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血濃於水
臘月裏的一天早晨,我媽預訂的一車柴禾不到七點就來到了我們家門口.
按照慣例,那家人需要把柴禾給拿到院子裏的指定角落,擺碼整齊.
這些年,除了燒爐子取暖用的煤以外,我們家的大鍋已經全燒柴禾了,我媽說燒木柴幹淨,還不用吹鼓風機,省得”嗚嗚”響起來,怪忙叨人的.
我媽一年總要買上幾車柴禾,賣柴禾的人走近我媽,走進我們家,就看出我媽的善良不計較,他們大姐長大姐短的叫著,我媽都懶得去過秤了,百分百的相信他們,我媽要幾百元錢的柴禾.
我媽說兄弟,你給姐多裝點.
人家說;姐,你就放心吧!你人好,我們心裏也有數.
於是人家拉來多少就是多少,他們也不用在市場上等著挨凍了,擺好以後,我媽馬上給錢,從來不帶借故扣錢的.
現在想想也真是沒有責任感,我媽做這一切的時候,我和勤進兩個人,大多數時候置身於事外,好象和我們根本不相幹似的,雖然燒的是我們這屋的炕,取的是我們這屋的暖,我們從沒有主動要去幹點什麽,隻是被動的等待,有時,我媽為了柴禾多咱多咱送,怕刮風飄雪的路不好走,好象還有點上火似的,我們也是不以為然的樣子,完全是事不關己,現在想起來都覺得有點喪良心.
我媽一手把事情安排在那裏了,我們全都退後麵去了.這幾家賣柴禾的人特別願意和我媽打交道,豈止是他們?市場內外,凡是和我媽接觸過的人,對我媽的評價都特別好.而我媽,對於他們的好評真的是當之無愧.
這不,今天,賣柴的那家女主人登場了,她首先就來到了我們家屋門口,試探性地問我媽要一付手套戴,我媽順手就給了她一付新的,我媽問;
“妹子,你們來得這樣早,是幾點起來的呀?”
“我們五點多鍾就起來了,姐,你不是怕變天,著急讓我們送嗎?我們昨天晚上戴著月亮給裝上車的,今天早晨起來,洗了幾把臉,都沒來得及吃飯,就出發了,我們賣點柴也不容易,上山砍回來,然後截成一段段的,還得劈,整整齊齊碼上車,到你們家了,還得拿下來擺好了,要不是我怎麽也來了,姐,多一個人多一個人手啊!一般人家,我們卸了車就走,我們不管擺的,咱之間,處長了,我們就給姐姐你弄整齊.”
“你們還沒吃飯呢?那就在我們家吃一口得了.”
我媽的熱情勁又上來了,她最受不得人家訴苦,她不由得看向我;
“早晨都有點什麽菜?鹹鴨蛋,鹹蘿卜條,有饅頭,小風,你再給炒點花生豆.”
也許是看出我的熱情度沒有我媽高,那個婦人說;
“不用了,姐,我們啃點饅頭就行.”
“那哪兒能行呢?我們家做飯一向都多,有稀飯,熱乎乎的,喝點也暖和,我們家姑娘幹活快,馬上就好,你們歇一會兒,吃完了再幹吧.”
雖然不十分情願,可我媽的話就是命令,我弄好以後,喊他們一家人來吃的時候,那家的男人倒是很不好意思,而那個女人倒有些自來熟似的……
我有時也想不明白,像我媽這樣氣質高貴的人,一般來說,都不怎麽接地氣似的,可我媽我爸,有時專門能結交這些老實巴交的人,一點也不嫌棄人家,有的隻是同情.
他們臨走的時候,那個女人要把手套還給我媽,我媽連聲說;
“不用了,不用了,你拿回家去戴吧!我們家有的是.等你下次來,我給你再找幾付.”
我媽說話,總是一諾千金,說到肯定就會做到.下次給的肯定不止一付.
勤進是臘月二十六回家的,媽留他我沒有留他.
幾年了,我已經非常習慣了他的離開,我現在也不講究什麽過年不過年團圓不團圓的,和勤進在不在一起過年已經很無所謂了.
臘月底,家家忙,幹不完的活,似乎隻有過年了,一切才可以幹得停當.
我進進出出地掃這兒擦那兒,強強在一旁就賴賴嘰嘰的,不聽姥姥的話,一會兒想幹這個,一會兒又想幹那樣,最後非要我抱,怪忙的,我就沒搭理他.
“也怪,你看勤進在家時,也沒怎麽招擁孩子,可他一走,強強就發賴,你也別說,這小東西懂事了,血緣關係,血緣最重要了,他知道想他爸了,我說不讓勤進回去嘛,他偏要回去,唉!沒辦法,強強,聽話,乖,你爸爸回家過年去了……”
“不,姥姥,你說錯了,我爸回我奶奶家拿豬肉去了,不是回去過年.”
