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雞毛蒜皮
因為勤進的堅持,正月底,我們又開始自己做飯吃了.
天天上班下班的我,開始為生活操心起來．
我一向不願逛街購物,很少去菜市場買菜，而我媽呢，願意逛街，順便買菜就是我媽媽理所當然的事了．
而現在一天到晚要為吃什麽打算,真的很累,不管別的,也不管自己,我盡量買一些勤進愛吃的東西，因為勤進的口味和我們家很是不同.
比如冬天吃火鍋，我們家的傳統做法就是在鍋的底層鋪上火鍋的主料，那就是切得極細極細的酸菜，接著撒上一層連凍切得像紙一樣薄的肉片，沒有一點肥的，因為我們家的人不愛吃肉，更不吃肥肉，肉的上麵鋪一層切得很薄的凍豆腐片．凍豆腐的上麵放上些蔥花啊鹽啊什麽的調味料，澆上烀肉的湯，並不裝滿，鍋裏還留一定的容量，這時給火鍋的爐膛加上炭火，慢慢地煨著，不時地補點肉湯，至少半個小時後，覺得菜很入味了，再加入粉絲和發好的海米，還有蜆子等貝殼類的海鮮，再一開鍋，馬上就吃，這樣的海鮮才能脆嫩味美，火候大了海鮮肉就硬了塞牙了．
我們家的常客都吃過我的陳氏火鍋，並且都非常願吃，過年時這是我們家必不可少的一道主打菜，勤進品嚐數次後，一次也沒給過我期待中的讚美，隻是在我的追問下，說了句；
“還行．”
還行是什麽意思？不就是將就湊和的意思嗎？可是說起他家的酸菜鍋，卻是一臉的向往，十分的渴望．．．．．．我心裏說；
“多油膩啊！哪有我們家的火鍋清淡鮮呀？”
可是我卻能試著去接受他家的傳統做法，我們家的包子餃子是不放一點肥肉的，勤進家的餃子包子是放五花肉的，他們認為不放肥肉，餡很柴，沒有油，不香。
在勤進家吃餃子時，看到人家一個個人都吃得那麽香，我索性咬的時候不去看餡，自欺其人的想，權當沒放肥肉吧，不看見，不去想，就好象真沒放肥肉似的，還真的覺得挺香的，我的精神勝利法也真挺管用的。
有一次，在我媽家，我曾試著做了一回勤進家的做法，我爸我媽我妹都接受不了把血腸放在酸菜裏麵，他們連一丁點的酸菜都不要吃了．
他們全都頑固地堅守著已經習慣的味蕾而不肯有一點點的改變．勤進雖然把我做的菜都吃了，卻連說了幾次味道趕我婆婆做的差遠了．
在我媽媽家，就不會在吃的上那麽隨他的意了，因為總不能因為你一個人而讓那麽多的人遷就你，而改變一家人的飲食習慣吧？
可惜當時我並沒有深刻的認識到這一點．
他願意吃肉，而我願意吃魚，可他不願吃那我就順著他吃吧，可我雖然不願意吃肉，如果菜裏為了他放了肉那我就不吃肉唄，我吃菜.這是小門小戶的好處，我可以圍著他轉．
盡管我努力往他們家的飲食習慣上靠攏，勤進好象還是不太適應．
盡管不是夏季，盡管我們家的食材比他們家要豐富得多，可是勤進個別時會說出想念他媽媽做的什麽什麽怎樣怎樣的好吃，我心裏就不太爽，人若不深愛，怎麽努力去做也落不下個好，做的飯菜也不好吃了．
有一天，中午下班回家，發現勤進帶回了一個同事，他倆正在茶幾上下圍棋呢！難得他有這樣的興致。
圍棋是我想附庸風雅的夢，可是一直也沒有靜下心來，跟著勤進好好地學上一回。
家裏有客人，我才知道我們家可吃的東西真不多，我急忙跑回媽媽家，隨便拿了幾樣食材，回到三姐家簡單的做了四個菜。
我開始學會省著花錢,我這才知道錢是很容易花出去的,過去我有時候說媽媽花錢怎麽那麽多,現在我理解了.
