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閑話藍姐
小錦從沈陽學打字回來了,家裏就顯得熱鬧多了,她是我們家的快樂鳥.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錦在我懷孕後,自己開始學著洗衣服,大件扔洗衣機裏,小件全是自己動手去洗,也許做這些活是女孩兒的天性,現在她做起這些活來得心應手,有模有樣的,把自己照樣收拾得清清爽爽,可是做飯等家務活她還是不行,我也從不讓她幹這些粗活。
一個星期天,中午收拾完碗筷以後,小錦湊到我跟前神秘兮兮地問我說;
“姐,咱是不是都覺得藍姐是幸福的呀?”
藍姐是我大姨的三女兒,比我大一歲.
有一個詞語可以形容藍姐的美,那就是;豔若桃李,冷若冰霜.
一雙喜歡微眯著的含嗔帶怨的眼睛,本來很討喜的,可是看人時眼底的那份冷傲疏離,又冷冷地拒人於千裏之外......和小錦一樣,她也擁有黑,直,長的厚發,油亮光滑,她也很喜歡梳著長長的馬尾辮,隻不過她總是紮在下麵,似乎更有些淑女範。
她是家中的老小,從小就被我大姨給嬌縱的很有個性,她小的時候跟我大姨回姥姥家,來過我們家玩,我奶奶很不喜歡她,我奶常念叨說;
“這個小藍真是一身的特性,處事就是和人兩路,我呀,可不喜歡這樣的孫女.人家紮個辮子,都是越光溜越好,她可倒好,本來梳的光溜溜的兩根小辮,她硬是拿手在上麵抓來撓去的,非要弄得毛草草的,她才肯罷手.上咱家來她還不願吃苞米粥,說什麽吃這個飯能把牙給染黃了.還不吃小豆腐,說是太粗了,她咽不下去.一身的ling qi ling.”
我十歲左右的時候,那時家家的生活都很困難,我爸我媽是教師還都掙工分呢!沒正式轉正.吃穿用度自然趕不上住在沈陽的我大姨家了.
小豆腐其實是豆腐渣,小時候過年家家都要做豆腐,剩下的豆腐渣也不舍得扔,我奶都得讓炒著吃了,有時候好象還兌點鹹蘿卜櫻子一起炒,我和小錦一路吃來早都習慣了。藍姐來時一般都是過年時候,她最吃不得這樣的飯菜,其實蘿卜纓子她更說咽不下,當著我們的麵就吐出來,這讓一向節儉的奶奶更是看不上她,覺得她沒有我們鄉下的孩子潑實.
記得小時候有一年,我們家春天要苫那座已經拆掉的老房子。
蘆葦收割完畢後,我們家買了不少捆蘆葦,堆在菜園子裏,平時我奶就一再地叮囑我們,不許上葦垛上玩,我們也謹遵奶奶的教誨。
可是,藍姐來到這裏,就不同了,我們那麽多叔伯秭妹在一起藏貓貓啊,那個葦垛簡直就成了我們的天堂,因為有藍姐在,她最不怕我奶奶,我們這些姐姐妹妹的也早把我奶的話拋諸了腦後,藍姐領著我們一大幫的人不但上葦垛,而且在葦垛上使勁顫悠,笑聲傳出了很遠很遠……
把我奶奶從屋裏氣出來了,我們這一大幫孩子一看到我奶出來了,全都噤聲了,隻有藍姐還在葦垛上不下來,任我奶奶怎麽嚇唬她。奶奶氣得要揍她,不知第幾時間,她才不情不願的從葦垛上下來,仍舊不服氣的衝著奶奶吐舌頭……
我奶每每說起這些時,臉上滿是厭惡之色,我一點點長大了後總覺得,我藍姐是特性,可還不是因為她不是我奶的親孫女嗎?所以我奶才容不下她吧?
現在看來,我藍姐才是真正的時尚達人,至少在人人以光溜頭發為美的年代裏,她就有逆著潮流而行的反叛意識,並且一潮到底.後來,她上個大專學的是酒店管理,畢業後很快就在一家星級的酒店上班,在我大姨的一手操持下,很快地談了戀愛結了婚,我們的藍姐夫趙盎然是一國企的會計師,人長得高大帥氣溫文爾雅的.
也許是職業的關係,近水樓台吧?特立獨行的藍姐做得一手好菜,不過她做的菜式可不是我們這樣的家常菜,而是飯店裏那種精致的樣式。
我爸每次去省城,回來後對藍姐的手藝總是讚不絕口.
藍姐的老公公是省裏一所大學的教授,他對藍姐的廚藝也是非常讚美,隻有一個兒子的老人也把藍姐當成了自己的女兒一樣對待.
我大姨大姨夫對藍姐的婆家是非常的滿意,就連我爸我媽這兩個不重視家庭條件的人也會覺得我藍姐的命運真不錯,自身條件好,嫁得也好.
“那當然了,爸媽不都說嗎?藍姐自己才貌出眾,運氣也好,找了個婆家還是書香門第,和咱大姨家倒是門當戶對的,再說盎然姐夫相貌,個頭自不必說,對藍姐又那麽好......”
“可是藍姐並不怎麽喜歡盎然姐夫的呀!”
小錦的話倒是讓我很意外.
“怎麽回事呢?他倆不是一直很相愛的嗎?你怎麽看出來的呢?”
“在沈陽,我和藍姐都在大姨家吃飯,咱大姨可真能幹啊!整天女兒們都在家裏吃,她也不知累得慌,和咱二媽家一樣,隻要有一個沒吃到的,大姨她的心裏就不得勁似的.我在沈陽那段時間正好趕上盎然姐夫去北京進修半年,晚上大姨就讓我跟藍姐一起回她家睡覺,藍姐家離我們學習的那地方近.
