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變本加厲
那一年,我們的班,上的跟打遊擊似的,總是出其不意,讓人無法預料得到,風雲突變,我們單位被”三珠’’集團收購了,又通知上班了,弄得D君把盤到手裏不久的店又兌了出去.
那一刻,我為自己的無為找到了慶幸的理由,多虧我沒幹什麽.
強強這些日子,是我二嫂給看的.
有一天,我正在化驗室裏刷平皿,忽然有人喊我接電話.
嘩嘩的流水聲幹擾了我的聽力,我急忙關掉了水龍頭.
電話打在廠長室裏,我連連喂了幾聲,電話那端才傳出了我媽哽咽著的聲音;
“小風……”
隨後媽就說不下去了.
“媽,你放下電話,我上那屋給你掛.”
我的心狂跳著,我猜不出發生了什麽事?我的心裏是那樣的不安.我媽從沒給我打過這樣莫名其妙的電話.
廠長室裏有人,好象要談事,而我,又不想當著這麽多人的的麵,讓人去想象我媽的失態,我們的家事.
我跑到了財務室,真好!財務室裏隻有一個出納,而這個出納大姐,是我們廠裏少有的不八卦的人.
打回家裏,足足響了有十下,才似乎聽到二媽的聲音,這電話也不知怎麽了,今天雜音很大,一點也不清楚,我愈發著急,我沒聽懂二媽說什麽,又過了好一會兒,我才聽到媽在說;
“小風,媽想你,媽想你和強強……”
媽媽哭泣聲中飽含著絕望,我就喊;
“媽……媽…….,你到底怎麽了?”
那邊我媽也說不出話來,我隻好說;
“媽,我這就回去,我這就回去啊.”
我也顧不上自己一向要的沉穩,失態地跑下了樓,跑回了化驗室裏,一下子扯掉白大衣,隻是對C君說了聲;
“我有點事,回家一趟.”
都沒有聽到她的應答,就跑向了車棚.
我頭一次領略到了沒有勁蹬車是什麽感覺,這時我都希望有個什麽車,直接把我拉到媽身邊去.
一個冷不丁的轉眼,我看到錦繡的車停在楊山醫院附近,心裏咯登一下子,該不是爸開車出了什麽事吧?頭些日子不是追了一次尾嗎?不,不能的,我爸從來也沒開過錦繡的車.
“親愛的爸爸媽媽,無論發生了什麽事,隻要你們平平安安就好,吉人天相,老天保佑.”
我心裏一遍又一遍地默默祈禱著.
回到家裏,爸媽都在.
我心裏長舒了一口氣.爸媽兩個人都很憔悴,很倦累的樣子,一個在床上坐著,失神的眼睛紅腫著, 臉上是清淅可見的淚水殘痕.另一個在沙發上坐著,一付很忍耐很無奈的樣子.
“怎麽了,爸?媽?”
“沒有事.”
爸勉強地說道.媽媽的眼淚一下子奔湧而出;
“小風,媽就想見見你,小藍呢她壓根就不算是我姑娘,和她我什麽也講不出來。她是你大姨的,以後我也不提她,小錦離得遠,我夠不著,要不是媽不能打電話讓你害怕,小風,你媽不是人,你媽真不是人……”
媽媽閉著眼睛猛勁地捶打著自己的前胸,她沒有洗臉,更沒有梳頭,披頭散發的,我的眼淚一下子出來了,我猛地跳到媽跟前,一把抓住了媽的手.
“媽,你別這樣,有什麽話你就說出來吧,別憋著…..”
“小風,媽實在是忍不住,我想你想得受不了了,你媽活著實在是沒意思了,小風呀…..,”
媽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要在平時,爸根本不能忍受媽這樣,他會過來安撫媽媽.可是今天,他沒有,他隻是頹廢地坐在沙發裏,一動不動.
我當時心裏就很生我爸的氣,也不知給我媽消消氣,自從跳舞以來,我爸我媽的關係難道真的有了微妙的變化?
“又是為了我爸回來得晚?”
