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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1章 執念破雲

  火破雲一身火焰般的紅衣。他並非一人到來,身後,是曾經雄霸炎神界,又一起將火破雲推為炎神界王的炎神三宗主:

  朱雀宗主焱萬蒼、鳳凰宗主炎絕海、金烏宗主火如烈。

  炎神界最強四人全部到來,為這片雪域帶來一股狂躁的灼氣。

  沐渙之早已等候在外,他立刻向前,迅速掃了一眼四人的神色,明知故問道:「恭迎炎神界王和三位宗主。不知四位此番蒞臨,所為何事?」

  沐渙之此言之下,四人卻都沒有說話。

  火破雲直直的看著前方,目光平淡,看不出什麼神情。而炎神三宗主神色都頗為複雜。火如烈向前一步,低聲道:「破雲,你給我聽著,我最後一次……」

  「我意已決,不必多言!」火破雲冷冷的將他的話打斷。

  「你!」火如烈險些一口將牙咬碎。

  火如烈不但脾性暴烈,還極為倔強,認定之事,絕不會更改,這一點,不單炎神界,連吟雪界上下都清清楚楚。

  前者,火破雲並不像他,後者,卻簡直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

  沐渙之皺了皺眉,又開口道:「我這便去向宗主通報一聲。」

  「不必了。」火破雲目光微抬,沉聲道:「在這裡便好。」

  風雪忽止,一股無形的沉悶靈壓無聲罩下,讓炎神三宗主在一瞬間猛然窒息,視線都為之暗下。

  火破雲的眼瞳之中,緩緩映出一個漆黑的身影。

  他不知何時出現於上空,一雙漆黑的眼瞳如暗夜,如深淵。俯視著下方的眸光沒有任何久別熟悉之人的動蕩,唯有冰寒與冷漠。

  熟悉的面孔,但眼神、氣場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劇變。

  炎神三宗主的身體都在窒息中不由自主的瑟縮,即使是當年和雲澈最熟絡,整天大笑著高喊「雲小兄弟」的火如烈,都幾乎是下意識的斂下了所有的火焰氣息。

  投影之中的雲澈,已是讓人駭然膽寒。而親身面對,才知他的黑暗氣場是何其的恐怖。

  那不僅是一種存在上的卑微感,更如被惡魔死死的扼住了喉嚨,只需一個意念,便會將他們斷命,不會管什麼交情,更不會有任何的悲憫。

  火破雲高高昂首,很淡的一笑:「雲澈,又是多年不見。看你的狀況,倒是比預想的還要好得多。」

  另一邊,剛剛趕來的魔女蟬衣纖眉驟沉。

  區區一個上位界王,竟敢直呼雲澈之名,這無疑是大不敬之罪。

  她剛要上前,卻被池嫵仸輕輕伸手阻住。隨之,池嫵仸微微轉眸,看向了另一個方向的下方,那裡,沐妃雪靜靜而立,遙遙而望。

  沐渙之很自覺的退後。

  雲澈姿態未變,淡淡出聲:「炎神界王,你能自行來領死,很好,也免得浪費本魔主時間。如此,本魔主自會賞你死的痛快些。」

  「魔……魔主!」火如烈連忙向前,急聲道:「我們此來,是為了向魔主賠罪。破雲他並非有心忤逆魔主,而是這段時日他正逢突破,剛剛才出關,因而耽誤了七日之限。求魔主念在昔日交情,給破雲……給炎神界一個投誠效忠的機會。」

  他本來還想著能像以往那樣喊著「雲小兄弟」來拉近距離。但真正面對雲澈,那四個字卻怎麼都無膽喊出。

  「交情?」雲澈漠然道:「當年的交情,已是滅盡。如今,本魔主與炎神界王又何來的交情?」

  「……」火如烈全身發緊,心中苦澀。當年火破雲將雲澈行蹤泄露給聖宇界一事,他在之後已是知曉。他至今無法理解火破云為什麼會做出如此失智之舉。

  但毋庸置疑的是,他和雲澈的交情,從那一刻起已是煙消雲散,雲澈當年沒有報復,已是仁至義盡。

  火破雲卻是微笑了起來,沒有丁點的驚懼,他伸出手來,掌心金炎燃燒,周圍的積雪已在炎芒之下快速消逝:「當年,你我曾經約定,宙天神境之後,再進行一次比拼。雖然之後你並未進入宙天神境,但此約到了這番,倒也並無不適。」

