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身在其中
自從發生這件事後,我們這心裏就特別的不穩當,總覺得心驚肉跳的.
下午時候,來家了兩個刑警,分別對媽媽,勤進和我做了筆錄.
大哥問時我們回憶過,勤進又叮囑我們過,因此在這個時間點上,回答起問題來,倒一點也不費周折。
一下子,我們家成為了楊山的輿論中心,盡管我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可是有些人走到我們家附近,比如收破爛的,還是會好奇地打量著我們家,好奇地打量著我們,讓我們的心裏特別不自在,我們就這樣身不由己的卷入到了一樁命案中.
關鍵時候,還是覺出了親情的可貴.
聽人說爸在公安局不吃不喝,我就認為他的精神,正如我想得那樣要崩潰了,勤進再次去公安局探望我爸,可是他壓根就沒見著我爸.
回來時,勤進說;
那個XXX叔不是爸的鐵哥們嗎?時常來我們家打麻將,按理說他也是認識我的呀!可是剛才在公安局那兒見著了,我剛想和他打個招呼,順便問點有關爸的事情,XXX叔像是壓根沒看見我似的,大搖大擺地從我身旁走了過去,還牛X哄哄的,忘了在咱家吃過幾回飯了,也忘了屁顛屁顛地跟在爸身後,一口一個四哥地叫著了,看來,這件事情對爸的影響會很大的,他們公安局的人,鼻子是最靈敏的了,他們的風向標看來對爸是不利的.
一向寡言的勤進,在這樣子的情勢下,竟然感悟出了這麽有政治高度的話來,可真是我所沒有想到過的.
家裏多虧有他在,否則我和我媽真不知會怎麽樣.
我們陳家所有的人,除了幾個年幼的孩子,全都來到我們家,等待著我爸的歸來,也給我們娘幾個增添了無窮的勇氣.
八點多鍾他們才漸次地離開.
強強一時半會沒睡著覺,不時地問姥爺幾時能回來?我安慰他說;
“你別急,你姥爺協助公安局破案去了,待會兒就回來了.”
我媽平時就睡得晚,此時更是沒躺下,因為怕打擾強強睡覺,我媽隻好一個人在那兩間屋子裏轉來轉去的.
也許是嚇的,敲門聲是最令我們心悸的,幸虧一切有勤進這個男人在前麵擋著.
近十點鍾的時候,我爸回來了,一身的疲憊,滿臉的憔悴.
我們百感交集,一時半會兒都不知說什麽,因為自從她來到楊山後,我們和我爸之間真的疏遠了……
還是我爸用低啞的嗓音說;
“讓你們受驚了.”
我覺得他心情複雜,摻雜著一絲愧疚,而現在,需要的不是他的抱歉,而是他的振作呀!我撲過去,緊緊地擁了擁爸爸.
“爸……”
和爸爸之間早已沒有這樣的親情動作,也許根本就沒有過,在我小時候的印象裏,爸爸是一個對老婆好過對孩子的人,他是一個嚴父.
可是他的形象隨著他的外遇在我們心裏早已不再高大,如今我這樣做,一點也沒覺得自己做作,我是想傳遞給他信心和力量.
但是爸爸輕輕推開了我,我望過去,他的眼皮紅腫,說明他已哭過,但他在我們麵前表現著他的堅強,在我們麵前他沒有流淚.
媽媽,勤進和我都圍坐在西屋的沙發上,要聽我爸說話.
從事發到現在,我們還沒有和我爸直麵溝通過.
他坐在沙發裏,並不把視線對著誰,他的目光散淡.
“爸,你聽到她的死訊,是不是嚇壞了?一時半會接受不了.”
“聽到這一消息,我心裏很木然,一時間沒什麽感覺……”
“你沒哭?不對吧?你哭過了.”
媽媽說,但決不是諷刺挖苦.
“我隻是在見過她媽後,她媽說老陳這個人是個好人,他不會熊我女兒,他更不會殺我女兒……後來上樓後,我哭了……我覺得你說王蘭她該不會是自殺吧?她經常說她不會活過四十歲,……”
對於她們家來說,我爸當然是個好人,為了她這樣一個女人,我爸傷害了妻女,傷害了家庭,做了所有力所能及的事,甚至力所不能及的,創造條件也要去做到.
我爸對她們家所有人的好,具體的好,隻有我爸和她們之間彼此才最清楚的.
正因為這所有的好,才能讓她母親在這危機時刻,對我爸有如此的信任,這種信任緣於多麽深的感情積累啊!當然,首當其衝的感情積累,就應該是物質上的給予.
換句話說,也許她母親也是最了解她秉性的人,所以才會覺得殺害她的人絕對是另有其人吧?
