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八

  李仲虔讓長史把自己的金錘收了起來, 還有那些舅父親自為他挑選、寫滿批註的書。

  舅父叮囑過他:「二郎,不要把大將軍當成你的父親,把他看作一個隨時會犧牲你和你阿娘的君王。」

  自古君王多薄倖, 最是無情帝王家。

  君王可以辜負臣子, 但臣子不能辜負君王。

  他為謝家守孝, 閉門不出,在家中教瑤英寫字讀書, 延請名醫為她治病。

  每天早上, 他把她抱到迴廊前,讓她在鋪了簟席絨毯的長廊上練習走路。

  她身體不好, 卻很有勁頭, 滿地爬來爬去, 看到他對著書本發怔,就爬過來鬧他,要他抱她去看長廊外盛開的杏花。

  花樹葳蕤,雲蒸霞蔚, 階前滿地紅英。

  她梳著雙髻, 伏在欄杆上, 伸出胖嘟嘟的手去接飄落下來的花瓣, 和侍女念叨:「杏花糕,杏花飯,涼拌杏花, 杏花粥……」

  侍女乳母咯咯笑成一團。

  她回頭看李仲虔, 一雙眼睛烏溜溜的。

  李仲虔摸摸她的發頂,吩咐僕婦:「照著女郎說的, 每樣都做些。」

  醫者說, 剛開始的時候, 瑤英每走一步,雙腿都會像針扎一樣疼。

  她很懂事,堅持練習,痛得渾身是汗也沒有叫累。

  「等我好了,阿兄就不用每天辛苦地背我了。」

  一碗碗苦藥汁子灌下去,總算有了些起色,她可以拄著憑几走幾步路,馬上開始提要求:「阿兄,我想騎馬!」

  李仲虔答應她,抱著她去馬廄,讓她自己挑一匹最漂亮的小馬駒。

  等她好了,他要帶她去城外西山跑馬,去雲夢湖採蓮,去磯頭看浪濤,他們相依為命,外面的紛紛擾擾和他們再沒有一點干係。

  扶危定亂的壯志早已湮滅。

  他帶著瑤英去各地求醫,兩年間去過十幾座州府。

  十一歲那年,李德又順利拿下河陽,魏軍逐步向關中推移。

  李仲虔在家照顧瑤英,幾家魏郡崛起的豪族忽然不約而同打發族中嫡齣子弟登門探望他,還特意給瑤英帶了禮物。

  他沒有多做理會,李玄貞已經嶄露頭角,李德很快就能一統中原,他和瑤英無依無靠,不會傻到自取其辱,去和李玄貞相爭,世家豪族奉承、攛掇也好,嘲諷、羞辱也罷,他都不在乎。

  長史愁眉不解,「阿郎……他們這是在相看七娘啊!」

  李仲虔明白過來,追到渡口,命人鑿穿那幾家人的船隻,質問:「誰讓你們來的 ?!」

  幾家子弟驚恐萬分,道明來意,他們確實是來相看七娘的。

  李德已經為七娘的幾個姐姐定了親事,他們的父親叔伯深受李德器重,日後家中子弟也肯定會娶李家女郎。雖然七娘體弱多病,但是兩家聯姻為的是鞏固關係,他們這幾家家世實在不入流,想娶一個世家之女光耀門楣,不在乎七娘能不能治好。

  李仲虔勃然大怒,七娘就算一輩子不能走路,他也會好好照顧她,輪不到這些人來對七娘挑挑揀揀!