  「約定?」雲澈無比輕蔑的一笑:「不記得了。」

  「沒關係。」火破雲絲毫不怒,手中金炎逐漸濃郁:「我記得便可。」

  聲音落下,他忽然飛空而起,身上火光彌天,手中金烏炎凝成耀金色的炎劍,直轟雲澈。

  「破雲!!」

  炎神三宗主大驚失色,一旦火破雲對雲澈出手,那便再無任何餘地。

  三人同時出手……但如今的他們又豈能阻的住火破雲,尚未近身,便已被遠遠彈開,而火破雲的金烏炎光已直逼雲澈身前。

  神主境的炎威,讓習慣了冰寒的空間無比劇烈的扭曲起來。雲澈一動不動,待炎光近體,他才輕描淡寫的伸手,五指向著前方輕輕一攏。

  霎時,本是耀眼彌空的炎光猛的一暗,隨之火破雲身上的炎光快速熄滅,就連他手中所凝的炎劍也層層消失。

  在火破雲的身形停滯在雲澈前方時,他的身上,已再看不到丁點的火光。就連他瞳孔中的金烏炎,也變

  得格外暗淡。

  隨著雲澈境界的提升,以及虛無法則的領悟,他對火焰的駕馭也已遠遠勝過當年,亦絕對遠遠超出火破雲的預想。

  看著自己所燃的金烏炎幾乎是憑空而滅,他的瞳孔出現了輕微的收縮。而他的身影亦停滯在雲澈身前,再無法前進半分,在雲澈的黑暗魔威下,他的炎威,被噬滅的無影無蹤。

  尚未有力量碰撞,他已一敗塗地。

  視線之中,雲澈的面孔近在咫尺。他的臉上沒有冷笑,眼瞳中沒有輕蔑,甚至沒有一絲憐憫,唯有幽暗和無盡的冷漠。

  彷彿,眼前的他,連讓他蔑視與憐憫的資格都沒有。

  「那些跪下膝蓋,垂下頭顱向我表忠的人,」雲澈淡淡開口:「他們被我踩碎了尊嚴,被我種下了永恆的黑暗。但同時,他們的家人、族人、宗門還有所在星界的無數生靈都得以活命。」

  「他們的選擇很明智,畢竟連能屈能伸都做不到,又哪來的資格成為上位界王。而那些自命清高的蠢貨,本魔主自然要成全他們。」

  雲澈總算有了點表情,低冷一笑:「好歹相識一場,所以你比他們幸運的多,畢竟,你是本魔主親手賜死!」

  「等等!等等!」火如烈、炎絕海、焱萬蒼三人向前,無比慌亂的吼道:「魔主,求開恩,他絕非……」

  「呵,」一聲低笑,讓炎神三宗主全身驟寒,再無法發出聲音:「我當年曾得葬神火獄下鳳凰魂靈的恩惠,所以只殺炎神界王一人,不會禍及炎神界。」

  「但,你們三人若再敢有半句求情……便一起死!」

  冰寒的言語,沒有任何的溫度和餘地。

  而火破雲……他死死盯著雲澈,沒有怒罵,沒有掙扎,身上的氣息反而在消退,似乎從一開始,便已認命。

  這時,雲澈身邊黑芒一閃,現出了池嫵仸的身影。

  「給你看個東西,」她幽幽開口:「看完之後,再決定殺不殺他。」

  語落,池嫵仸玉指輕輕一點,一抹魂光碰觸在了雲澈的眉心。

  這抹魂光中包含的,是來自洛長生的記憶。記憶之中,是昏迷的雲澈,和忽然出手將他震開,然後帶著雲澈搏命逃竄的火破雲……

  「……」眉頭一點點沉下,雲澈盯著面色剛硬的火破雲,黑眸緩緩收凝:「當年將我送至琉光界的人,是你?!」

  這番話讓眾人一愣,尤其是炎神三宗主目光劇盪,顯然竟絲毫不知此事。

  而反觀火破雲,在聽到這句話后不是冷笑,不是橫眉,反而露出了剎那的……慌亂?

