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37
桑白是忽然醒來的, 像腦子裡惦念著什麼事自動被喚醒。
屋內光線黑暗,一片寂靜。
身後平穩的呼吸聲清晰而分明。
陸慎一條手臂隨意地搭在她腰上,她能感覺到肌膚相觸之處起了一層薄薄的汗水, 濕熱感明顯, 但她卻捨不得推開。
怕吵醒陸慎, 桑白動作輕緩地從枕下摸出手機看一眼,還差兩分鐘凌晨三點。
昨晚11點才躺下, 也就睡了接近四個小時。
想著閉眼再睡一會兒, 但腦細胞卻像跟她作對似的,在此刻分外活躍。
嘗試幾次后無法睡著, 她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想著要不要起床弄個早餐, 陸慎忽地開口。
「醒了?」
嗓音裡帶一點剛睡醒的喑啞,格外性感。
溫熱的氣息掠過她后脖頸。
沒想到他睡眠這樣淺,桑白「嗯」一聲,翻個身跟他臉龐相對。
「我吵醒你了么?你再睡一會兒。」
她聲音輕得像怕打攪他的睡意, 呼吸也直接撲到了臉上, 像裹著一層電流。
陸慎喉結滾動了下, 貼在她腰間的手迤邐向下, 低聲道:「睡不著,陪你做點兒別的?」
桑白微微低頭,不大敢看他。
臨別在即, 總是要做的。
陸慎翻身吻住她的唇, 親了一下便離開。
桑白有幾分茫然地看著他。
他臉龐晦暗不明,聲音低沉:「吻我。」
一種久違的命令感。
像男人骨子裡的征服欲。
桑白竟然覺得有些懷念, 她沒遲疑, 一瞬間仰頭吻住他的唇。
她只穿一件輕薄的棉質睡衣, 衣帶早已在睡覺過程中鬆了,是以他輕輕一扯,就毫無阻礙地貼了上來。
感受到他掌心滾燙的溫度,粗糙的薄繭蹭過肌膚,激起一陣細密的電流。
不知是不是即將分開,他動作多了幾分刻意的狠厲,像是要她記住他。
桑白感覺自己像案板上的一尾魚,任由他予取予求,毫無反抗之力。
連腳趾都下意識蜷縮起來。
天色漸漸明亮幾分,她恍惚看到他的眼神,一種克制的清淡感,分外迷人。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或者是一種本能,她握住他的手,輕輕吻了吻他的手背,像虔誠的臣服者。
陸慎眼神一暗,抬手按住她鎖骨,懲罰似的發力。
……
結束后,全身上下都是黏的,陸慎抱她去浴室清理。
她這會兒倒生出幾分困意來,靠著他手臂睡眼惺忪的模樣。
陸慎用浴巾裹住她,輕笑一聲:「原來睡不著是在等這個。」
「……」
她捏著他手臂,下意識地想掐一下,很快又因為臨別在即,動作落下時自然而然變得輕柔,難免有了幾分調情的意味。
陸慎捉住她的手,下巴尖指了指腕間錶盤,含笑道:「時間可不夠了。」
說完還不緊不慢地扶了扶鼻樑上極細的磨砂黑色鏡框。
那模樣,活脫脫一個斯文敗類。
桑白這回沒留情,狠狠掐他胳膊一下。
陸慎倒是甘之如飴,曖昧地拎一拎她胸前的浴巾:「行了,你出去吧,我要洗澡了,不然……」
他意味深長,目光帶幾分危險。
桑白連忙跑出去了。
兩人收拾好吃完平鵬送來的早餐,就一起下樓。
臨上車前,陸慎又問她一遍:「真要送?」
平鵬手裡拎著公文包,聞言立刻道:「其實真不用,我不是一直陪著。」
桑白淡聲:「陸慎,我不放心。」
怕他路上再出什麼危險,那天的事還讓她心有餘悸。
陸慎低頭安撫似的吻一吻她的臉:「那走吧。」
怕她回去沒人陪,麥子也一大早趕來了,人多就直接開了保姆車去火車站。
一會兒到劇組還要化妝,桑白乾脆就素顏了。
她肌膚吹彈可破,一種瑩潤的白,鼻子挺拔,那顆黑色的痣點綴之處尤其性感。
陸慎不覺看了她好一會兒。
察覺到他目光,桑白戳他一下:「不好看嗎?」
然而在他出口之前,她又狠狠補了句,「你敢說不好看。」
「不敢。」陸慎笑了聲,俯身在她耳邊,壓低聲音,「好看死了,下次開燈讓我好好看看?」
「……」
這個流氓!