“小風呀,我和你爸走到今天,我發現我們完了,當初的共同情趣現在一點也沒有了,他喜好打麻將,你媽一竅不通,還受不了那些個大煙鬼.過去他拉我唱,他拉我跳,現在呢,不願著家了,就想著上舞廳去跳了。
我需要他的關心,可他整天坐不住站不穩的,就象敷衍我似的,講話都是半句,我們現在很少有什麽話說,早晨,他天不亮就走,晚上八,九點鍾才回來,一天到晚忙忙忙,回來他倒床上就睡覺,家成了一個擺設,成了旅店,就是不得不回來罷了.
我愛強強,可是強強和你爸,對於我來說是兩回事呀,他以為我整天和強強在一起就行了,他隻要把強強接來家裏,他就完事了,他一走就是一大天,他對這個家是一點也不留戀,也就是對我不留戀唄,今兒我就要做給他看看,讓他後悔,看他陳誌超有什麽了不得的,有什麽臉麵見人?”
媽一邊說一邊又尋死覓活的.
我拉住了我媽的胳膊.
“到底怎麽了,媽?”
我爸終於從沙發裏站了起來,黑著臉說;
“雅文,你不要這樣,不管怎麽樣,我以後堅決不去舞廳了.”
“沒怎麽,你問你爸,你爸現在正是好時候,那些不要臉的貨,不都喜歡這麽大歲數的男人有成熟的魅力嗎?我給他倒地方,讓他遂心,他這麽對我不管不顧,整天讓我一個人待在家裏,一個勁地等他盼他,他這是手段高明,他這是軟刀子殺人,小風,你媽完蛋了,在你爸眼裏,我老了,沒有魅力了.自從跳舞以來,你爸就變了,現在他說他不跳了,完全是應付我,熊我.”
“我真的沒跳,我還要怎樣解釋你才會相信?”
“你不用解釋……”
我媽厲聲喝道,特高的分貝把我嚇得一抖.我媽立刻安慰我,
”小風,你不用害怕,攤上了這麽不爭氣的父母也是你們的不幸.”
又對著我爸;
“不用你跟孩子說,讓我從頭到尾講給小風聽聽,小風,我要摘下你爸那偽善的麵具.”
媽大聲說,爸不再言語,我看了看爸媽,他們曾是多麽相愛的一對,他們在我的記憶裏從沒吵過架,可是自從跳舞以來,他們卻有好幾次鬧矛盾,當然都是媽吵,我爸不語,他讓著她,可是他理虧呀!誰叫你總是回來得晚?
爸,你也真是的,哪來那麽多事非要晚上辦不可?這是怎樣的錯位?,爸媽人到中年竟然不和諧了.
媽非要吵,爸又非要晚回來,這一個比一個不讓步,他們之間有時候都到了沒什麽話說的地步.我爸臉上的不耐煩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可勸過之後,還是不長時間吵一次,並沒有根本上的改觀,這樣的大吵也不知是第幾次了,傷害吧,你們就這樣子傷害吧!
這時,一個外地口音的人不合時宜地走了進來,見到我爸,很客氣地說,他是給我們家送取暖煤的.問我爸買的煤往哪裏卸車.
我爸黑著臉走了出去,我媽低著頭沒言語.
我媽真的是沒心情了,否則的話,上我們家門上的一個小孩子,我媽也會笑著迎來送往的.
我爸進屋問我媽拿錢時,我媽也隻是拿出錢來,默默地遞給了我爸,沒像平時那樣捎帶著問一句;
“誌超,今年買的這煤,肯定會好燒吧?”
送煤的那人走了,我爸回到屋裏,重又無奈地坐在了沙發上.
其實我爸是想離開的,他肯定不願聽我媽的複述,可是他不敢.
“你爸和我昨天去丹東看你表弟,六點多鍾才回來,簡單做了點飯菜,剛要吃,小孫來電話,說要用你爸車送那個關係單位的W經理.我問小孫他在哪兒?他也許是喝多了,竟然說我們在吃飯,跳舞。”
我心裏想,這個孫叔真是學壞了,他的靦腆羞澀都哪裏去了?過去在我們家吃飯,他從來也不曾喝過酒,他也深深地了解我爸最不喜歡酒的。
再說,他竟然還敢這麽和我媽說話,可見我二姑說的話真不是空穴來風,他真是喝的五迷三道的,竟然二胡的不知道南北西東了,他清醒的時候,其實也是很會在我爸媽麵前察言觀色的,如今,權利真是給大了,他也不知他自己姓什麽了.
