有時的不知艱難的樣子,想想自己的朋友確實有限,自己的麵子也真不夠寬,我也想,我也沒有能力萬事擋在他們前麵了.
紅荷一直沒有信來,我想;也許紅荷晚上會回家和夫君商量商量,可是晚上沒有回音,第二天中午也沒有回音.
這不是我們之間的風格呀!
“也不知怎麽的,紅荷沒有信來.”
我對爸媽叨咕道,也許紅荷沒收到短信?我忽然間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冒失和草率,因為經濟上的窘迫,我從來都盡量回避和紅荷說經濟上的問題,從來聊的都是可有可無的風花雪月,我把所有心靈的垃圾都倒給了白蓮,我的每點風吹草動也都是白蓮知道得最祥細.
久沒和紅荷聯係,因為我們廠子已搬到陽楊去了,我和紅荷早已經分開了,空間上也有無限的距離,這一聯係忽然間就切入主題,真的是讓紅荷犯難,我永遠不希望這樣的問題,會橫亙在我們之間,影響我們的友誼,因為我真的認為朋友之間會相互理解的,也會尊重對方的決定.我要告訴紅荷,我要收回我的話.
於是我又給紅荷發了一條信息.
“紅荷,短信發過之後,我就有些後悔,不了解紅荷的生活近況就貿然開口,說是讓你不要為難,其實也是給你添難了,你的沉黙,更讓我知道你的囊中也羞澀,紅荷,請原諒我這顆拳拳親情之心,真朋友,就是不說話也會理解彼此的心,我明白你的難,不要再提這事了,讓風帶走它.”
然而紅荷依舊沒有回音,這倒讓我有些坐不住了,因為無論怎樣,一直緘默不語刻意回避絕不是紅荷的性格,難道紅荷不在本市?不行,無論怎樣也要和紅荷通上話,否則這算怎麽回事?於是打了紅荷的手機兩次,一直無人接聽,我心裏的疑惑加重.
這次借錢的出師不利,我爸對我已不抱希望。
我爸他這次把寶壓在了我媽的身上,為了幫我爸度過這次難關,我媽經過了兩天的思考,終於把借錢的對象鎖在了她的朋友鄭老師的身上.
我媽是一個高傲的人,從裏到外都高傲,這樣的人身邊肯定就會缺乏真正的朋友,因為她對人稍有點挑剔,所以即使她為人特善良,但同時卻也使人會敬而遠之.
可是和鄭老師,她倆很投緣,很談得來,我媽也是一個特別直性子的人,她從不會偽飾自己,對誰怎樣也都是一目了然.
真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她們曾經好得互相換衣服穿,鄭老師曾經很羨慕我媽的婚姻和經濟狀況,近幾年我們家的經濟條件衰落了,而鄭老師的丈夫近幾年事業正興旺,過去人家也沒從我們家這裏借過錢,如今卻要向人家開口借錢,這一前後的顛倒使我媽心裏產生了巨大的落差,然而卻隻能向她開口了.我說;
“媽,你要借錢最好趁強強上學再開口,無論成與不成都不要讓強強聽到,省得強強跟著操心,思想壓力太大.”
一提到強強,我媽就沒話說了,她是最愛強強的人,強強的一舉一動牽著她的心.
“那倒是.”
“嗯,強強跟著你們思想壓力多大!除了吵吵什麽感情,就是沒錢什麽的,很少有高興事.”
我不知好歹地又加了一句。
“就事說事,你就少東拉西扯的,有能耐你們就走吧!別一天到晚拿把我,‘明年一定回樓上,明年一定回樓上.’都成了念語了,嚇唬我呢?我再怎麽親強強也不是我親生的,隔輩人別不知好歹,人家有爹媽管著,,姥姥算什麽,我能狠下來這心……”
我心裏當時好煩,我知道我和我媽之間如果不是母女,那我們也許永遠也不會成為朋友,我媽雖然特善良,但是我媽也太尖刻了,在我媽麵前越俯首稱臣的人,越表現得渺小,越唯唯喏喏,我媽就會滋生出越強烈的同情憐憫之心.
可是我知道,別看我媽這麽說,要是我們三口人回家了,我媽是最受不了的人,當天就得讓我們回來,我爸也是,他現在已經習慣了凡事有我在前麵給擋著,家裏的大小事有我在那裏給我媽做著。
“一說就扯遠了.”我心裏想.可我今天不想再說什麽,因為說了也沒用.因為我心裏還為我媽擔著心呢!怕她掉架.終於我媽拿起了電話.是鄭老師的愛人接的.
