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5章 玄嫵音仸
雲澈的大腦從未如此混亂渾噩過。
師尊的兩個人格,不是只屬於沐玄音,而是屬於兩個人?
池嫵仸,北域的魔后,她是師尊的另一個人格……
怎麼會有這種事?怎麼會有這種事……
多麼的荒謬夢幻,多麼的天方夜譚。
可是,他竟沒有哪怕一丁點懷疑的力氣。
因為無論她嬌綿的言語,還是勾魂的媚態,都直觸著那個心魂最深處的身影和記憶。
這種清清楚楚,完完整整的靈魂觸動,絕不可能是偽裝或模仿。
而且,那是除了他和師尊,再沒有人知道,也不會讓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可是,眼前的女子……她分明是北神域的魔后!
她怎麼會是在吟雪界收他為弟子……將犯錯逃跑的他親自抓回……在玄神大會前拋下全宗教導他一個人修鍊……不允許任何人欺凌他……明明威冷無情卻一次次縱容他的大錯……為了保護他可以連吟雪界和性命都不要的師尊……
等等!
心魂像是被一根暗芒猛的刺入,他全身一冷,猛然抬頭,死死壓下心中的混亂,低聲說道:「你劫持了……她的靈魂?」
但,池嫵仸卻是輕輕搖頭:「當年,我的確如此想過。但,因為某個原因,我最終放棄,選擇了『依附』。」
動蕩的目光逐漸的收凝,雲澈低低的道:「果然……果然……不,不對!你什麼時候潛入的吟雪界!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雲澈的反應,池嫵仸絲毫沒有意外。她心中一聲悠長的嘆息,徐徐道:「我會全部告訴你,也會讓你……看清我的全部。」
雲澈:「……」
黑霧盈動,池嫵仸向雲澈緩步走來,帶著渺渺魔音:「雲千影應該與你說過,萬年前,我曾誘千葉梵天和宙虛子至北域邊境,並惡戰一場。」
「在東神域眾帝,以及閻魔、焚月兩帝看來,我當年所為,是封帝之後,對東神域兩大最強神帝實力的試探,亦是一種野心的昭露。」
「而實則,唯有我自己知道,那一戰,我有著特殊的目的,那就是將他們引入北神域之地,藉助黑暗氣息,來悄然完成一次靈魂潛附。」
千葉影兒最初對雲澈提及魔后時,便和他說過萬年前的事。那時,面對東神域兩大最強神帝,以及最強的守護者與梵神,池嫵仸敗退,遁入北域。
千葉梵天、千葉無悲、宙虛子、太宇尊者四人直入北域,本想趁著池嫵仸的敗勢將她直接葬殺,卻被她引萬里魔氣噬心殘魂,也讓這兩大最強神帝留下了終生不滅的陰影。
就如池嫵仸所言,千葉影兒和他提及時,說過那一戰顯然是池嫵仸的試探,同時也暴露出了她極大的野心。
這個欲踏出北神域的野心,也正是千葉影兒極力促成雲澈與魔后合作的最重要原因。
而池嫵仸親口告訴他的,卻是另一種答案。
「梵天神帝、宙天神帝、梵神、守護者……他們是東神域最為核心的存在,能接觸到的,也都是東神域,和三方神域最核心的力量與秘密。」
「若能以我的魔帝神魂悄然附魂其一,便可通過他的眼睛,看清三神域真正的現狀,以及眾多最重要的秘密。」
「可惜,我終究是有些低估了梵帝神界和宙天神界的實力。即使是將他們引入了北域邊境,我依然沒能尋到足夠的機會。幾次強行嘗試亦全部失敗,於是,我只得退而求其次,抓走了一個意外進入戰局的人。」
「那是一個手持冰劍,全身散發著寒冰氣息,眼睛彷彿可以凍結靈魂的女子。她的修為初入神主境,卻顯然低估了戰局和對手,強行加入的她,被我輕易制服,帶入了北神域。」①
雲澈眉梢劇動。
「我讀取了她的記憶,也知道了她的名字的出身——她叫沐玄音,是吟雪界的新任界王。」
雲澈眸光再次顫動,卻強忍著沒有說話,凝心傾聽著耳邊的每一個字。
「吟雪界,是東神域距離北神域最近的星界,會經常遭遇絕望逃出北域的黑暗玄者,也就是東神域認知中的『魔人』。作為吟雪界的引領者,界王一脈有很多人曾葬身於北域玄者手中,不僅有先祖,還有很多出現在她生命中的至親……也因此,她對於北神域,有著極深的恨。」
「……」雲澈雙手緩緩捏緊。沐玄音極恨魔人,這一點雲澈很清楚的知道,因為她和沐冰雲的父親,就是葬身魔人之手。
遭遇魔人必全力誅殺,這亦是冰凰神宗最重要的宗規乃至信條。
可是,對他這個身負黑暗玄力,所有人都想置之死地的魔人,她卻……
「也是因距離吟雪界太近的緣故,那場惡戰為她所察覺,恨極魔人的她毫不猶豫的加入戰局,欲將我誅殺。」
「將她劫獲之後,我本欲劫其魂靈,讓她徹底成為我的傀儡。以她的身份,雖然不可能接觸到真正的核心,但畢竟是一個中位星界的界王,又有著神主境的修為,終歸可以成為一個優秀的耳目與棋子。」
「但,就在我實施劫魂之時,我忽然發覺,在她的靈魂深處,竟隱藏著一道層面極高的神魂。」