藍姐真是瞧不上農村人,那天她對大姨說,她在大街上看見了一個農村人,一看就像是楊山的,把我說得可不得勁了,她把咱楊山都劃成了農村了.”
是那麽回事,藍姐有個最大的缺點,就是特別看不上農村人,也許這也是她長大後,鮮少來楊山的原因吧?
“你說藍姐怎麽那樣?就她那高傲的樣子,都不應該這樣小市民婆婆媽媽的,和她的氣場都不吻合.咱大姨家和她婆家在沈陽那都是屬於上層的人家,大姨夫是廳級幹部,大姨家才能住著寬敞的三室一廳,一般普通人家,不舍得吃不舍得用的,也沒個多大的地方住,還比咱強在哪裏呢?你不說我倒還忘了,就我結婚那會兒,仔細想想藍姐看我婆家人那眼神,分明就是鄙夷嘛!”
忽然間我後反勁有點生氣,我不能忍受任何人言語乃至行為甚至表情上對我婆家的輕視.
結婚那天,從車上下來時,老婆婆要給兒媳拿鞋的,我婆婆年紀大了,遠道而來,又不是東道主,本來對一切安排就很沒頭緒,所以老人家就動作緩慢有所遲疑,不知幫忙的人中是誰不耐地提高了聲音,當時我就不太高興,看客下菜碟嗎?看不起我婆婆家嗎?
“姐,你說藍姐勢力眼,那也是有失偏頗,她就是那樣子性格,向昕家有錢吧?可她對向昕也是一樣的,一點也沒有看得上的感覺,心裏覺得向昕家也是農村的吧?多一句也不打聽.也許她天生就是城市人吧?一般人她都瞧不上,特別是農村人.有時和大姨說話呢,也有點說不上來的感覺,反正就是讓大姨給慣的,在爹媽那裏任性.我覺得藍姐可真是不隨合,她的性格和咱是根本的不一樣.可是對我呢,特別好.比她來楊山時要近便多了。有時她休息,還會帶我逛街,逛公園.......我們倆走在一起,別人都以為我們是親姐妹呢!”
“小錦,你也別說,你們倆在一起,比我們倆在一起真的更像是親姐妹,你們倆都瘦瘦高高娉娉婷婷嫋娜多姿的,特有姐妹相!”
“可我和你的性格才更像啊!”
“那當然,我們才是親姐妹呀!表姊妹長得像也是有的,二姑和咱那個表姑就長得很像呀!比咱大姑和小姑還要像的.”
“藍姐天天回家帶一大包瓜子,晚上看電視時我倆一起嗑,也挺有意思的.有一天晚上,她一個朋友來她家串門,參觀完了藍姐的家,很是羨慕,說來說去說藍姐真是找了一個好對象.你猜藍姐怎麽說?”
小錦故意賣關子,我故意不理她的茬.
“藍姐說,‘好什麽好呀!就是我媽看中了,我才嫁給他的,我媽喜歡他的人品,當然也喜歡他家的條件.’藍姐說這話時好象對盎然姐夫真沒有多少感情似的.後來我品了品,反正他們兩夫妻之間肯定沒有咱想象中的那樣相愛.大姨肯定不知道,藍姐心裏在埋怨她呢!藍姐這話要是讓強勢的大姨聽見,該是多麽的生氣呀!”
怎麽會呢?我結婚時趙盎然姐夫和藍姐同時出現看起來很和諧恩愛的樣子啊!
這話傳到我媽那裏,我媽也說;
“怎麽會呢?”
隨即又用少有的嚴肅口吻對我們姐倆說;
“千萬別亂說,別聽風就是雨的.”
回老婆婆家過春節那是一定的事,我心裏想著近年底回去,待一個星期就回來,因為我們家過年時實在是太忙了,我爸要玩,那麽誰做飯都成了問題。
可是從放假開始勤進就一天天的催促,臘月二十二就要走,爸媽說總得在家過個小年吧?勤進不高興,他歸心似箭.為這事,我倆心情都不好,勤進勉強同意二十四走.
這麽多年來,我們家養成了一個習慣,就是忙春節的時候,有些活,不到那個既定的時間,就不早做,比方說擦玻璃,我媽就不喜歡擦得早,她說擦得早,髒得早。
現在就把行李洗出來,到年底又是一個星期了,我媽也覺有點早,可是,我去老婆婆那兒了,沒人能幹呀,我媽隻好讓我提早洗了。
剩下的有些活,像什麽烀肘肉烀排骨,蒸豆包,炸油丸等,我都沒幹,因為臘月二十四之前幹完了這些活計,也著實是有些早,媽媽不能幹的這些活,小錦更是沒幹過,也隻有我爸找人來幫忙了。
這些年來,為什麽我要那麽能幹,就是不想讓我爸不點小活就求人倒臉的。
二十二那天,我和勤進上市場買東西,準備帶回老家去.我先出來了,在市場門口遇見了放寒假回來的紅荷,紅荷穿著一件深黃色的長呢大衣,姿態很優雅地在風中立著,很有城市味道.
看見我,她一下子跑過來拉住我的手,問我說,
“陳風,你過得幸福嗎?”
我頓時熱淚盈眶,也許紅荷會認為那是激動的淚,而我自己知道那是傷心的淚,自己為了勤進留下來,隻弄得疲倦又落魄,我甚至以為自己已倒了下去,再不能和紅荷一般高了…….可是當我看到勤進從市場裏出來,我還是告別了紅荷,毫不猶豫地朝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