  長史嘆息:「阿郎,大將軍是你們的父親,是魏軍首領,以後還可能坐上那個高位,你和七娘的婚事都要由大將軍說了算。大將軍為籠絡人心,已經指了好幾門親,五娘那是還在襁褓中就定了人家。阿郎,為今之計,我們只能好好相看,從這些人家裡幫七娘挑一個家風端正的……」

  他們別無選擇。

  李仲虔臉色鐵青,囑咐長史好好照顧謝滿願和瑤英,回祖地為舅舅掃墓,順便請族中長輩幫忙。

  他想先把瑤英的婚事定下來,讓對方去李德那裡求親。

  結果不歡而散。

  他們挑的子弟要麼是家世寒微的旁支,明擺著貪圖謝家產業,要麼聽到李玄貞的名字就打哆嗦,以後肯定不能護著瑤英,更過分的是居然還有幾個天生痴傻。

  那家主母私底下和僕從嘀咕:「我家大郎雖然笨了點,卻是個全乎人,七娘可是個不良於行的殘廢呢,不能生兒育女,也不能操持家業……」

  李仲虔怒火滔天,第二天就離開了,剛到家,長史一臉驚惶地跪倒在他腳下。

  七娘沒了。

  謝滿願發病,七娘被送去襄州,李德情急之下拋下她和謝家親兵,消息剛剛送回來。

  他的小七,就這麼被孤零零地扔在戰場上。

  離開的前一天,他教小七背杏花詩,答應以後帶她去跑馬。她拉著他的手指,數他手上有幾個螺,笑嘻嘻地哄他高興。

  李仲虔立在長廊前,踉蹌了幾下,衝進庫房,找到那對鎖起來的金錘。

  長史僕從抱著他的腿,攔著不讓他出門。

  「阿郎,節哀啊!」

  「阿郎,別衝動,到處都在打仗,你這麼衝出去也無濟於事!」

  長史大哭:「阿郎,郎君臨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郎君說,你絕不能再習武啊!」

  「七娘已經沒了,她才五歲,連路都走不了幾步,陷在亂兵之中,人早就沒了……阿郎,你是娘子唯一的骨血了,你不能再出事啊!」

  「七娘懂事乖巧,最知道體貼人,她要是看到阿郎這樣,怎麼能安心去往生?」

  李仲虔緊握金錘,推開僕從,雙眸血紅。

  拿起這對金錘,等李德登基,就離他的死期不遠了。

  不拿,小七怎麼辦?

  「小七會害怕,我要去接她。」

  他是她兄長。

  她活著,他一定要找到她,再不讓她擔驚受怕。

  她死了,他也要帶她回家,不能讓她做孤魂野鬼。

  至於他的生死……李仲虔微微一哂,他早就不在乎生死了。

  他騎馬直奔襄州,長史派人追了上來,想把他打暈帶回去,他甩脫長史,把金錘綁在背上,疾馳一千里,找到她被拋棄的地方,一個挨一個戰場找過去。

  終於在屍山血海里把她挖了出來。

  小七還活著。

  他跪在屍堆前,緊緊抱著渾身是血的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眼淚一顆接一顆砸在血泊里。

  他背著妹妹回家。

  沒了馬,他就步行,沒有吃的,他去偷去搶。

  他真正明白了什麼是亂世流離,他看著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死在亂刀之下,腦漿、腸肚、鮮血淌了一地,和殺豬宰牛沒什麼兩樣。

  亂兵過境,殘殺平民,他背著她逃跑。

  她的病越來越重,後來什麼都吃不下,他叫她,她躺在那裡一動不動,沒有一點氣息。

  一起逃難的人都說她死了,要他別再管她。

  他守著瑤英,掰開她的嘴巴,把麵餅撕碎了塞進去,咬牙切齒地道:「小七,撐下去,阿兄帶你回家……不準丟下阿兄,就算你死了,阿兄也要把你的屍骨背回去。」

  旁人以為他瘋了。

  他沒瘋,他知道她是故意的,她不想再拖累他。

  她被嚇著了,忍著難受吃了東西,再不提要他別管她的話。

  經過重重磨難,他們終於逃到安全的地方。

  李仲虔不想回魏郡,他長大了,可以照顧妹妹,如果他們就這樣消失在世人眼中,李德和李玄貞是不是就會放過他們?