  「原來如此。」雲澈似乎是明白了什麼,緩緩眯眸:「你想讓我先殺了你,然後再知道你當年曾救過我,從而讓我永遠引為愧疚,是么?」

  火破雲猛的咬牙,先前一直無比平靜的他,瞳孔和手掌同時顫抖起來。

  「難道……」火如烈猛的抬頭,然後拿起一枚赤色的魂晶:「破雲,你讓我在你死後交給……魔主的東西,就是你當年救過他的事?」

  「呵……呵呵。」雲澈笑了起來:「你的所謂自尊,竟可笑至此?」

  「哎呀。」池嫵仸一聲意味複雜的輕吟。

  「啊!!」

  火破雲忽然一聲嘶叫,身上火光爆開,炎神破魔劍碎空而現,直刺雲澈。

  鏘!

  巨大的錚鳴之音中,炎神破魔箭定格於雲澈的雙指之間,上面的火光也迅速熄滅。

  雲澈冷目低眉,看著火破雲有些猙獰的面孔淡淡而笑:「就這麼想讓我殺你?那我偏不殺你。好歹你當年救過我,我的命,可要比你的命貴重的太多了,這個『人情』,我當然是還定了!」

  砰!

  手指一彈,氣息混亂的火破雲狠狠倒栽而下。

  火破雲在空中猛一折身,便要再次攻向雲澈……但,他在折身的剎那,無意碰觸到了池嫵仸的眼睛。

  轟————

  他眼前猛然一黑,腦中如有萬千洪鐘震響,混亂的靈魂彷彿化作無數暴躁的魔鬼,在他心海中瘋狂衝撞……

  剛剛湧起的力量瞬間散盡,他整個人直挺挺的栽下,落入蒼白的雪域之中。

  炎神三宗主連忙向前將他扶起。

  視線忽明忽暗,意識從未如此的沉重過,但火破雲卻死死的不肯昏迷過去,他一點點抬頭,明明渙散的瞳孔卻盯死著雲澈的身影:「有種……你就……殺了我……」

  「……」這驚人的意志力,倒是讓池嫵仸都稍稍訝然。

  雲澈凌空俯視,沉聲道:「在這東神域之中,我想讓誰死,誰就必須死。我想讓誰活,誰就沒資格死!」

  「焱萬蒼,炎絕海,火如烈。」他冷冷道:「帶他回炎神界,讓他給我好好的活著,他要是死了……我要這東神域,再無炎神界!」

  「你……」

  逆血攻心,火破雲眼前再次猛的一黑,隨之便化為徹底的黑暗……終於昏死了過去。

  昏迷中雙齒緊切,齒間血痕流溢。

  雲澈非但沒殺火破雲,反而下了不許他死的魔令。炎神三宗主不知該慶幸,還是悲傷。

  他們帶起火破雲,簡單的行禮,再不敢多說什麼,很快遠遠而去,心中的複雜,無以言表。

  看著遠方,雲澈目光定格,許久未動。

  周圍,冰凰長老、弟子都無聲遠離,無人敢近。

  「在想什麼?」池嫵仸走過來,似是隨意的問道。

  雲澈輕輕吐出一口氣,道:「魔后,你識人無數,你能看清火破雲這個人嗎?」

  「哦?」池嫵仸看著他,嘴角傾起一抹淺笑。

  雲澈道:「炎神界為了培養他,耗費了不知多少的心血。當年的他,也一直將炎神界的未來擔負在自己肩上,這為他過早的帶來了重壓,但亦是他了不起的地方。」

  「如今,他終為炎神界王,應該更重如今的責任和炎神界的安危,為何他卻偏執失智至此?還有他對我的恨意……」雲澈皺了皺眉:「沐妃雪在他心目中的位置,當真要勝過付諸一生的炎神界嗎?」