桑白臉倏地紅了。
她發現複合以後陸慎很容易就對她說一些不太正經的話。
麥子和平鵬還坐在前頭,再說下去還不知道他會說出哪些亂七八糟的話。
懶得搭理他,桑白轉頭去看窗外。
盛夏五點天色已然大亮。
遠處幾層漸變色雲霞,絢爛多彩。
車子慢慢地行駛在公路上,兩側景物盡數倒退,城市也像是被逐漸喚醒,像一個新的開始。
桑白靠在陸慎肩上,打一個哈欠。
「困的話就眯一會兒。」陸慎一隻手鬆松垮垮地抱著她,另一隻手不知什麼時候拿起了手機開始處理郵件。
桑白有些困頓的睡意,但她並不想在此刻睡覺,於是拿出手機開始刷微博。
熱門出現一條關於「異地戀」的內容。
大抵是兩個人七年異地戀終於修成正果,配圖幾百張來回火車票。
其實她跟陸慎現在這樣也挺像異地戀的。
她突然驚喜,想到什麼:「陸慎?」
陸慎敲字的手一頓,把手機放一邊,先去看她:「看到什麼了,這麼高興。」
雖然不想打擾他工作,但桑白此刻有些忍不住。
她把那條微博遞到他臉前,語氣有些激動:「我們是不是也可以有?你都來回好幾次了吧。」
陸慎看著滿屏的火車票:「……」
桑白仰頭,一臉期待:「你之前的火車票都還在嗎?可以給我嗎?」
平鵬一口水噴了出來。
麥子立刻給他遞一張紙巾,奇怪地看著他:「平鵬哥,你怎麼了?」
平鵬:「啊,沒事,剛才收個有點驚悚的消息,怪嚇人的。」
這個插曲並未打斷桑白的興緻,她繼續含笑說:「以後你來看我的火車票,我都保存起來。」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陸慎一頓,平靜道:「之前的沒留意,從今天起給你保存著。」
桑白滿意地點頭:「好。」
終於到了火車站。
窗外儘是川流不息的車輛。
桑白不好下車去送,又黏著他抱了一會兒,才悶悶不樂地跟他擺一擺手:「我看著你進去。」
平鵬已經快瀕臨崩潰了:「……」
陸慎在她唇上落下一個輕吻,淡聲:「過半個月再來看你。」
桑白點點頭:「那我有空的話,到時候來接你。」
「……」
陸慎和平鵬下了車。
隔著一層黑色的車窗玻璃,陸慎看不清桑白的表情,卻知道她能清晰地看到他。
他點一點頭,抿唇轉身開始往火車站裡走。
平鵬緊跟著他:「老闆,真要進站?」
雖然以防萬一,他也買了火車票,但進站在出站打車去機場難免也有些耽誤時間。
陸慎:「進吧,不然她不會走。」
兩人邁步走進火車站廣場。
平鵬期間幾次回頭看保姆車,期待桑白能提前回去,但離得遠了他也看不太清車子究竟走沒走。
為了以防萬一,兩人還是進了進站口。
陸慎感覺此生從沒到過如此嘈雜擁堵的地方,人人手裡拎著大包小包的行李,空間擁堵不堪,一進去就是安檢口。
兩人自然沒安檢,平鵬去窗口取票,他在入口通道不遠處的零食店裡待了一會兒,確定桑白走了,才跟平鵬一起出去坐進早預備好的車裡。
平鵬問:「您就打算一直這麼著嗎?我看桑桑還想著下次來接您。」
陸慎也隱約有幾分頭疼的樣子:「也就一個月吧,我找機會跟她說。」
*
桑白跟陸慎也就真成了異地戀的模樣,基本上半個月的時間他過來看她一次,有時候能多待幾天,有時候也只能待一個周末。
每次來都帶著她想要的火車票。
桑白滿足地把一張張火車票積攢到一個木質小盒子里,想著某天攤開也像那條微博似的。
看她這興緻勃勃的樣子,陸慎倒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開口。
時間很快到了九月。
陸慎幾乎是提前半個月問她想要什麼生日禮物。
他以前沒問過她這問題,都是什麼貴送什麼,但也的確未必符合她的心意,看那個戒指就看出來了。
桑白說沒什麼特別需要,就是想讓他抽時間出來陪陪她。
《醉清風》恰好在她生日那天殺青,之後能休息兩天再進組,問他有沒有時間過來。
陸慎說盡量安排,但九月是季度底,季度總結和下季度計劃已經忙得不可開交,又恰逢上面政策檢查,一時竟然真就抽不出時間。
桑白不想讓他因為這事費神,說沒關係。
陸慎那頭稍稍一頓,說:「或者你殺青結束后飛回來,我替你補過。」
他是坐在辦公室跟她視頻,穿著熨帖的白襯衫,神色間有幾分歉意。
桑白柔聲笑一笑:「也行啊,不過我是夜裡十點殺青,當天飛回去可能會到凌晨。」
陸慎溫聲:「多晚我都去接你。」
桑白說好。
雖然已經這樣商定,但生日的前一晚,桑白心裡還是有幾分期待陸慎說來不了有沒有可能是故意想給她驚喜,又覺得陸慎那麼不浪漫的一個人不大可能做出這種事。
甚至他連零點的祝福都未必會發。