「而那道神魂並非是與沐玄音源魂的單純融合,而分明連接著獨立的其他意志。若非我有魔帝之魂在身,都無法察覺其存在。」
「……」雲澈知道,那是冰凰神靈的神魂。
原來萬年之前,她便已在賜予沐玄音力量的同時,將自己的意志附著其上,通過她的眼睛看著外面的世界。
後來,還因為他,悄然干涉了她的意志。
只是,冰凰神靈卻並不知道,她留於沐玄音之身的這縷神魂,在那時拯救了她。
「當時,那縷獨立的神魂意志處於沉睡之中,若我強行劫魂,它必定蘇醒,而且很可能引來無法預料的反擊。於是,我最終選擇了附魂……將我一成的魔帝之魂,依附在了沐玄音的靈魂之上。」
「……」雲澈身體微微搖晃。
冰凰神靈從未提及過魔帝之魂的存在,甚至向他表達過對沐玄音分裂人格的疑惑……並非是她在偽裝,而是整整萬年間,她都真的從未察覺到過池嫵仸的存在。
因為,池嫵仸所負的涅輪魔魂,是當世唯一的魔帝之魂。比之冰凰神魂,高出了整整一個大層面。
所以,池嫵仸知曉冰凰神魂的存在;冰凰神靈卻從不知池嫵仸的存在。
而沐玄音……兩者,她都完全不知曉。
當年,在知曉冰凰神靈對沐玄音有過意志干涉時,他對一直無比敬重感激的冰凰神靈釋放了無法控制的憤怒……因為這對沐玄音而言,太過殘忍。
他沒有想到,冰凰神靈之外,她的意志,竟從萬年前,便不再純粹的只屬於自己。
後面的事,不需要池嫵仸講述,雲澈也可以想到。她只需很自然的放走沐玄音。之後,蘇醒的沐玄音會回到吟雪界,完全不會知道,她的靈魂之中,依附了另一個人的靈魂——一抹無比可怕,她永遠都不可能察覺的魔帝之魂。
也就意味著,從那一天起……從一開始,他所認識,所尊重,所相處,所迷戀……在不知不覺中走入他內心最深處的世界,又從他的生命里永遠消失的師尊,並不是純粹的吟雪界王沐玄音。
而是沐玄音與池嫵仸的結合體。
兩個人格……兩個人的人格。
可是……
「回答我一個問題。」雲澈終於出聲,聲音艱澀:「你對她的意志干涉,究竟可以到什麼程度?」
「很淺。」池嫵仸回答:「就如你認知中的那般淺薄。就算是魔帝之魂,靈魂依附,也終究只是依附。無法獨立控制她的軀體,更改不了她的決定,獨有的優勢,就是永遠不需要擔心被她察覺。」
雲澈:「……」
「我可以看到她的所見,聽到她的所聞,傾聽她的所思,感知她的所感。我的存在,也被她視為由自己的內心所衍生的第二個人格,從排斥,到逐漸的接納,到了最後,她甚至會享受,會主動由我的意志為主導……享受那種完全肆意的釋放。」
「但,無論如何,我終究只是依附。在非原則的事上。她會順從我這個『人格』的決定,但,她所堅決認定的事,無論我這個『人格』如何試圖干涉,都不可能真正的阻止。」
「你的師尊,雖非純粹的沐玄音,但那終究是她的身體,且始終,以她的意志,她的人格為主導。」
池嫵仸閉上眼睛,本就綿軟的聲音又輕了一分:「萬年之中,我通過沐玄音看到了很多的東西,也讓我徹底知道憑我之力,想要改變北神域的命運不過是痴人說夢。」
「就在我準備將魔魂從她身上解除依附時,你出現了。你身上的邪神氣息,在你踏入冰凰神宗的第一刻,便吸引了我所有的注意。」
「於是,在我的意願下,她(我)與你相見,她(我)收你為弟子,她(我)好奇著你的邪神神力和龍神神魂,之後,更對你產生了越來越深……越來越深的好奇,亦在不知不覺中,落向一個越來越深的危險深淵。」
雲澈:「……」
「那期間,我察覺到了來自冰凰神魂的意志干涉,那是一道『必須對你好』的意志,她沒有察覺,我亦沒有阻止,也無法阻止。」
「但,這來自冰凰神魂的干涉,其實根本是多餘的。」
「尤其……在經歷了葬神火獄之後,我感知到了她心境的巨大變化,在你逃走,她無法找到你的那段時間,那是她萬年之中,心魂最為迷亂不安的時候,而我深知,她的這種迷亂是因為什麼。」
閉合的媚眸輕輕睜開,折射的眸光,迷離如嵌入星辰的水晶。
她在講述沐玄音與雲澈的過往時,每一個「她」的後面,都隱藏著一個「我」。
那個時候,她曾笑沐玄音身為吟雪界王,又修鍊著冰封情感的冰凰封神典,卻逐漸的淪陷於一個處處不省心的小男人,身份上還是她的親傳弟子。
但,靈魂依附,本質上是靈魂的悄然嫁接融合,共知共感。
她在笑沐玄音的同時,渾然未覺,自己的意志在影響著沐玄音的同時。亦在被她反向影響。
而且,沐玄音所經歷的有關雲澈的一切,亦是她和雲澈所經歷的一切。
沐玄音在悄然沉淪,她同樣也在悄然淪陷……哪怕她的真身、源魂是在遙遠的北神域。
尤其在葬神火獄之上,太古玄舟之中……
雲澈玷污沐玄音時,沐玄音的意志是昏迷的。依附於沐玄音靈魂的池嫵仸雖然無法獨立控制她的軀體來讓她蘇醒或反抗,但她的那部分魔魂意志,卻始終是清醒的。
那一次,沐玄音在昏迷中被玷污了身體,而她,卻是被全程玷污了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