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54
記憶真是一件奇妙的東西。
分明是那麼久遠、似乎是從來沒有留下印象的事, 竟能在此刻全部被喚醒。
連細節都歷歷在目。
甚至桑白記得,陸慎當時就是站在現在的位置,神色淡然地看著她, 整個人毫無生機, 連長出的胡茬都沒刮。
桑白心疼地, 摸一摸他下巴——連儀容都不顧,他當時肯定很難過。
跨越了很多年的心疼。
陸慎揉她腦袋:「早沒事了。」
桑白仰頭看他:「不過你留著小鬍子的樣子, 還挺性感的。」
陸慎挑一挑眉:「喜歡?」
桑白點頭。
他一笑:「那以後留給你看。」
桑白那天的記憶彷彿被放大數倍, 又問他:「你小名是不是叫慎之?」
陸慎說:「這都想起來了?」
桑白笑盈盈的:「那我以後能這樣叫你嗎?慎之。」
陸慎給她喊的心間一盪:「你叫都叫了,還問?」
桑白又有些期待地問他:「那你——難道是從那個時候就開始喜歡我了嗎?」
陸慎撩起眼皮, 很乾脆地說:「不是。」
桑白眼裡閃過一抹失望, 倒也覺得正常。
但是, 她隱約覺得:「那次好像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記不清跟陸慎的第一次見面的具體場景,卻清楚地記得那一定不是第一次。
陸慎很快給她肯定:「的確不是。」
桑白纏著他問第一次見面到底什麼時候,說不定提示一下她能想起來呢。
陸慎卻說:「哪兒這麼容易告訴你,你慢慢想一想。」
「……」
桑白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陸慎又帶她去書房參觀。
一架古樸的木質書架。
桑白一眼認出來:「你手機背景圖片就是這個吧?」
陸慎說是。
桑白掃過書架上的書, 看見最靠邊的角落裡, 擺著一張復古的小照片相框, 一看就是拍立得拍的。
她走進去看, 驚訝地發現,上頭竟然是她跟岑嘉雲。
岑嘉雲正抬手從書櫃里給她介紹一本書,上海譯文出版社的《簡·愛》, 讓她可以拿回去看, 她則就乖巧地站在她旁邊,梳著個俏麗的雙馬尾。
難怪陸慎會用這個書架的照片當背景。
桑白微微一驚:「這什麼時候拍的, 我怎麼都不知道?」
而且, 當時有人拍她嗎?她完全沒注意。
她回頭去看陸慎。
陸慎一臉「你都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的表情。
桑白腦海里浮起一個有點荒謬的念頭:「不會是你拍的吧?」
陸慎一笑:「你倒是會想, 不過不是。」
她記得,當時書房裡應該只有岑嘉雲、她還有夏桐,陸慎應該是不在的。
桑白好奇死了:「你真不知道是誰拍的嗎?」
陸慎始終不肯鬆口。
他這人就是這樣,不想說的,怎麼也從他嘴裡撬不開。
一下午時間過去,桑白又吃了晚飯才禮貌告辭。
陸慎把她送到門外車上,親她一下,吩咐司機送她回去。
折身回來,陸璋果然在沙發上等他,有話說。
他坐下來,給陸璋倒杯茶。
陸璋打量他片刻:「這姑娘是不錯,但至於好到——讓你南城橫城這麼來回跑?」
那陣子都有人告狀告到他這兒了。
他沒想到,兒子向來清冷的性子,能這麼黏一個姑娘。
吃飯的時候都照顧得仔仔細細,他看著吃味——他都沒這種待遇。
陸慎淡聲:「自然好,她可是我媽親自給我挑的。」
陸璋喝茶的手微微一滯,終於想起來,彷彿是很久遠的某天,他忙了一天回到家裡,累得要命,岑嘉雲邊給他按摩邊說今天來個小姑娘,劉姨女兒的同學,活潑可愛機靈樣子又甜,正好襯兒子這清冷的性子。
他一問,人小姑娘才十五歲。
他就沒當一回事,把她摟進懷裡:「行了,你兒子大學里自己會找的,來陪我睡一會兒。」
又過了大半年的某天,她又說兒子暑假回來了,跟小姑娘見了一面,但兒子的心思向來難猜,面無表情的,也不知道是怎麼個意思。
他也就那麼一聽,沒在意過。
似乎還有一回,她說跟兒子開玩笑問他小姑娘怎麼樣,兒子一本正經地說:「怎麼也要等人高考畢業。」
他只當玩笑。
再然後,她再沒說過什麼了。
原來她說的就是這個小姑娘。
陸璋感慨不已,眼眶微酸:「既然這樣,你就儘快去人家裡拜訪,過了十五就去吧。」
陸慎說好。
然後給桑白打電話,問十六上門拜訪,請她問問父母時間合不合適。
桑白詫異:「這麼快嗎?」
陸慎說趁著年初工作還不那麼忙。
敲定好上門拜訪的時間,陸慎又催她——趕緊從那個小房子里把東西搬回別墅。
桑白故意說:「我挺喜歡這小房子的呀,別墅太大了,你不回來的時候空得很,我覺得住這兒也不錯。」
陸慎有些無奈:「大小姐,你就是真喜歡那兒,也把衣服什麼的往回挪一挪,客廳擠得亂七八糟,沙發又那麼小,都活動不開。」
