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31
閃光燈此起彼伏。
明亮的陽光從頭頂一側直直落下, 晃得人睜不開眼。
身後是記者們連番追問。
「請問您是否認之前跟文嵐交往嗎?」
「您知道文嵐就在隔壁嗎?」
「怎麼解釋您中午跟她見面呢?」
車門闔上,阻隔大半聲音。
桑白怔怔看著陸慎,突然意識到好像每次她有危險的時候, 他都能及時趕到。
上次在香港也是。
她心裡無端升起異樣感, 恍惚間竟生出一種這人可以託付終身之感。
桑白給這念頭一驚, 臉微微開始發燙。
她問:「你怎麼會來?」
陸慎攥住她的手,淡聲:「呂子萱加了我微信說你有危險。」
當時大約是十二點半, 他剛吃過午飯, 打開微信查看消息時跳出新朋友,備註是桑白有危險。
他點了通過那頭立刻打來語音電話把事情講了, 說桑白已經被粉絲堵在洗手間快半個小時。
陸慎道一聲謝, 一邊往這邊趕, 一邊讓平鵬聯繫橫店的人,順便報了警,這才把桑白帶出來。
提起呂子萱,桑白「喔」一聲, 覺得有點彆扭。
今天的戲沒法拍, 保姆車往酒店開。
陸慎順手抱住桑白:「怎麼不打給我?」
桑白站了很久, 有些疲憊, 就這麼靠在他身上,「也不是大事,劇組能處理。」
「要怎麼才算大事?」陸慎聲音微沉, 點頭, 「好,我問你, 香港那次算不算大事?」
桑白理虧, 聲音低下去:「那次是意外。」
「這是小事, 那是意外。」陸慎譏笑一聲,「桑白,是我不值得你信任?還是你覺得沒必要告訴我?」
他最近都挺溫柔地喊她「桑桑」,叫她大名彷彿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
桑白別過頭,推開他,說不上是委屈還是別的什麼,心底的那根弦突然之間像是被崩斷,眼眶裡湧上淚光。
麥子這時弱弱地插了一句話:「陸總,桑桑說你熬夜了,怕打擾你休息才不讓我告訴你。」
陸慎微怔,去看桑白。
桑白沒看他,偏頭看著窗外。
她其實一直都挺堅強的,對網上一些亂七八糟的輿論也沒太在意過,但還是第一次被人指著臉罵小三,何況還是子虛烏有。
她表面沒什麼,還安撫粉絲說說笑笑,其實一顆心一直緊繃著,直到上了車才稍稍鬆懈,被陸慎這麼一凶,突然就忍不住了。
陸慎放軟語氣,去捉她的手:「桑桑。」
桑白甩開他,眼淚沒忍住掉下來。
陸慎一顆心都快碎了,他抬手把她重新按進懷裡,抬手給她擦眼淚:「別哭,是我混蛋。」
桑白掙扎兩下,卻被他死死禁錮在懷裡,完全動彈不得。
這才知道原來以前都是他讓她的。
男人女人力氣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桑白狠狠擰他胳膊上的肉,一下一下,極其用力,連自己手指都擰痛,她懷疑幾乎快把他肉擰下來。
陸慎硬是沒鬆手,也沒喊一聲。
桑白擰累了,脫力似的僵在他懷裡,聽見他低聲嘆了句:「桑桑,我擔心你。」
她心軟下來,餘光瞥見他胳膊上一道道被擰紅的印子,在冷白的皮膚襯托下尤其明顯。
也不知道疼不疼。
桑白咬唇,偏冷的聲音裡帶幾分委屈:「你就是混蛋。」
明顯已經沒再生氣。
陸慎很低地笑一聲:「我是。」
桑白低頭,沒再應聲。
陸慎停頓片刻,像是在斟酌,又說:「桑桑,下次再有這樣的事,你能不能直接告訴我?」
他苦笑,「難道你要我一直從別人口中知道你的事?」
桑白給他笑容里的苦澀弄得心軟。
「我又不是故意的。」
他吐一口氣在她耳邊,聲音淡卻堅定。
「桑桑,睡覺有什麼要緊,我願意為你在任何時候被吵起來。」
是承諾,更像情話。
卻完全不像能從陸慎口中聽到的話。
桑白內心一震,說不清是慌亂還是別的什麼,讓她輕輕點了點頭。
陸慎手機「嗡」一聲,他翻開看一眼,說:「補個妝,酒店門口有記者。」
桑白補好妝,陸慎把她護在懷裡一路進入酒店。
回房間沒多久,平鵬就給陸慎打來電話,說聲明發了,記者也走了,一切都處理妥當。
桑白也坐下來開始給剛才幾個粉絲髮微信群消息。
桑桑子:【已到酒店,你們路上小心,到家要乖乖報平安喔。乖巧.jpg】
發完消息,她去翻陸慎的澄清函。
不是以集團的名義,而是以個人的名義發布。
看到「愛吃桑葚」這個微博名字時,桑白愣了下。
原本以為,陸慎的微博會起個類似微信般高冷的昵稱,不想竟這麼接地氣。
他有這麼愛吃桑葚嗎?