  他太天真。

  在亂世中求生,太過艱難。他得給瑤英抓藥請郎中,她身體不好,每天都很難受,怕他擔心才假裝身體好了,他們好幾次被人抓走,連年戰亂,餓殍遍野,婦人和兒童是滋味最好的兩腳羊。

  他們跌跌撞撞,吃了很多苦頭,終於找到一個隱姓埋名的地方。不久后,一夥亂兵劫掠了村莊,李德部下秦將軍突然趕到,救下他們。

  「二郎,該回家了。」

  李仲虔自嘲一笑。

  李德一直派人跟著他和瑤英,他們逃了這麼久,仍然沒逃出李德的掌心。

  李仲虔低頭看看自己的手。

  李德太強大,武藝高強,而且身邊總有近衛保護,又提防著他,他不可能刺殺成功。

  反抗沒有用。

  和李玄貞爭儲——那樣會死得更快。

  避居荊南,韜光養晦,小七會被李德隨意指婚。

  找一個沒人認識他們的地方生活,朝不保夕,隨時會死在李玄貞手上,還有可能被謝家、李家的仇家抓去當人質。

  進不得。

  也退不得。

  李仲虔問李德的部下:「秦將軍,假如我現在自刎而死,他們會放過我阿娘和我妹妹嗎?」

  理由都是現成的,他死在戰亂中,李德不用面對謝家的詰問,李玄貞不用背負弒弟的罵名。

  秦將軍愣了一會兒,「二郎,你多心了。」

  李仲虔握緊金錘,他沒有多心。

  回到魏郡,他直接去見李德。

  「大將軍,我以臣子的身份來見您。」他跪在李德腳下,「我為您領兵作戰,忠於魏軍,絕無二心。」

  李德凝視他半晌,「你的要求呢?」

  「七娘的婚事由我做主,你不能為了籠絡部下隨意把她下嫁。」

  李德沉默。

  李仲虔抬起頭:「行軍打仗,逐鹿天下,不能婦人之仁,光靠仁義無法震懾人心,長兄是世子,得顧忌名聲,我和長兄不同,我不在意名聲,長兄不便出面做的事,我可以代勞。」

  李德皺眉審視他。

  李仲虔一臉坦然。

  長史對他說過,前朝有位皇帝少年時曾被其他兄弟欺壓折磨,諸子奪嫡,骨肉相殘,後來他成了九五至尊,殺死威脅他帝位的兄弟,唯獨留下了一個兄長——他當年險些死在這個兄長手上。

  他問長史:為什麼皇帝留下這位兄長?因為皇帝大度嗎?

