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一方水土
有一天，三姐回來了，勤進媽媽說第二天要做蘇葉餑餑吃，當天就泡上了一盆粘苞米，第二天三哥起早就趕去加工，把泡開的粘苞米磨成濕麵，三姐是又采蘇葉又烀小豆的，勤進媽滿滿地做了一鍋油綠色香噴噴的蘇葉餑餑來，真好吃！勤進媽媽說；
“唉！陳風，沒做好，這粘苞米泡的時間還是短了點，麵就不夠軟，有點硬了這餑餑就不是那麽香了。”
我說挺好的。其實在我們家鄉也有這種吃食，我們管它叫蘇葉糕，我們那裏是用粘大米麵包的，確實比玉米麵要柔軟可口些。
勤進媽媽別看是個農村老太太，年輕時可是當地有名的大廚，誰家有個大事小情的全都是老太太主廚，所以盡管在農村，盡管物質匱乏，可是東西到了勤進媽手裏，她老人家就會做出一桌子的美食來。
勤進媽媽烀土豆時能恰當地掌握好火候，怎麽個添水法不知道，反正她烀出來的土豆又沒有多餘的水份又不會糊，卻長了淡淡的一層ge，很幹爽的那種香。
雞蛋在勤進家也是很珍貴的東西，老人家自己不舍得吃，有的雞蛋放的時間長了都壞了。因為純是自家的糧食喂的，再吃一點自家產的菜葉菜幫啥的，他們管這雞蛋叫笨雞蛋，開始時我並沒太在意，我也區分不開飼料蛋和家裏雞蛋口味到底有什麽不同。
也沒有什麽特別的調料，隻是加了不少自家菜地裏的小蔥，可是經由勤進媽媽的手，炒出來的雞蛋還真是香。
我仔細地想了想，覺得除了手法以外，勤進家那一口油光鋥亮的大鍋可能也起了不少的作用。日複一日的炒菜，使得那口大鍋飽吸了油水，隻要鍋裏放上的油一熱，打好的雞蛋就下了鍋，勤進媽並不像我一樣急於翻炒，而是特意把蛋液攤開，讓下麵結一層暗黃色的油ge，再慢慢地翻轉過來，如此反複兩次後，一盤香噴噴的炒雞蛋就出鍋了，黃中帶著脆生生的綠，看相就很好，吃起來口感更好。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每個地方的人都會利用當地的資源和食材，創造出適合自己口味的具有濃鬱地方特色的美食。這從小就培養出來的飲食習慣也會一輩子伴隨著你，影響著你。比如說思鄉，思念的不就是媽媽，和媽媽做出來的那一道道傳統的食物嗎？
“陳風，你吃蛹嗎？”勤進媽媽有一天問我。
“吃呀。我姨我舅他們都是繅絲廠的，小時候我們跟著我姥姥家吃了好多蛹的。”
“那你吃蠶嗎？”
“什麽是蠶呀？沒吃過。”
勤進笑了，馬上接過來回答；
“什麽是蠶？小時候自然常識沒學過嗎？蠶是蛹的前身，蛾產下卵，卵長成蠶，蠶變成蛹，蛹化成蛾，除了卵不能吃以外，無論是蠶，蛾，蛹，其各個成長階段都是難得的高蛋白美味，沒一點汙染．蛹雖然好吃，但我更喜歡吃的是蠶，最喜歡吃的是蛾，你沒聽說雄蠶蛾嗎？每年的這個時候，城裏的飯店都會大力推出這道菜。
我媽為什麽問你吃不吃蠶呢？其實我媽的話也還沒有說完，她是想問你吃不吃蛾，蠶還沒到時候，得過一些日子，這不是蛾剛產下卵嗎？過些日子就要把卵變成的小蠶送到山上的蠶場裏，讓它們吃那裏的柞樹葉，我們家這裏養的蠶和南方的蠶不一樣，他們養的是家蠶，吃的是桑樹葉。。。。。。”