“嗯,好,強強,你爸爸回家拿豬肉去了,不是回家過年,待幾天就回來了.”
我媽順著他說.強強尋思了一會兒,又說;
“我奶奶家的豬肉有什麽好吃的呢?非要回家拿?”
“你奶家的豬是黑豬,黑豬肉好吃.”
“黑豬肉有什麽好吃的呢?”
我媽一看孩子真是想他爸了,趕緊轉移注意力領著他去聽錄音機裏的故事去了.
又一連忙了兩天,臘月二十九早晨起來,我照例忙著,媽忽然間喊我說;
“小風,你快點來,強強說他難受,你快來看.”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我最害怕孩子哪哪兒不舒服了.扔下了手裏的活,跑到前屋,隻見強強軟軟地趴在媽媽身上,眼皮無力地睜著.
“媽,孩子怎麽了?強強,你怎麽了?哪兒不舒服呀?”
“小風,剛才強強撲到我身上,說姥姥,我難受.我問他哪裏難受?他拍拍胸口說這兒.”
“強強……”
我的眼淚一下子就上來了.媽媽不顧我臉上的淚.
“小風,快給你爸打傳呼.”
我奔到電話旁,快速地撥了號.
“小風,快,別找你爸了,你爸他們今天去市裏送禮去了,一時半會兒的回不來,咱就坐你五哥的車.他車剛才回來的,我看見了.”
我扭頭就跑,五哥隨後就來了.
到了兒科,一屋子的小孩兒,大部分是感冒,有著明顯的感冒症狀,可以對症下藥,輪到強強,那個女大夫前聽後聽左聽右聽,也沒聽出個所以然來,媽媽給她介紹了頭些天強強被摔了的細節,大夫說要做個腦電圖,看看腦袋是否摔壞了,所以孩子才會有點惡心吧?
媽說;
“不可能吧?孩子玩得挺好的.”
大夫說那可沒準,當時沒反應出來也是常事.
我和媽媽來到腦電圖室,強強根本不讓那些個帶子沾他的邊.
來到兒科病房,看到隻幾個零星的大人孩子在那裏,看到了媽驚恐的神色和悲戚的眼,想想媽那兩條酸軟的腿,我也不知哪來的勇氣,一下子消除了疑慮.
“媽,不必害怕,沒事的,她們大夫總是會把情況往嚴重裏說,總是會假設種種,再則大過年的,她哪有心思給孩子看病,都著急回家過年,你看強強,背的那詩,一點都不打亙,孩子會摔壞?純粹瞎說,這一會兒強強不是好多了嗎?我看,咱還是把孩子關在家裏不通風不換空氣給憋的,媽,聽我的,咱回家吧.”
看看強強的確是好多了,我媽同意我的建議.
街道兩邊都是賣年貨的,特別是爆竹鞭炮之類的,看見強強好多了,媽讓五哥停下車,和五哥一起去買鞭炮了,車裏隻剩下我們母子倆,一陣陣的歌聲傳來,音樂真容易讓人迷醉,車外滿是人,一個個臉上喜氣洋洋的,買完了就急匆匆往家趕,看見了好些個孩子被爸爸領著牽著手,我心裏很不是滋味,我把臉緊緊地靠在強強臉上.更擁緊了他.
“強強,媽媽愛你,媽媽是那麽那麽的愛你呀!”
我在心裏說.
“媽媽,媽媽……”
強強回應著我的心.
孩子回家來,玩得還可以,隻是不想吃東西.
我爸回來了,給強強買了幾顆大草莓,冬天裏見到這鮮豔的透著生命潤澤的紅色真是讓人從心底裏感到清清爽爽.
不一會兒,向昕來了,他們家春節的時候,還是集體回農村老家這麵過年.
向昕引逗著強強玩,看到了強強手裏那咬一口就不吃了的草莓,順嘴問道;
“草莓多少錢一斤?”
“十元.”
爸馬上接過去.我感到很奇怪,爸剛才不是說十五塊錢買的嗎?怎麽,還馬上變了價了呢?向昕急匆匆吃了點飯,就要走.媽留他,他說;
“唉,姨,才回來,家裏有的是事要處理,我初二過來.”
想想也是,每年向昕家全體人員都要回到沒人住的農村老家過年,老親古鄰的,過年都要打點打點,媽沒有再留他,媽媽確實特別喜愛向昕,她輕拍了拍向昕的肩,
“向昕啊,那你開車小心,慢一點啊!”
他走了以後,爸說;
“瞧他那站不穩坐不穩的樣,假惺惺的,我頭一次留了個心眼,剛才說草莓十元錢,要是告訴他十五元,還不得尋思咱不會過?多錢的東西都舍得買,向昕那麽小的心眼,我倒是才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