“她說的那話,哪裏有個準兒?她那都是嚇你的,你還真相信?”
我媽反駁我爸.
可我爸不管不顧我媽的話,繼續說;
“最近她老說她租的那房子像個小廟,說不定她的歸宿就在那裏什麽的,竟然全都應驗了……”
我媽說;
“她上來一陣神叨叨的,眼睛不動時怪嚇人的.”
“她是有那麽個毛病,可是有時她預言點什麽事情,還真的挺準的.”
“陳誌超啊陳誌超,你說你是老三屆,十二年的文化,一輩子的唯物主義,竟然為了一個沒文化的女人,開始唯心了……”
我媽又忘了場合了,我摁了一下我媽的手,我媽才猛的明白過來,現在可不是和我爸吵架的時候,我媽堅定地說;
“她絕對不可能是自殺,她活得好好的,為什麽要自殺?”
“她不會是自殺,誰自殺會選擇這種可怕的方式?”
勤進也斷然否定.
“何況她還那麽愛美?”
我和媽媽也不讚同.
“也是,她姐夫說她腦袋上有幾個眼子……”
我爸也像是清醒了些,一邊思考一邊分析,
“那說明應該有凶器的,如果自己打自己,也許一下,至多兩下就完了,再也不會有力氣繼續了……”
“再說公安局解剖後都認定是他殺.”
我們又補充道.
“有人說是情殺.”
“情殺可能性不太大,我覺得,一般的人她看不上,除非有錢有權的也許?可他們殺她幹啥?她又不是一個大姑娘……仇殺?她會跟誰有仇?她倒是脾氣不好,可也不至於和人結怨這麽深呀!”
我爸百思不得其解.
我心裏想,爸呀,你真糊塗,你還真挺自信的,你以為她是聖潔烈女呀,會為你守身如玉?她隻是個……而已。
“我要掂兌點錢,她明個火化,我要去火葬場送她,她不是還有股在這嗎?”
我們都沒有說話,自從辦了這個廠子,家裏的經濟狀況那是一日千裏,急轉直下,一天到晚沒錢開資,我爸把家裏的錢全拿光了不說,還欠下了一些外債.
她活著時我爸都對她那麽好,死了還有什麽好阻攔的?我們沉默著答應了他.
當初她什麽時候拿錢投的股,我們都沒見著,全憑我爸一句話,我媽就簽了字.
如今她這樣了,我們又能說什麽?任憑他去辦吧,反正他不會讓她吃虧,隻會讓我們家吃虧,這一點我們心裏都有數……
躺下後,我和勤進都沒有說話,但我們都沒睡著,這件事情對我們的衝擊太大了,我早就想過爸和王蘭之間一直這樣不停止交住不知會有一個怎樣的結局,可是萬沒有料到會是這樣一個血的結局,凶手會是誰呢?誰會這麽凶殘?究竟為什麽要殺她呢?
王蘭知道這一切的,但她永不能說了,現在她死了,凶手又在暗處,想想這些,我更加害怕,真的希望刑警隊早日破案,不僅告慰王蘭的在天之靈,也平撫我們一家這不安寧的心.
怪這兒怪那兒怪你怪我都沒有用了,我隻是想我們受驚嚇倒沒什麽,最可憐的是強強,小小年紀竟要承受這麽多,他這個年齡本不該承受的事實和壓力。
人啊!真應該規規矩矩地走好人生路,夫妻之間應該互相忠誠,互相愛慕,愛不一定要熱烈,平平和和,淡淡然然未必不回味醇長.
但現在,爸爸需要的決不是譴責,而是安慰.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時,爸早已經起來了,大鍋也早已經點上了,灶膛裏已經沒有多少火了,我爸坐在飯桌旁抽煙,他垂著眼皮,始終不直視我的眼睛.
我為他衝好了一隻雞蛋,端到他麵前,他也沒有抬一下眼睛.
“爸,你還是不要看她最後的樣子吧,那留在你心中的永遠是她鮮活的樣子.”
我沒敢說她的慘,怕刺激爸的神經.
但我爸肯定地說;
“我不怕,我要看看.”
既然他堅持,我就不再堅持.
我爸又進去出來幾回籌錢,但沒有預想得那樣多,曾經因為她的存在,這兩年我爸總是無休止地跟我們要錢,最後被我們拒絕,他從而和我們弄得麵紅耳赤不歡而散,可是這次當我主動塞給他五百元錢時,卻被他堅決地擋了回來,不知是因為歉疚亦或是什麽。
他要離開時,家裏的親戚讓他拿一塊紅布,被他不甚耐煩地拒絕了.
下午回來時,他一直戴著墨鏡,我們知道他是不想讓我們看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