我媽寒暄了幾句,我在這屋聽著,心裏也不十分得勁,我媽很客氣,打著哈哈,叫來鄭老師後,又東拉西扯地嘮著,還不時陪幾聲笑,平時我媽說話就很客氣,要是不有求於人倒也罷了,可是因為有求於人而這樣的客氣,我聽了心裏就覺別扭,真不舒坦,我媽為了我爸真的放下了身價,可我又有什麽辦法呢?
我媽終於說出了主題,不過她沒有說出我爸希望一下子就達到的數目,而是三千元錢,鄭老師很爽快的答應了,我媽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她的人格得到了反饋和驗證,她是一個值得別人信賴的人.
我也舒了一口氣,誰說媽借不到錢?她隻是不開口罷了,這一開口不也挺好用的嗎?
晚上,我給紅荷打了個電話,直接打到家裏,我心裏雖然覺得紅荷沒收到信息可還是疑惑,此時,我倒真希望紅荷千萬不要收到我的這兩條信息.紅荷的聲音是一如從前的熱情.我試探地說;
“紅荷,我今天給你打過兩個電話,可總是不接聽,短信也發過兩個,也無動靜,我以為你換號了呢!”
“沒有啊!你什麽時候給我打的呀?”
紅荷詫異的聲音也一如從前.
“我沒收到啊!”
我的心裏放下了石頭,看來紅荷並沒收到我的信息.謝天謝地!
“下午兩點半左右吧.”
“那我在車間,手機在更衣室裏,也不知怎麽的,最近信號很不好,你的電話短信什麽的我一概沒收到.有事嗎?陳陳?”
“沒事,也就是沒事聯係聯係,對了,頭些日子我也給你發了一條信息,你沒給我回,我還有點奇怪你怎麽沒給我回?看來你也沒收到.”
“沒有收到啊.什麽事呀?”
“也沒什麽事,就是我想起了我那個同學都考上了執業藥師,你那麽要強向上,我想勸你也努力一把.”
“也沒有收到,看來我這手機真不能老放在更衣室裏,陳風,我老嫌手機揣兜裏不方便,看來還得揣在白大衣口袋裏.”
知道紅荷沒收到短信的我頓覺自己的心情好輕鬆,紅荷突然間對我說;
“陳風,你是在你們家廠裏打的電話嗎?你放下,我給你打過去……”
“不用,真不用.”
紅荷那邊的電話已然放下,自從零二年以來,自從紅荷搬到陽楊,每次我打過去的電話,紅荷總是知道是我後,就馬上反打過來,朋友都到了這份上還能怎樣呢?
我心裏覺得,我這次打電話的主題問題已經解決,卻又不能冷落了紅荷的熱情,便和紅荷嘮了起來,我非常珍視這份友情,但我今天真的沒有多少心情.
曾經認為和紅荷的友情淡淡,似一杯清茶,的確是這樣,這幾年間,和紅荷的接觸少了,而經曆的又太多,有時候,實在是氣憤至極,一些粗俗不堪的話我也會脫口而出,但在紅荷麵前,我永遠還是一幅清高脫俗的樣子,也許至少想扮成那個樣子.
曾經清苦過的紅荷,也許永遠不會想象出,曾經無憂無慮,不知生活愁滋味的我,是怎樣地陪著小心帶著笑意,去麵對一個個不耐煩的討債者那一張張難看的臉,重複著說過無數次的抱歉的話語,甚至有時候會有點討好巴結的笑,隻因為沒錢,你再不能要雨得雨,要風得風,隻能聽任人家數落著我爸的言而無信,捎帶著數落著我們全家的每一個人.
曾經也想過不再和紅荷聯係,直到自己過好那一天,可是,我真的也需要友情,需要來自不同朋友的慰藉.
也許從今天開始,我不想和紅荷多聯係了,不為別的,是因為自己生活狀況的不好,雖然紅荷蒙在鼓裏,可是這次借錢的不得,帶給我很多的思考,我總是把自己的友情看得很神聖,總是認為自己的麵子足夠足夠寬,自己輕易不出馬,一出馬準成……
朋友的經濟條件也不是很寬裕,借錢不僅是給人添難,也好象是利用友情逼迫朋友做出姿態,好給友情打分的舉動,說重了有點刀架在脖子上的意味,讓人進退兩難.
於自己來說,其實也是傷自尊的舉動.如果有錢,臨時向誰倒騰一下倒也罷了,如果沒錢,特別是象自己家這麽多外債,舊債沒還又添新債,人家都不敢借你,也許不是不相信你的為人,而是不相信你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