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一池死水
我們全家都被強強那次的反複高燒好幾天給嚇怕了,天氣越來越冷了,我媽索性把強強的鋪蓋順在炕裏頭,說是以免裏出外進的人帶來的涼風讓強強再次感冒.那年冬天,我媽還在東屋門上掛上了一層厚毛毯當門簾,好使我們這屋更暖和.
對於我媽的這一舉動,我爸覺得有點小題大做,可他拗不過我媽,隻好不再堅持他的想法,勤進不言語,我更聽我媽的,我們真的都怕強強再次感冒發燒.
有的親朋也認為我媽侍候孩子太嬌氣了,說是溫室裏的花朵更不好,更容易感冒,離開了之後,遭到了我媽的反駁;
“一家孩子一個弄法,這強強出院時醫生就說過;一定要注意感冒,否則一感冒肯定是肺炎.孩子病了多遭罪,等孩子大了,體質好了,不就沒事了嗎?”
還有很多人來家裏坐,看我爸我媽那麽喜歡強強,則是捧著他們說,說我們強強這麽可愛那麽聰明的,我爸媽聽著很受用,盡享含飴弄孫之樂.
我媽體檢時突然被發現患了子宮肌瘤,為了得到確診和進一步治療,她不得不擬去省城醫大.
我媽對我千叮嚀萬囑咐的,讓我好好照顧強強,生怕她不在家,我們哪個環節照顧不周,把強強給弄感冒了,在我一千個一萬個保證下,我媽才戀戀不舍地離開了楊山,由小錦陪著去了醫大.
好在媽媽的肌廇是良性的,但是我媽在醫大和我大姨家養了一個多月才回來.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裏,爸爸每天早出晚歸的,勤進回家來住了.
可是即使媽媽不在家,勤進也很少知道按時回家,幫著我做些家務,下班後,他有時會去同事家玩兒,打打撲克,打打麻將.我真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沒有責任感.
也許我們就是平淡夫妻,所以我們的生活壓根就是一潭死水,不會有一絲微瀾,就因為沒有愛情?
對和勤進之間的感情,我不再奢望什麽愛情.隻要相安無事就好.
向昕家買下的那家商店因為向昕的戶口不在本地,法人代表就寫的是小錦,也因了小錦的名字,向昕給商店起了名字叫錦繡.
我們家和向昕家,都沒有一個人能專門的從事錦繡的管理,於是,我爸啟用了他最得意的門生小孫,來替他打理錦繡.
錦繡沒有專門的會計出納,隻是每天晚上,那個收款員把當天的銷售額送到我們家,我媽給她打個收據,把錢收好,等進貨時,小孫就會來我們家打個條子,把相應的錢給拿走.
我大伯曾經對這種管理方法提出過質疑,我爸說;
小孫,從小孩起,就是我的學生,多年來一直跟著我,人品可靠,讓他辦事,我沒有什麽不放心的,另外,進多少錢,出多少錢,再減去吃喝拉撒的,不就是利潤嗎?
我大伯說;
誌超,你這個人優點不說了,最大的缺點就是剛愎自用.
我爸不再理會我大伯.
又有人上門提醒我爸,他們夫婦是我爸的新交,他們也知道小孫是我爸最信任的故交,可他們夫婦還是進諫我爸;
不能給小孫太大的權利.
我爸隻說了一句;
我這個人一向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小孫,我信得過.
一切程序還是照舊.
我媽不在家,錢就隻有我代收了,強強還小,那麽多的錢放在家裏,我很是有點害怕,可是對勤進說過一次,他不以為然地說;
“有什麽怕的?”
我再沒有說過一次.
有一天,勤進實在是回來得太晚了,我隻好把錢送到二媽家去了.
媽從沈陽一回來,勤進就又回三姐家了,我沒有留他.
幾天後,他放寒假了,次日,他就對我說他要回家過年.
春節在我眼裏是一個最應該合家團圓的節日,於是我說;
“能否留下來?這是生下強強後第一個春節,孩子小,天寒路遠,我們回不去.”
勤進說;
“你們不用回去,我自己一個人走.”
我說
“那再過一些日子好不好?”
“不.”
勤進堅決地說.我心裏真不是滋味,可我再沒說什麽.
“為什麽一定要回去過年?為什麽要走這麽早?也不想孩子嗎?”
媽無論如何也想不開,也理解不了.可是我又怎麽能夠想得開呢?但是世上有些事,你想不開又有什麽辦法?既然沒有辦法那就隻有想得開了.
“媽,回去就回去吧,在家他能幫你幹什麽呢?就他這個樣子,強留下來又有什麽意思?難道你想看他的小臉呀?再說習慣不同,過年的方式都不一樣,算了吧,我都累得慌,我不在乎在不在一起過年,什麽都不必過分的講究形式,我們全家人在一起過年倒是真有意思.”
第二天上午,勤進十點多鍾才回來,小錦給他熱飯,強逼著他吃了幾口.勤進進屋對我說;
“今兒我要回家,待會兒就走.”
我沒有挽留,我知道一切挽留的話都沒有用.我給他拿錢,他接過去數了數,把我比預訂的多給的一百元給退了回來,他堅持拿計劃的數目,任憑我堅持,他也沒多拿.
他沒有看我一眼,也沒有看強強一眼,我放下孩子,下了炕,對他說;
“媽給你買的新褲子,我想褲角該弄好了,我去給你取回來.”
“不用,”
勤進斷然阻止,
“我就走.”
我不再堅持,勤進不說話,但似乎有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誰讓你這樣?你一個勁傷心,難道妻兒不是你的親人?難道妻兒會不愛你?我不願再看勤進傷情的麵孔傷情的眼,轉身上了炕,我也沒有話說.