我媽變著樣數給我買好吃的，媽媽就是媽媽，她知道我為自己是舍不得花錢的，她買的東西都是我愛吃最想吃的。
也許是受了別人的暗示影響吧，覺得孕婦就是應該饞點什麽東西的，有時，閑下來時也會苦思冥想，到底想吃點什麽，好象不吃點就虧了肚子裏的孩子似的。
有一回，我就饞那個曬幹的鹹蘿卜條。小時候，春天的時候沒什麽新鮮菜，我們家經常吃。洗淨以後放上豆油上鍋裏teng熟，很有咬勁，很有嚼頭，特別好吃，知道沒有什麽營養，我就是覺得口感很好。
五月份了，誰家也沒有了存貨，最後是白蓮不知從哪個農村親戚那裏得到了，給我拿來……
那時，市場上沒有賣蘇葉糕的，我雖然沒說想吃，白蓮卻知道我願吃，我從來也沒有單獨做過。白蓮爸爸去世後，她們家失去了一個很重要的經濟來源，日子過得很仔細，很打算。
她回家央她媽去市場買了幾斤平時根本就不舍得吃的小豆，讓她媽去田野裏采了綠蘇葉，給我包了一鍋蘇葉糕送過來，我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這份友情，直到事後多年她媽一語道破，我才知道這份東西來得多麽不易！
我知道白蓮家的難，可萬萬沒有想到當時她家買點紅小豆都有困難。因為白蓮從沒直接對我說過她們家的難。
有一天，我忽然間想吃烀大海螺，晚上在我媽那裏叨咕了一句，第二天中午，我媽就買來了，下班時，小錦堵在路口，讓我和勤進回家去吃飯，勤進不情不願地跟著我回了。
那天中午我爸回了，沒帶外人，他做了一桌子的菜，其中那一盆大海螺，我數了數，足足有十隻，趁著熱乎勁，我一口氣吃了三個，都有點頂著了，我媽隔了幾日又買來一回，我卻一隻也沒有再吃。
天天晚上,我和勤進回家溜達,但不在家吃飯,其實是勤進不在家吃飯，因為遇上啥好吃的，在我媽的誘逼下，我又會上桌再吃一回，飯畢，我會順便把碗碟給刷好。
勤進堅持不在家吃飯,我也隻能隨他了，我的心隻是圍著他轉.
偶爾和媽上街,我會不停地看表,一定要爭取在他回來的時候趕回去。
媽會說;別著急,一起吃吧.
我堅定的回絕;不.
讓媽媽認為這好象更是我的主意。不是，是讓媽媽認為我心裏非常同意他的決定。
媽媽說勤進的性格真怪！就在一起吃得了，非要分來分去的，弄得大家夥都不方便。其實你們和我們分析得過來嗎？
我說;沒辦法,他就這樣子想自立.
隻有很少的幾次我留在媽那裏吃飯,因為上街回來晚了點,我就無聲的快速的做,心裏那個急呀！我要讓他回來就吃上飯，吃完飯就離開.
他曾經說過他不願在媽那裏等吃飯，因為那大段空白的時間。
我沒按時在家，他也很少會主動找來,我就讓小錦去喊。小錦即使不理解,但是為了姐姐,她還是去叫勤進，我能想象得出，她對上的往往是勤進不熱情的臉，和我們家人的待人風格一點也不一樣.
有時我們不忙時會休息幾天，勤進上班時，我一點也沒覺得三姐這裏是我家，我一個人待著很是無聊，我到媽媽家溜達,快要到勤進下班的時候,我會拎著大包小包媽買的蔬菜水果回到三姐家去,雖然勤進不再像從前那樣挑三挑四,但我的心卻整天很累很累,沒有自由舒暢的時候,不過隻要勤進高興,我也無所謂了.
春天的時候,勤進的三舅來了一趟,爸媽以一向的熱情地款待了他,他也算是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人．他閱人無數，看出了我們家人的好。
他一個勁地誇獎我和我爸媽,一個勁地告訴勤進他娶了一個多麽好的媳婦兒,攤上了一對多麽好的丈人丈母娘,說他有福,讓他好好珍惜這一切.
