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直指痛處
勤進的調轉手續沒完全辦妥,爸他們單位缺一個教機械製圖的老師,爸就讓勤進先上班,一邊工作一邊辦理調轉吧。
我問我爸；
“爸，勤進沒接觸過製圖，他又不是學這個專業的，能行嗎？”
我爸不以為然地回答；
“怎麽不能行呢？小風，勤進大學文化，一個小小的機械製圖課程會拿不下來嗎？如果拿不下來，那他的大學算是白念了。年輕人不得有個鑽研勁嗎？你爸沒上過大學，可我對物理感興趣，有關航天方麵的理論我就愛琢磨。”
我爸愛好物理，可是那時的小學都有初中部，數理化三門學科，學校缺哪科老師，我爸就上哪科的課，哪門課我爸都教得特別棒。後來我爸去了初中，他的學生更是遍及楊山各個村莊。
我爸說；一個好的老師最起碼應該給學生講懂課。他曾經舉過個簡單的例子。說有的老師隻會照本宣科，學生都會背米，分米，厘米之間那幾個轉換公式，可是你問他一米，一分米，一厘米到底能有多長，一立方米具體能有多大的體積，很多學生是一點概念也沒有，為什麽？因為，老師上課時從沒舉過實例。
小時候曾經聽爸爸和他的學生回憶過，他怎麽讓學生坐在什麽樣的電線上，來讓學生區分零線，火線等等有關電的知識。後來我爸的學生成了電工的真不少。
我沒有聽懂，也永遠沒搞清楚，因為我的物理成績就是從電那部分開始下滑的。
可是那時我爸整天忙來忙去的，我沒有向我爸討教過，我爸也從來沒有正經八百地教過我，可惜了我爸的好基因，他的優秀數理化一點也沒有遺傳給我們，我和小錦學的都是文科。
我爸的聰明，讓我們相信他的駕馭一切的能力，可是，勤進本來就無意於教師工作，所以當初他寧願選擇艱苦的地質，也沒選擇教師這個職業，現在，終點又回到起點，還讓他教一個生偏的科目，他肯定是不可心的。
勤進在我跟前透露出一絲不樂意,我心裏也不樂意,可是我麵上又不能對勤進說出這種抱怨。畢竟已離開那條件艱苦一年不上半年班的地質隊了.
上班以後,勤進要住到學校去,我留他,他仍然堅持,我就不再強留他.我讓他回來吃飯,在學校住宿,他說我還是隨意吧。我說也好.可是我媽媽有些不滿意了.
“咱家也不是沒地方住,住單位裏幹嘛？好結婚了,也該培養培養感情了.”
“哎呀,你就是歲數大了,迂道,愛不是勉強的,我最不願強迫別人,主動做出來的事情和被動做出來的事情,意義是完全不同的.”
“你就是不敢說話,你心裏怎麽想就怎麽說,幹嘛把話都給藏起來呢？你不說他怎麽能完全明白你的心意？”
“我希望他能體會得到我的意思,不過,我覺得他在單位裏也挺好的,畢竟沒結婚,咱家隻有兩間屋,過去他來住幾天沒辦法,咱家四口人隻能擠在一個屋裏,也有許多不便,時間長了那也不是個事,再說老是在一起,起居也不得勁的.”
“這不又理解人家了嗎？還是人家的理呢,小風,你真行,你怎麽就能為人著想,怎麽就那樣對人無所求？你一點也不覺得屈得慌嗎？愛不是一味地給予,愛最重要的是相互能體味得到對方的愛的,單戀單相思的事最沒有意思了。勤進對你好象沒有你對他上心似的,怎麽不東不西無動於衷呢？媽是替你擔心呀!”
不就是沒達到我一呼他百應的程度嗎？要是達到了,那還說什麽？
從小時候起到現在，隻要我爸得了閑，我爸就會拿起那把經年的舊二胡，有模有式地拉起我爸媽年輕時的那些老歌，而我身形已不複苗條的媽媽就會聞曲而舞，那曼妙的舞姿是那樣的輕盈，一點也沒覺得有絲毫的笨拙之處，我媽的美顏上一雙靈動的大眼顧盼神飛，她配合的是那樣的恰到好處，也使我爸的情緒越來越高漲．．．．．．我媽是一個天生的舞者，生活中處處是舞台，無論何時無論什麽樣的曲子，她都能即興編上一段舞，而我和小錦都不具備我媽的音樂天賦，甚至連我爸的那些樂理知識我們也不會．我們的動作除了僵硬機械一點也不柔美，對我媽媽來說，那個很是簡單的新疆動脖的動作，對於我們來說，卻是如此之難，再加上我們的不耐吧，我們壓根就沒有學會一點點皮毛．也許在每一支舞裏，在我爸媽手眼相應的配合裏，我爸媽的感情又得到了一次質的升華也說不定，反正他們兩人就是讓人豔羨的旁若無人的相愛著，這樣的高度，哪裏是我敢企及的呢？
“媽,你不必挖苦我,我們就是這樣子的方式,隻要我自己心裏平衡就是幸福.”