我媽接著說;
“我當時一聽就來氣,這小孫也不知天高地厚了,什麽事情他就自己做主了,W經理他姑娘從二樓摔了下來,也沒摔的怎麽著,他沒和你爸與我商量,大筆一揮就是兩千,借著我們的枝,這個W現在倒成了他爹了.
也別說,有一次我們一起吃飯,他左手摟著你爸,右手攬著W,唱著什麽“結識新朋友,不忘老朋友……,”還借著酒勁表達心意呢。
我說人家都說小孫變了,可你爸一直護著他,說沒有沒有,甚至還說;雅文,如果咱懷疑小孫的話,咱可就太不對了,咱從小看著他長大的,他對咱可沒有二心啊!你不要一天到晚在家沒事幹,淨尋思事。
我說反正你們男人之間都彼此護著,也許沒什麽好事。
你爸對我說,‘雅文,小孫醉了,怎能讓他開車?W經理和咱是關係單位,為了買賣,也要親自送人家回丹東。’你爸說他去送.我不讓他去,他非要去.我又一想為了買賣也沒辦法,可是你爸……”
我媽抬起頭來使勁地眨巴了幾下子眼睛,
“你說你媽願意這樣嗎?小風,你媽現在都睜不開眼睛,眼澀澀幹幹的,可難受了,這樣完了一次,你媽就好象是大病了一場,渾身得難受好幾天……你爸呀,他是變壞了,他不想讓你媽好了,他就這樣隔三岔五的惹我……”
“我多咱敢惹你呀?還不是你自己就願意沒氣找氣生的呀!”
我爸小聲嘀咕了一句。
“陳誌超,我告訴你,我是一般的大老粗老婆嗎?你怎麽樣,我遲鈍,我沒有感覺嗎?你希望我對你裝聾作啞視若不見不聞不問,我做不到,我可沒有那樣的胸襟,你和我怎麽好,我就會和你怎麽的惱,這一點,你永遠給我記住了,我白雅文也不是個太好惹的人。”
我媽惡狠狠地瞅著我爸,
“你敢給我咬硬了,說你就沒有對不起我嗎?天在上,地在下,一個人做事要對得起良心,要敢拍胸脯。陳誌超,你敢嗎?”
我爸沒有接我媽的話茬。
可他的臉上是壓抑著的委屈和隱忍著的無奈。我去外間拿了一條毛巾遞給我媽。
隻要是吵,通常就是我媽一個人的獨角戲,我爸一般不會插言。我媽停了好一會兒,才又說;
“我現在說話顛三倒四的,還健忘,說哪兒了,都忘了……啊,對了,過了一會兒,你爸打電話回來說,有一個原先有一點關係的某某喝多了酒,一下子從一個角落裏跳了出來,說你爸耍牛氣,見到他不打招呼了,又推又搡你爸.你爸氣得不行了,給我打了個電話.
你爸根本沒想到我會去.。。。。。。我一想你爸生氣了,心裏很放不下,我就叫你五哥開車帶我去,他不去,我逼著他去.
到了那裏,找不見你爸,那個舞廳經理陪著笑臉和我迂回周……旋,他是有了上次的經驗了,他說你爸和某某鬧不愉快,現在剛解釋開…….
我說我知道,我就是為這兒來的,我說他們在哪兒我去找.
他說讓別人找吧.
就攔著我,我就很來氣,他分明是說你爸進了舞廳,我就要親自進去看看,看看你爸在那幹什麽?可是你五哥硬攔著我……”
“我五哥也真是的,他攔著你幹什麽?”
“就是嘛,他們有鬼嘛,他們還拽我,這時候我有點控製不住大吵大鬧起來,你爸他們聞聲出來了,看見我,你爸有點發愣,看見他,我氣不打一處來,我破口大罵;
‘陳誌超,我X你媽,你不是人,告訴你,在你們陳家我上敬老的,下愛小的。我從來沒有罵過人,何況是老人,可今天,老人去世這麽多年,我罵了,她老人家在天之靈會理解我的。’
我衝上去,抓住你爸又撕又扭又打,那一刻你媽失去了理智,我什麽也聽不進去,直到現在,你爸他也不承認他跳了,他現在撒謊都不眨巴眼睛了,你不跳你進去幹什麽?我不去你能不跳嗎?