莫名想起之前他喂她吃桑葚的場景,心頭一跳。
桑白往下看內容。
難怪他要熬夜整理那麼久。
除了官方口吻的聲明,還貼出他跟文嵐過往的聊天記錄——都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了,清晰地說明了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
文嵐如何小心翼翼地討好他想借他名頭炒作,問他是不是能配合拍照,他只簡單地回一個「嗯」。
前後幾次地往來都在這裡了。
最後一次是他警告文嵐別再炒作,文嵐回「女朋友那麼小氣么」。
事情至此一清二楚。
此刻也有橫店群演放出拍到的陸慎頂著烈日排隊買西瓜汁的場景,說陸慎跟文嵐進茶樓前後五分鐘都不到,離開時臉色清冷,顯然沒聊什麼愉快話題。
再對比他把西瓜汁給桑白的情形,那可真是甜度爆表,堪稱冰山融化。
緊接著網上爆出一組文嵐剛出道沒多久的舊圖。
臉盤比現在大一圈,髮際線也亂糟糟,最關鍵的是——她扁平的鼻子上根本就沒有痣!
所謂「桑白是文嵐替身」的謠言不攻自破。
網友們也被這反轉驚呆。
「現在網友真是換了一波年紀小的,文嵐整容還有人不知道嗎?看這鼻子不會是照著桑白整的吧?」
「還有這種操作?怪不得兩人這麼像,自己整成人家的樣子,然後說人家正牌女友是替身?這也太婊了,還罵人家女友小氣?」
「文嵐這麼多年瘋狂炒作,是個男的都對她愛而不得,連人家正牌男友都不放過,我吐了。」
「粉絲也噁心,把人堵在廁所里砸門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救命,我對桑白轉粉了,她竟然替粉絲擋燈牌還受傷了,陸總就喜歡這種人美心善的,毒婦退散!」
「嗚嗚嗚,我就是被堵在廁所里的粉絲之一,桑桑太好了,派人送我們上飛機,還讓我們給她報平安,真的是仙女。」
「……」
路人反應激烈,文嵐的粉絲們也完全控不住評論,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家廣場被屠。
文嵐以前說的話、做的事,都被一幢翻出來——什麼刻意引導說前男友喜歡他鼻尖上的痣,替桑白買「替身」詞條而給自己買「白月光」詞條,還有人扒出甚至陸慎連那搜招待過文嵐一家的遊艇都轉手賣掉了,也許未必是破產只是覺得看著噁心。
詞條#文嵐不配替身#和#原來桑白才是白月光#衝上熱搜。
桑白長長地吐了口氣——以後終於再不會因為這事遭受惡意辱罵了。
她瞥一眼陸慎,他還坐在沙發上電話,但聽起來已經是在處理集團相關工作。
不知是累還是有什麼不順利,他抬手揉了下眉心,聲音里也染上幾分倦意:「我知道了。」
似是察覺到她視線,他抬眸看過來。
桑白很快挪開視線,進浴室洗澡。
被關在洗手間那麼久,身上都染了一層無法描述的味道。
洗完澡出來,陸慎仍在打電話。
桑白跑進主卧躺床上,收到高靜一條微信。
【桑桑,你跟陸總要公開嗎?】
這從何談起?
桑白回:【怎麼這麼問?】
那頭很快扔了一篇「陸慎和桑白才是磕死我了吧」。
最開始內容還是西瓜汁那條,桑白沒在意地往下翻,看到內容時愣住了。
「什麼是愛情!霸道總裁竟然是個戀愛腦,叫愛吃桑葚也就算了,我們都懂,但是竟然因為網友說桑白跟波奇思般配跟別人罵架!」
底下配一張截圖。
@愛吃桑葚:半點都不般配,柏奇思拍個定妝照表情都控制不好,配不上桑桑。
@愛吃桑葚:你才辣雞。
@愛吃桑葚:你才去死。
「……」
這罵架水平,小學生無疑了。
博主在這個地方配上一張陸慎平日的黑色西裝商務宣傳照。
矜貴,清冷,眉宇間還透著股殺伐決斷。
文字內容是:就問你能想象從這樣的人嘴裡吐出這樣的話嗎?