熬到12點,跟以前一樣,是平鵬卡點替陸慎祝她生日快樂,還說陸慎還在開會跟財務一起審計公司內部的一些東西。
桑白回復謝謝,又給陸慎發了條晚安的微信,才睡下。
這一晚卻睡得並不安穩,隱約記得除了夢見桑柔,似乎還夢見岑嘉雲遠遠地看著她露出欣慰的笑容,更多內容卻是記不清了。
醒來后洗漱完,才收到陸慎發來的一條微信:【生日快樂,桑桑。禮物在路上了。】
桑白一怔,緊接著聽見敲門聲。
心中有個格外驚喜的念頭突然湧出來,她跑出去打開門。
「生日快樂!寶貝桑!」
是夏桐。
桑白眼中有一閃而過的失落,也立刻驚喜地抱住她:「你怎麼來啦!」
夏桐:「難得我也在橫店拍戲,想著好久沒給我們桑桑過過生日了。」
林睿誠在她身後,弔兒郎當地遞過來一個黑色絲絨袋子:「你男人給你的。」
「……」
桑白接過來,只覺得袋子有點沉,卻沒看,只是目光還在往左右來回打量。
「他沒來。」林睿誠看她這魂不守舍的模樣,「你知道他要是有時間,一定會來的。」
桑白收回目光:「我知道。」
夏桐摸一摸她的臉:「寶貝,你晚上幾點殺青?殺青之後我來找你,我們喝一點小酒呀。」
桑白:「好啊。」
那就明早再飛回去好了,省得陸慎還要半夜去南城接她。
殺青日又逢生日,劇組也給她訂了個三層大蛋糕,不知是誰先開始的,總之最後成了混亂的蛋糕大戰,被砸了一身膩白的奶油。
回到酒店房間洗了個很長時間的澡,恰好夏桐也拎著幾瓶啤酒來了。
夜深了,窗外的蟬鳴聲不似前一個月那麼撕心裂肺,成了還不錯的點綴。
兩人放鬆地靠坐在沙發上閑聊,聊著聊著,話題自然也就到了感情上。
夏桐說她高中時就認識林睿誠,如今他既然回來找她,她也想要一個圓滿的結局。
桑白驚了:「可以啊你木頭,高中!你竟然一直忍著不告訴我?但是——你們高中怎麼認識的啊?」
「陸慎家裡啊。」
夏桐母親一直在陸慎家裡當保姆,某次林睿誠來找陸慎的時候,兩人相遇,時至今日,她都記得當時相遇的場景。
她淋了一身雨,落湯雞似的狼狽,他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件外套直接扔到她頭頂,還染著他的體溫和氣息。
夏桐不似以前那麼避諱講林睿誠的事,甚至語氣還有些回味。
桑白替他高興的同時又忽然想——她是真的完全不記得以前跟陸慎見面的情形了,只隱約記得見過他這張臉,但細節卻一個都記不起,反而跟岑嘉雲相處的片段還歷歷在目。
聊累了,兩人躺回床上。
林睿誠打來個電話,問她什麼時候回去,桑白看一眼時間,11點55分。
夏桐聲音像是在撒嬌:「今晚我要跟桑桑睡。」
那頭又說了句什麼,夏桐「啊」一聲,立刻起身,「林睿誠來了,我去給他開門。」
桑白懶懶地點了下頭,有些遲疑地劃開手機屏幕,陸慎沒給她發什麼消息。
她微嘆一口氣,給他發了條:【晚安,要注意身體。】
想了想,桑白爬起來翻出林睿誠拿來的袋子。
白天時間太趕,她不想匆匆忙忙的拆開,好像是褻瀆他的心意。
裡頭是黑色絲絨盒子,ipad大小,很柔軟親膚的質地,稍稍有些沉。
桑白打開,映入眼帘的是一套薄如蟬翼的真絲睡衣。
指尖觸摸上去是一種溫涼感。
衣服本身倒是並不沉,沉的只是盒子的包裝。
桑白忍不住嘴角微微揚起,幾乎可以確定這份禮物肯定是陸慎親自挑的。
之前她抱怨房間熱,睡衣穿起來總像黏著一層不透氣,他把她的話放心上了。
她把盒子放到床下,手裡拎著睡衣,正好想換上,門外傳來很輕的腳步聲。
桑白頭也不抬地問:「林睿誠肯放你跟我睡?他——」
餘光里,一雙漆黑的皮鞋出現在木色地板上。
幾乎同時,「啪」地一聲光線暗下來。
鼻尖底下傳來苦艾的味道,混著清淡的薄荷香氣。
桑白似有所感,抬頭。
陸慎手裡舉著杯子大小的蛋糕,上頭點一支粉色生日蠟燭。
他的臉在搖曳的昏黃微光里有一種格外的溫暖和文藝感。
他臉上掛著很清淡的笑:「生日快樂,桑桑。」
桑白微怔:「你不是說很忙。」
陸慎頷首,低頭看一眼手腕:「還好來得及,差一分12點整。」
他把蠟燭往她面前稍稍湊了湊,「快許願,吹蠟燭。」
桑白乖順地閉眼,幾秒后輕輕吹掉蠟燭。
屋內陷入一片漆黑。
陸慎站在床邊,空出一隻手摸索著將她抱進懷裡。
「我想著,哪怕在今天的最後幾分鐘能陪著你,也是好的。」
桑白跪在床上,摟住他的腰,將臉貼在他胸膛,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跟她的幾乎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