小孫這時也出來了,證明你爸沒跳,讓我一起給罵了,披著人皮的東西,不是說W經理可正經了,從不跳舞嗎?多虧他閨女摔著了,他還這麽有心情。
一天到晚熊你爸說W給了咱什麽什麽好處了,我怎麽沒見著?破男人之間都狗狗道道的,相互包庇打掩護,沒幾個好東西……..”
“媽,你那樣子讓人怎麽下得了台?說W是小孫他爹這話再別當外人說,你對人再怎麽好,這樣說話也肯定讓人心裏反感,人家嘴上不說,心裏就記恨你了就生氣,你對人家所有的好都沒了.”
“生氣就生氣,我怕他?沒有我們家,有你小孫的今天?現在啊,他在這裏風光,我們在向昕家那裏為難,小錦的感情在那裏懸著,全都借著小錦和向昕的感情在那裏作,不叫玩藝兒。小風啊,這世道,好人太少了,小孫也真像你二姑說的早已經變了,整天也是魂不守舍的樣子,都變了,也許你爸是唯一的好人?
可是我不知道,我覺得他也變了,可是他熊我,他能回來告訴我嗎?”
“我爸不是那種人,無論如何,我相信我爸.”
“我要不看得緊,別說的太絕,他呀,也沒準.這不,他屈得夠嗆.那個舞廳經理一個勁地說;
‘嫂子,你砸了我的買賣.’
我對他說;
‘告訴你,今天你損失了多少錢?我賠你.’
他們讓我給攪得全都不太愉快,也好,我讓他們一個個離家背著老婆跑這髒臭窩裏逍遙,那些個臭舞女一個個斜睨著我,我背著手,高高地昂著頭,往樓下走,她們肯定也恨我,剛剛我罵過她們上麵香,下麵臭,沒知識的下三爛……”
“媽,你怎麽整的跟滑稽劇似的.媽,你確實也太過了點,令我爸太沒有麵子了.”
我不由得笑舒一口氣,最後一句我悄聲地貼我媽的耳朵說的,我爸絕對聽不見.
“小風,你媽隻為玉碎,不為瓦全,說不跳就不跳,你爸要是做出對不起我的事,我就死給他看,你媽就是這麽絕,說到做到.”
“我爸不是那樣的人,你不用整天擔著心.”
媽媽呀,難得你對我爸那樣子深的愛,可你也有點太那個了,你老防患於未然,整得自己太累了,爸爸媽媽,你們的愛情怎麽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你們現在的感情裏有幾多信任?愛到這樣子又有多少意思?
見到我媽媽漸漸舒緩下來了,我爸說學校裏的事務繁忙又離開了,我幹脆不去上班了.
後來,我媽又對我說;
“小風,剛才你二媽說;‘雅文,誌超以後上哪兒去,你就跟著去,你也能坐車,又休病假,你就跟著溜達唄!省得你一個人整天悶在家裏發呆,人家在外麵有個車,願去哪兒就去哪兒了.’小風,該不會是你爸在外麵不檢點,你二媽旁敲側擊地提醒我吧?”
“不會的,人家我二媽還不是安慰你嗎?”
“是嗎?可我總覺得那話裏有點味兒.”
“唉呀,你多心了,我相信我爸,親人的直覺是敏銳的,我爸這樣的男人少呀!媽,你的眼光沒有錯,說真的,你的剛烈就是因為你們之間太順了,我爸太寵你關係,要是我爸不愛你,你撒潑給誰看?媽,知足吧!”
“就因為我們感情太好了,我一定要維護好我們的婚姻,現在這個社會呀,那不要臉的女人有的是,主動投懷送抱呢!”
唉呀,媽,你怎麽這麽累呀?記得爸媽的一對同學的女兒對媽說;
“姨,瞧你和我叔感情好的讓人羨慕,我爸我媽有時經常拌嘴,我爸說你好,我媽說我叔好,我看呀,你們倆都好.”
媽回來一說;我和小錦都笑了,唉,一家不知一家,要是換一下位,我爸不會喜歡那個姨,我媽也不會喜歡那個叔,假使不存在不喜歡的問題,也未必會在一起過得好,之所以都說好,隻因沒有得到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