媽從冰箱裏拿出些海貨,讓他帶給父母,他堅決不拿.為了打動他的心,媽觸動他心深處最脆弱的一角,希望用父子情來感化他吧!媽說;
“勤進,難道你不親親強強嗎?”
誰知勤進都要哭出來了,轉身奪門而去.媽和陳錦在我們家大門外,淚眼朦朧地目送他走遠,媽的心被攪得一天不好受.
“小風啊,我們為你們這麽付出,可勤進竟然滿腹委屈,到底我們做老人的應該怎麽做?”
真的,勤進,我同樣想不明白,媽到底對你怎麽了?誰叫你這樣了?
勤進是我心中說不出的痛,我認為自己已經一點麵子也沒有了,陳風,你有什麽清高的?你有什麽了不起的?你有什麽超人的地方,即使找了個丈夫,你以他為傲,可他卻一點也不愛你.
有時候,我也想,勤進,也許你和她在一起,你就會幸福嗎?就能稱心如意嗎?你那個同學沒和你共同接觸生活,沒共同應對生活中的柴米油鹽,她會有我好嗎?她會像我這樣把你放在心尖上嗎?可是你是愛她的,她即使不好在你眼裏也會是好的了,你不愛我,我再怎麽好在你眼裏都是微不足道的.
我被徹底打倒了,我沒有了信心,變得無所謂,我更不願收拾打扮自己了,我覺得我的精神快要垮掉了,隻有強強,隻有強強才是我的精神支柱.
有一天晚上,強強蹬掉了被子,發現時,強強渾身凍得冰涼,我剛說一句,媽媽一下子爬了起來,不停地埋怨我,又不停地自責著,又給強強喂了點小感冒藥,還在自責埋怨著,給爸也吵醒了,爸說;
”其實也不必大驚小怪,人家孩子沒個頭疼腦熱?又怎麽見得強強一定會感冒?’’
但媽還是不太放心,兩天過去了,強強一切照舊,媽和我才長舒一口氣.媽媽對強強是極盡關心嗬護之能事.從外麵進屋來的人,媽說呼拉帶一陣冷風,從來不讓直接到強強身旁.
也別說,在媽媽的悉心照料下,強強還真的沒感冒過.
我們廠子雖然放假了,但是效益還是不錯,過年之前分了好多東西,通知我去拿.
來到廠子裏,站在人群外麵的一個僻處,永遠這樣,在人群中,我永遠不是那最惹人注目的一個,卻一定是那個最安靜最有分寸的那個.
忽然間我覺察到一雙眼睛深深地注視著我,我預感地抬起頭,果然就看到了李鐵那雙似水的眼睛,我輕輕柔柔地笑了笑,李鐵也會心地笑了,沒有一句話,但是這共同的微笑裏卻傳遞了太多的問候……沒有一句話,李鐵就給叫來一輛板的,幫著把東西裝上去.
過年的時候,家裏的人很多,人們會有意無意地問勤進哪兒去了?我盡量平靜地說他回家過年去了.
我的心底有一點點的自卑.人家不理解,我能覺出來人家的表情,因為我的敏感,人家也一般不會再問,因為我的表情和寡言,也因為隨和的我,有時候其實也很有個性.
看到叔伯哥嫂姐姐姐夫們成雙入隊喜氣洋洋地在一起,我心裏也很豔羨,甚至認為這樣子平實的生活其實未必不是一種幸福?我自己追求高雅脫俗的愛情,可實際上自己的感情又浪漫超脫在哪裏?整個是無奈的有苦難言.
有時,我也這樣安慰自己;他回去更好,這樣子爸媽我和妹妹強強在一起說話做事才會無所顧忌暢所欲言,才會不必擔心自己的言行是否會觸傷勤進哪顆敏感的神經.
和爸媽離近不好,住在一起更不好,這些我都知道,但是現狀怎麽能改變?再說就是自己過,過年也得回老人家裏呀,也許是沒有平時的距離,隻有平時積聚的不解,所以過年的時候更不能忍?我不知道,我想不清楚,更理不明白.
家裏一撥人天天打麻將,多少年養成的習慣,正月裏我天天要做飯招待他們.
原先勤進提出過人多發煩,我不解,心裏說;你也太不能容人了.可是,今年,我忽然間也很煩,也許也是心情不好,我很打怵,真忙叨死個人,也不怨勤進忙叨,我忽然間理解了勤進.
原先過年他家沒外人,現在環境變了又多出這麽多陌生人,天天還要動手做,吃完了他們沒事了,我還得收拾半天.
我本身也是愛靜的,可如今卻賺個侍候人的命,真沒意思,別說勤進窩囊,自己也窩囊透了,可我卻不能對爸媽說.
勤進的這一回家過年,在我們陳家掀起了一個不小的風波,姑姑大伯們都認為是爸媽不對,應該讓我和強強跟勤進一同回去.
我媽說;
“強強他奶家太冷了,冬天他們那裏的山區和我們這邊至少要差七八度呢!孩子太小受不得凍,肯定會感冒的.”
姑姑大伯們說:
“還不是你們太嬌慣孩子了,誰家不養孩子?沒聽說過年還要把一家三口給分開的,也太不像話了.這事還是誌超和雅文你們的不對.”......
剛從岫岩回來的我二姑還加了一句;
“雅文,還有一句話你別不愛聽,這不會說話的人是不太招人喜歡,可是這過份會說話那也未必他心裏就有,那個向昕呢,也就太會來事了,你說你才多大歲數呢?有時你走路他竟然還在你身邊攙著你.”
爸媽氣得都受不了了,這和人向昕有什麽關係呢?我們這麽付出到頭來還是破壞人家夫妻關係?爸媽總也想不明白他們這樣對勤進怎麽會換來這樣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