桑白吐槽一句:「沙發那麼小,也沒見耽誤你辦事。」
陸慎發出很愉悅低啞的一聲笑,哄她:「乖,我明天陪你搬?再晚我就要忙了。」
桑白說搬家這種事他在也沒用,讓他該忙就去忙,她找平鵬和麥子就行。
陸慎懶得跟她繞彎子,直接說:「行,那搬家隨你,明天白天過來陪我。」
「……」
桑白微微臉紅,還是說:「知道啦。」
於是過年的這段時間,她每隔兩天,就以「出去聚會」的借口,去別墅陪陸慎一會兒。
她懷疑父母早就猜到她是去見陸慎,只是沒戳穿她罷了。
時間到了十六號,陸慎親自上門拜訪。
他身高挺拔,氣質矜貴,剛進門的兩個小時,桑弘和趙雪巧甚至有些無所適從,一下子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
好在他態度刻意放的柔和,一頓飯倒也吃得愉快。
飯後吃水果的時間,陸慎微笑說:「伯父伯母,我父親的意思是,看您下個月什麼時候有時間,他親自上門拜訪一趟。」
桑白一驚。
這事兒陸慎之前完全沒跟他提過。
而且陸璋年齡比桑弘和趙雪巧都大,親自過來,算得上是屈尊了。
桑弘愣了下,笑著說:「好,我們看看時間,回頭讓桑桑告訴你。」
這態度,著實算不上熱絡。
陸慎眉睫微微一挑,不動聲色道:「好。」
跟桑白一樣,他吃過晚飯才走,桑白送他出門時,看見他眉頭微蹙,於是問:「怎麼了?」
陸慎看她:「陪我上車坐一會兒?」
桑白陪他上車,他讓司機在附近繞圈,抱她一會兒,說:「叔叔對我可能有顧慮。」
桑白「啊」一聲,「我怎麼不覺得?」
陸慎摸著她腦後柔軟的長發,想一想,說:「桑桑,你等會兒回去,你爸肯定有話要跟你說。不管他說什麼,你記著——不管有什麼問題,都有我。知道嗎?」
他說的桑白雖然沒察覺到,但還是給他這話說的心頭一暖。
「知道啦。」
陸慎把她送回去,又囑咐她:「別跟你爸起爭執,有什麼事隨時打給我。」
*
桑白剛進門,就看見桑弘在客廳坐著,數落她一句:「送個人送這麼久。」
她吐吐舌頭,甜甜地小跑過來,挽住他胳膊撒嬌:「爸。」
桑弘摸一摸她腦袋,猶豫片刻后,問:「桑桑,爸爸有話要問你。」
還真給陸慎說中了?
桑白看他態度嚴肅,立刻坐正身體:「爸爸你說。」
桑弘問:「你是認準他了嗎?」
桑白微微一滯,不知道該不該在父親面前說這樣的話。
又聽桑弘說:「爸爸沒別的意思,這個孩子家世、能力都沒得挑,只是爸爸覺得他人太冷淡了。」
「你打小就是個活潑伶俐的性子,但婚姻這事,講究你來我往,不能只是你一味地主動和付出……」
陸慎剛才說陸璋打算上門拜訪的話,幾乎等於提親了。
但他剛才看得清楚,從陸慎一進來,桑白就很自然地給他拿拖鞋換,接過他手裡的衣服,給他端茶遞水切水果。
「爸爸只剩你這麼一個女兒,希望你將來一輩子都能過得好,有個知冷知熱的人陪在你身邊。但是他——他的確是很有錢……」
桑白咬唇,語氣里已經有了幾分酸澀。
「爸爸,不是的。」
她不喜歡別人這麼說陸慎,就是桑弘也不行。
桑弘抽一張紙巾遞過去:「桑桑不哭,好好跟爸爸說。」
桑白擦掉眼淚,一點一點開始講:「我其實跟他高中的時候就見過,那個時候我不是經常找木頭玩,還有跟你提過的教我彈鋼琴、畫畫的那個岑阿姨,就是他媽媽。」
桑弘「嗯」一聲。
他倒不知道,淵源有這麼長。
「後來你生病住院那年,剛好又碰見他,醫藥費其實是他主動借給我的。」
桑弘眉頭一皺:「不是是你拍MV賺的?」
桑白很小聲:「我撒謊了,拍MV一下子湊不到那麼多錢。」
桑弘也有些哽咽:「我知道,桑桑那個時候辛苦了。」
「還有——你的公司,其實也是他投資的,只是借林睿誠的名義,因為怕我知道後有壓力……」
桑弘霍然一震。
「他對我也很好的,我之前在川南拍戲生病的時候,他從國外飛回來看我,陪了我半個多月,親自給我燉湯,還——」
她一頓,差點把心理醫生的事也說出來,好在及時收住。
她調整呼吸說:「總之,他待我真的特別特別好,我認準他了的。」
她斷斷續續的,把跟陸慎交往的重點都跟桑弘講了,略去那些狗血的部分。
桑弘聽到最後,終於點頭,微笑說:「好,那你告訴他,我們下個月隨時歡迎他爸爸上門拜訪,好不好?」
桑白抽抽噎噎的:「嗯。」
桑弘揉一揉她腦袋:「多大了還哭鼻子,爸爸不就問他一句,至於你替他這麼委屈?真是女兒大了胳膊肘就向外拐。」
吃味的語氣很明顯了。
桑白摟住他胳膊,說:「那他要是說你不好,我也會替你說話的。」
她一頓,補上一句,「當然他肯定不會的。」
桑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