  池嫵仸唇角微勾,輕然說道:「你來了之後,妃雪也來了,火破雲不可能感知不到她的氣息。而剛才,他的目光,只向沐妃雪的方向偏去了一次,之後,便始終集中於你一人的身上。」

  雲澈皺眉:「什麼意思?」

  「我在想一個很有趣的問題。」池嫵仸微笑著道:「火破雲所偏執的,究竟是『沐妃雪』這個人,還是『沐妃雪喜歡的人是你』這件事呢?」

  雲澈:「……?」

  「你們曾經,是很好的朋友,對嗎?」池嫵仸忽然道。

  「……是。」雲澈點頭。他曾那麼認真的,將火破雲視為他在神界唯一的朋友。

  「你知道,兩個人要成為朋友,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嗎?」池嫵仸又問。

  雲澈無法回答。

  「是平等。」

  池嫵仸看他一眼,然後帶著他,回憶到了他與火破雲相識的那一天:「當年,你為吟雪界王的親傳弟子,他為金烏宗主的親傳弟子。你們年輕相近,地位相近,在所在的星界,又都是年輕一輩最耀眼之人。」

  「你們當年的交手,他敗了,敗在元素的駕馭上,而玄道修為上,他遠勝過你。在你伸手將他扶起時,你們碰撞的眼神,還有交談的言語上,任何人都能看到、聽到、感覺到你們之間的惺惺相惜。」

  「天才是註定孤獨的。對火破雲而言,你應該是他生命中第一個真正認可的朋友,再加上他的性格。所以,對於你們之間的友情,他很認真,也很珍惜。」

  「那個時候,你們之間是『平等』的。你們會毫無間隙的相互扶持,共勉共勵。」

  池嫵仸聲音一頓,看著雲澈的側顏:「而這種『平等』,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打破,又由誰來打破的呢?」

  「……」雲澈目光微凝。

  池嫵仸繼續道:「玄神大會上,他被君惜淚一劍挫敗。而你,在之後將君惜淚一擊重創,你的本意是為他泄憤,但實則,卻也在你們兩人之間造下了無比之大的落差……何況,明明他是金烏弟子,卻由你在封神台上,燃起了耀世的金烏炎。」

  「你們之間的『平等』,被徹底撕裂了。你立於高點,渾然不知。而他被遠遠甩落……對一個只有二十來歲,無比珍視這第一次友情的年輕人而言,的確會是一個無比巨大的打擊。」

  「這種打擊最初帶來的是失落,我想,他一定努力克服過。但之後,他又知道自己一見傾心的女子,喜歡的人卻又是你。」

  池嫵仸輕輕一嘆,搖頭道:「失落、不甘、嫉妒、不忿、渴望、自怨自艾……在強烈中糅雜,最終會扭曲成什麼,無法預料。」

  「其實,你仔細想一想,火破雲和妃雪之間,見面極少,更沒有什麼共患難或特殊的記憶,又怎可能生出偏執至此的感情呢?」

  「另外,你在星神界『死去』的那些年,他的確常至吟雪界看望妃雪,但也都是看望,從無任何逾越之舉。以我當年對他的觀察,他對於妃雪的確愛慕,但尚不至於到『熾烈』的程度,更不要說偏執。」

  「而隨著你活著回來,他的『偏執』卻又忽然爆發。」

  池嫵仸聲音變得綿長,輕輕軟軟的道:「看到你和妃雪卿卿我我,他恨不能借洛孤邪之手殺了你。而當真看到你要喪命洛長生之手,他卻又不顧命的去救你。」

  「你剛才猜的沒錯。火破雲此次是希望你殺了他,之後再知道他當年曾救了你,從而生出強烈,甚至可能伴隨一生的愧疚……如此,他便終於可以在你這裡扳回一城,卻又被你殘忍的破滅了。」

  罪魁禍首,實則是池嫵仸,若非她給雲澈看了洛長生的記憶,火破雲已然如願。

  「他在意妃雪,而比妃雪更在意十倍的,是你哦。」

  輕輕瞥了雲澈一眼,池嫵仸身影轉過,緩步離開。

  風雪拂至,雲澈許久一動不動……遠處,蟬衣久久保持著唇瓣微張的狀態,腦中一片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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