我的語氣很是不耐.
“小風,我為了誰？說兩句你就不樂意,還沒結婚就護著他.”
“我護著他幹嘛？有時候說了沒用,徒留傷心的話少說為好.”
“好,我不管,以後流淚傷心時別找你媽.沒見過這樣的女兒,整天和別人沒能耐,就對媽有能耐,窩囊廢,跟著你我受多少窩囊氣？一天到晚不現實,不好好收拾打扮,有話不能直說,非要寫呀寫呀,誰看那些個東西？你姥爺常說一句話；遠敬衣貌近敬才。老人古語是很有道理的呀！
誰看什麽內涵？把自己收拾利整了,使人看起來清清爽爽,賞心悅目才最重要,你認為勤進不注重外表嗎？不,你媽會看,我看得出來,他也願意看漂亮的人。你媽說的話你一點也聽不進去,媽還能害你嗎？你一點也不理解媽,媽是擔心,你們兩個人這樣結婚會幸福嗎？有感情基礎嗎？”
“不幸福拉倒,我認了,你就不用管了.”
也許所有的委屈,隻有在媽媽那裏,我才能真正地發泄出來,我不管不顧媽的淚水,隻想得到口舌上的痛快.
“氣死我了,你個完蛋貨,媽一說說你,你衝著媽的勁往上來,你不知你媽什麽脾氣嗎？”
媽媽顯然是真生氣了,我馬上後悔了,我其實當然知道媽是為了我好,媽媽看的現象也沒錯,也許正因為很準,才觸動我心,直指我痛處，我為什麽老是鬱悶糾結，還不就是因為我覺得勤進對我的感情不夠深嗎？可是這種狀態也不是我想要的呀,這也正是我心矛盾不安的地方啊,可是能怎麽改變呢？我期望他有所改變，卻不是我命令他改變的，而要是他主動改的呀！
我強迫自己收斂起所有的不快,給媽媽賠禮道歉,
“媽,你不要生氣了,是我錯了.”
“你沒錯,是我錯了,你媽不知好歹,你躲開.”
媽媽把我往旁邊一撥拉,目中無我地從我身旁走了過去,不想看我一眼.
我知道我自己的錯,可是在當時那種情形下,我總要和媽媽爭個一二三.我知道媽媽會生半個下午我的氣,我氣自己沒腦性.帶著無限的悔意,我上班去了,媽對我打的招呼根本沒理睬.
到了廠裏,我幹什麽都提不起精神,隻想著媽生氣的樣子,我深深地感到對不起媽媽,這兩年以來,和李鐵和勤進,媽媽跟著操了多少心啊!
媽媽覺得情路應該是幸福的,不應該是折磨人的,再說,她白雅文的女兒，情路也該像她一樣順暢無阻.可我的走走停停著實讓她懸著心.
人人都說媽是幸福的,可媽媽卻是操心的命.事情就是這樣子奇怪,小時候,小錦最讓媽操心,她體質很差,又很嬌弱，可現在,陳錦卻一點也沒用媽牽掛,她和向昕情濃意長,向昕那一封接一封的信隻讓全家人欣慰,而我則和陳錦相反,我的情事就讓媽跟著操心.
有時候,我也突發奇想過,李鐵去念書以後,怎麽就不能給自己來封信？可是隨即我就會否定自己這種不光彩的想法,已經拒絕了人家,人家這樣不掛掛牽牽正是對的呀,分開了還絲絲縷縷牽牽絆絆地才著實不對頭,是對彼此的不負責任，而自己決不想做這樣的人。
一旦和勤進走進婚姻,我就會一輩子忠實於婚姻,言行上都永不會做出格的事，不，戀愛中也是如此。
其實勤進正式來楊山工作以後，第一天中午，吃飯時，他沒有回來，我心思全無的扒拉了幾口飯，就不放心地在他上班的路上走了一個來回，隻是在快走到楊山中專門口時又折了回來，我怕別人看見我的狀態笑話我，都快要結婚了，竟然還對他沒把握，這樣的憂心忡忡到底是為什麽？可是那天中午在風中的惆悵，給我留下了很糾結的印記，我恨我自己，甚至有點可憐我自己，陳風啊陳風，在楊山小學，你曾經也算是一個風雲人物，你至於這樣卑微嗎？
他說過他隨意後，對他的回不回來吃飯，我不再抱有多少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