我真不願聽這樣的話,好象我比勤進低，勤進心裏不平衡，還要他們家那麵的人勸說著他往我這邊加砝碼一樣.
勤進呢？他就更不高興了，正如我早已經發現了他的一個秘密，他最不喜歡聽的就是這樣的話，好象我們這些所謂的世俗優越衝淡了他本身的優越和自尊了似的，又好象是因為我們這些所謂的好，才真正弄傷了他的自尊，他因為這些才屈尊低就了我？又好象是一提起這些，馬上就會觸動他內心最敏感的某處，於是他立馬的傷情．
其實我不願意聽人講什麽誰家條件好條件不好之類的話，可是別人講了，我會聽完了就沒事了，可是勤進他做不到雲淡風輕．
三舅呀，您那麽有見識怎麽就不明白您外甥的心呢？有些事情即使很明白,也不用點出來的好．
勤進本來愛敏感,又不太喜歡他三舅,這樣一來又象是提醒他的痛處.三舅又說勤進在家裏懶,讓他在這裏多長眼色,多幫幹點活,勤進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三舅走了,勤進不但沒格外懂事,倒更加敏感了,甚至認定我爸媽在三舅麵前說了他的不好.
如果我像他那樣敏感，是不是也該想，當初勤進沒看上我，是他們家的人一再地強調我們家的條件好，他才勉為其難，最終同意的？
可我真就不會多想那些，無論當時的真正情形是怎樣的，我都懶得去還原，我隻想勤進早點知道，其實，我陳風，並不是一個需要仰仗著家庭條件的優勢來提升我個人價值的女孩，從綜合素質來看，我完全配得上他勤進。
當時我有點生氣,沒事倒來摻和什麽,我們家花錢賺忙叨不說,如果勤進和丈人家親密無間倒無所謂,心裏有隔，倒弄得更遠了.
有兩次媽家裏有客人,勤進還回去吃了兩頓飯.
如果勤進就是不回去,我內心傷感卻不再說他,隻是在媽那裏我要很周全的解釋,漸漸的，媽媽也知道勤進會經常身體不舒服,向昕的再次回來探親,那天中午勤進的缺席,我就是這樣子解釋的.
而向昕，沒有再多問一句有關勤進的什麽。
一天,三姐夫，瑩姐夫和勤進一起在三姐家打麻將.我知道勤進身上就七八十塊錢,我可不願讓勤進再遭遇沒錢的尷尬,我把自己僅有的幾十元也給了他.
晚上我加班回來時,麻將已散局,勤進悶悶地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也忘了我說了什麽,好象是說勝敗乃兵家常事，風水輪流轉之類勸慰他的話．勤進忽然沒頭沒腦地說;
“你真發賤,就怨你給我錢,你怎麽知道我會輸？果然被你這麽一給錢我還真輸了。”
我真不知道他怎麽會這麽怨天尤人,打麻將不就會有嬴有輸嗎？你這點心理素質都沒有，你打什麽麻將？真煩有些個男人，打麻將打輸了急赤白臉的，迂迂道道的，酸嘰八溜的，勤進你那樣一個人，怎麽為了打麻將竟然這麽沒風度!誰讓你玩的？我覺得我爸最有男子漢氣概，有風度，我爸打輸打嬴了從來也看不出來。自己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的麵子,我發誓再不去管他.
隻有我媽媽和妹妹才對我表現出了無微不至的關懷,爸爸偶爾也會囑咐一二,而勤進,我幾乎沒聽到過一句體貼的話語,對這些,我已經不再計較,我隻希望看到他的臉是放晴的,就怕見到他不苟言笑的神情.
我不時地感受到孩子生命的律動,有時我讓媽媽摸摸,媽媽不很耐煩地說;
“怎麽老讓我摸？我不喜歡,我這人可欺訝,小孩子一天到晚哭哭鬧鬧,我可受不了,樓趕緊蓋好得了,快搬上去,喜歡了這輩不夠,下一輩還要我受累呀？我不幹,我可受不了忙叨.”
“真的嗎？你看我二媽三媽她們都那麽喜歡下一輩,你就能做到嗎？”
“能,我準能做到,不信,你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