底下評論全都快笑死了。
「23333,總裁是不是忘了他用這號跟網友吵過架,本來只是拿來偷窺老婆的小號,但這次忍不住親手替老婆出氣就掉馬了,哈哈哈哈哈哈……」
「不配不配,總裁你跟桑桑才最配。」
「救命,霸道總裁,為愛罵街,這反差萌,愛了愛了。」
桑白想起之前他格外在意她跟柏奇思般配這事,還為此改了平日服裝習慣,只是沒想到還有這麼一茬。
她也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
恰好陸慎走進來,手裡還端著杯熱牛奶,問她:「笑什麼?」
顯然還被蒙在鼓裡。
桑白笑的肩膀發顫:「你罵人水平太差了。」
她把手機舉到他面前。
「……」
陸慎抿了下唇,清淡的表情里難得有點窘迫。
他把牛奶遞過去,面無表情拿走她手機:「別看了。」
「我要看。」桑白彎著雙眼去搶手機。
陸慎沒真跟她搶的意思,手機給她輕而易舉奪過去。
桑白笑著說:「你這樣的人跟人吵架也太有意思了。」
陸慎把牛奶送到她唇邊:「喝完再看。」
桑白漫不經心接過來喝了口,往下翻卻沒再看見更多的截圖。
她問:「你就罵了這幾句嗎?」
一臉意猶未盡的模樣。
「還想看?」
「想。」
陸慎點一下頭,平靜地翻出手機:「行,那我再去罵兩條。」
「……」
他表情平靜,猜不出是開玩笑還是認真。
桑白潛意識卻知道他是在開玩笑。
她笑起來:「算了,罵人水平還停留在幼兒園,網友說你小學生都是抬舉你。」
陸慎:「……」
桑白又看一眼手機屏幕,好奇地問:「愛吃桑葚有什麼特別嗎?為什麼網友說他們都懂?我怎麼不——」
電光火石之間,她全明白了。
不就是指她和陸慎。
空氣中瀰漫著她身上沐浴后的味道。
淡淡的牡丹花香,甜而媚。
她雙眼閃過幾分懊惱,像後悔去提這個話題,鼻尖上那顆痣性感得要命。
陸慎不由伸出手指,在她鼻尖很輕地點一下,收回。
清涼的觸感,又帶著點寵溺的意味。
桑白的心彷彿漏跳一拍,抬眸去看他。
他嘴角噙著一絲極淡的笑意,那雙向來清冷的淺棕色的眸子也因此染上幾分溫度,就這麼瞧著她。
竟然有幾分脈脈含情的味道。
場景彷彿被定格。
誰都沒有動,也沒說過。
桑白懷疑這一抹柔情是鏡花水月,她一碰就要碎了。
最終是陸慎打破這場景。
他俯身靠過來,握住她端著牛奶的那隻手,啞聲:「桑桑。」
因他這動作,桑白不自覺晃了一下。
牛奶還剩大半杯,幸好他牢牢攥著她,不然要濺出來。
奶白色一點點沿著透明杯壁滑落,剔透的玻璃杯上像是被覆了一層很薄的膜。
桑白垂眸,已經不敢再看他。
他氣息分明地靠過來,另一隻手很輕地抬起她下巴尖。
唇近在咫尺,一低頭就能吻上來。
桑白一顆心給他攪得混亂。
在他要是吻上來是拒絕還是接受中搖擺不定時,客廳里陸慎的手機鈴聲倏地響了。
隔一道門聲音不大,卻無疑是拯救。
但陸慎卻沒動,就這麼停在她面前聽著鈴聲響了一聲又一聲。
還是桑白推了推他手臂,他才起身,笑一下,說:「我是不是猶豫得太久了。」
「……」
桑白聽出他話里的意思——不然也許早親完了。
陸慎走出去,很快又接著電話走進來,很平靜地喊了聲:「爸。」
桑白一口牛奶差點噴出來。
表情像比他還緊張。
陸慎抬起下巴尖指了下床頭紙巾盒,示意她自己擦。
他站在窗前,身後的湛藍色窗帘像沒有邊際的天空,而他則像白鶴,清冷孤高。
桑白抽了張紙巾擦嘴,聽見他清淡的聲音。
「嗯,自然還是那一個。」
隱約也聽見話筒里傳來的聲音,罵他「不務正業」之類。
陸慎回一句「我耽誤公司哪件事了。」
那頭頓片刻,又說:「那也沒有這樣處理事情的,你這不是打文家的臉?」
陸慎冷聲:「文家把臉湊上來要我打,我還要手下留情嗎?」
他說這話時語氣冷冽,像是一瞬間又回到當初那個殺伐決斷的商人。
桑白恍然意識到,相比之下,他最近待她真是太溫柔太溫柔了。
甚至他明明已經看見她跟別的男人拍吻戲,也仍舊留在了她身邊,甚至將心思坦露得更加明白。
桑白思緒開始遊離,沒聽清陸慎接下來的話。
她茫然地喝完牛奶,走出去把玻璃杯洗乾淨,再回來時一進門就聽見話筒里長輩的聲音。
「既然這麼認真就把人帶回來給我瞧瞧,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給你把正事辦了也了我一樁心愿。」
桑白臉頰倏地滾燙起來。
陸慎看她一眼,平靜地說:「那您等我回頭問問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