“小時候死記硬背過的東西早已經忘記了，你記得這樣清楚，和你生活在這個環境裏有很大的關係吧？那我就再溫習一下，你再說一次吧。”
勤進笑著大致把那個過程又說了一遍，我當時勉強記住了。我這才知道我來這個季節正是蛾產卵的時候，蛾產完卵也就完成了它的使命，於是就成了當地的一道美食。
由於蠶場的數量有限，不是每戶人家每年都能放上蠶的，就像勤進家所在的村子，每戶人家就得兩三年才能輪到一次。
這裏的民風古樸依然，在這個季節裏，誰家今年放蠶了，肯定要把蛾分送給那些今年沒養蠶的人家，全村人共同分享這一美食。
那一天有人就給勤進家送來了一盆蛾，隻見層層疊疊密密匝匝的一盆蛾，都在盆裏撲扇著翅膀，可是卻飛不起來了……勤進媽把蛾的翅膀沒根剪去，然後把剪好的蛾放在熱水裏洗，以便於把蛾身上的絨毛洗淨，換過幾次水後，把洗好的蛾握在手裏攥幹水份，然後下鍋去炒，過程很簡單，可是勤進就獨愛吃這個蛾，總是餘味無窮的樣子。
也不全是雄蛾，也有雌的，雌的肚子大大的，一包籽，嚼起來‘咯吱咯吱’響，勤進說味道比雄的略差些，可是誰家也不舍得扔掉雌的，就一起吵著吃了。我想適應，可是海裏的魚我能吃，從小就吃習慣了的蛹也能吃，這蛾我就吃不下去，我怎麽也接受不了這一美味。
好在這個季節，勤進家倒有許多吃食，就是勤進媽媽做的那份鹹臘肉熬豆角土豆，就讓我怎麽吃也吃不夠。還有什麽炸套扣，點豆腐，豆腐腦，粉餃，薄櫟葉餅，糖三角，糖餅，葫蘆條燉雞，烀苞米，新鮮的蘑菇炒青椒……勤進媽媽是一樣接一樣地做，一樣一樣地都具有濃鬱的地方風情。
我們楊山農村到了土豆成熟的時節，趁著好天氣要趕緊把土豆從地裏起出來，否則的話土豆就會爛在地裏。
可是勤進家卻不這樣，因為是山地的關係，不怕澇，在他們家這邊，土豆熟了也扔在地裏，一直要到七八月份才起土豆，這不，這幾天，勤進爸和三哥就一整天一整天的待在大田地裏。說是大，是因為在我的一再堅持下，勤進帶著我去地裏轉了一圈，那壟真長啊！
勤進家的玉米和土豆是間隔開種的，幾壟玉米一壟土豆，反正我們是沒有走到頭，我沒有幹過農活，雖然想幫忙多少幹點，卻力不從心。
七八月時的天，蹲在地裏，喘不勻氣，想站起來透透氣苞米葉又狠狠地拉你的臉和脖子，真是站也不是，蹲也不是，什麽也不幹還難受得慌。
可是勤進的爸爸和三哥就一直蹲在那裏，無聲地慢慢地向前挪，他們的身後左邊是一小堆一小堆的土豆，右邊是一攤一簇的土豆秧子，已經沒有多少葉子了……不知什麽時候，他們就隱在了綠色的汪洋中，不見了蹤影。
勤進真是一個不事勞作的人，當我和他往家走的時候，我因為沒有幫著幹點活，心裏還有點不太得勁，可是勤進的臉上一點難為情的表情也沒有，他仿佛置身事外，事不關己的樣子，看起來他早已經適應習慣了家人的勞動而不插手，家人也習慣適應了他，從沒有希望他能幹點的意思，一點也沒有，相反家人都寵著他慣著他還把他當成個小孩子。
勤進家除了生活必需品以外，基本上就是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什麽季節園子裏下來什麽菜就吃什麽菜，因為勤進媽媽的善於調和變換口味，也別說，夏天的餐桌菜也很豐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