  長史搖搖頭:不,因為皇帝的兄長太蠢了。

  蠢到皇帝根本沒把這位兄長當成威脅。

  李仲虔決定做一個胸無城府、暴躁易怒的蠢貨。

  像皇帝的兄長那樣,蠢到所有人把他當成笑話,妹妹就安全了。

  他撿起荒廢的武藝,召集部曲,跟著李德出征。

  李德要他攻打誰,他就去攻打誰,李德命他屠城,他就屠城。

  瑤英勸他:「阿兄,我們還是想辦法離開吧。」

  她年紀雖小,看著無憂無慮,其實什麼事都記在心上,知道他們的處境,不止一次和他分析利弊,幫他出主意,勸說他想辦法離開,李德和李玄貞不會放過他。

  李仲虔苦笑,李德不會允許他們離開,李玄貞也不會。

  他已經身陷泥沼不得解脫,只希望能早點幫她尋一個歸宿,李玄貞應該不會連外嫁女都不放過。

  那時候,李仲虔沒有想到,李德會再次失約,他明知代嫁是魏明的陰謀,還是順水推舟讓瑤英去和親。

  他想把李德碎屍萬段。

  不管李德建立多大的偉業,救了多少生靈塗炭的百姓,不管殺了李德的後果是什麼,李德對他失約了,他要殺了李德。

  世人的喜怒哀樂,和他不相干。

  ……

  真到了可以下手殺李德的那天,李仲虔卻沒有下手。

  有多少個夜晚,他一遍遍告訴自己,他要和李德同歸於盡。

  後來,他捨不得死了。

  他和瑤英不再完全受制於人,他們有兵馬有盟友,可以好好活下去,殺死李德的辦法有很多,比如讓李玄貞和李德父子殘殺。

  為什麼要為李德賠上他的性命?瑤英會傷心難過。

  讓李德死在最疼愛的兒子李玄貞手上,比親手殺了對方更讓他覺得快意。

  ……

  李德死去的那一天,李仲虔正領著僕從收拾行囊。

  消息送到,他漫不經心瞥了一眼,心中沒有什麼起伏。

  他率領西軍衝鋒陷陣,護送流落的遺民回到家鄉,領著士兵幫忙挖設溝渠,為百姓開墾田畝,還曾經去山谷幫那個賴著要他當首領的部落尋找幾百頭走散的蠢羊。

  橫亘在天際的雪峰,茫茫無際的草原,寸草不生的莽莽沙漠,浩瀚的戈壁,幽深的峽谷。

  他經歷了很多事,見了很多人。

  ……

  有一次,他們在斑駁的古城中救下一個被圍困的部落。

  他詫異地發現,部落里的人會說一口地道的中原官話。

  他們是本地守軍的後代,他們口中的皇帝姓朱。

  守軍奉命鎮守堡壘,孤懸域外,失去和中原的聯繫,苦苦支撐了幾十年,不知道中原已經幾經動蕩,改朝換代。

  昔日風華正茂的騎兵,垂垂老矣,仍然守著旗幟,想突破封鎖,和中原恢復聯繫。

  他們時常遙望東方,等著王師救援。

  上一代人死去,下一代人秉承他們的遺志,繼續堅守。

  城主看到西軍旗幟上的漢字,大哭了一場,帶著他們去見還活著的守軍。

  許多年前,老人是守軍中年紀最小的斥候,後來其他人一個個死去,他埋葬自己的同袍,替他們繼續等待東歸的那一日,從青年等到中年,又等到老年,等到牙齒落光,白髮蒼蒼,依然等著。

  當瑤英和李仲虔走進土堡時,那個躺在草堆里的士兵渾濁的眸中燃燒起灼灼的亮光:「援兵來了?」

  楊遷想要解釋他們不是朱氏的兵馬,瑤英朝他搖搖頭,走過去,握住老人的手:「我們來晚了。」

  老人掙扎著爬起身,在孫兒的攙扶中走出土堡,看著獵獵飛揚的旗幟和軍容整肅的西軍,佝僂的背慢慢挺直,推開孫兒,一步一步走到高台前。

  「兄弟們,援兵來了!」

  隨我殺啊!

  殘陽如血,老人蒼白的髮絲上抹了一層血色,彷彿還是昔日那個和同袍們一起並肩作戰、誓死不降的俊朗兒郎。

  他一個人立在那裡,身後空無一人,又好像有無數英魂和他站在一起。

  李仲虔一身染血的戰袍,斜坐在土堡上,望著那個面向東方的老人,拔開酒囊,沖洗劍上黏稠的血。

  烈酒洗去血腥。

  也一點一點洗去多年來積壓在他心頭的陰雲。

  他記起少年時的自己,滿腔熱血,一心想著和父親舅舅那樣當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瑤英撒嬌賣痴,央求他帶兵,請他幫忙處理軍中事務,他想幫她在西軍樹立威信,全都應下。

  漸漸的,他融入其中。

  他和楊遷他們臭味相投,和部落胡人不打不相識,中原的過去離他越來越遙遠,乃至於他有時候記憶模糊,居然記不起李德的長相。

  瑤英一直擔心他莽撞地去找李德拚命——她故意以西軍事務拖住他,讓他分心。

  她得逞了。

  見了那麼多亂世中的悲歡離合,他早已不是過去那個李仲虔。

  沙漠中的土堡,殘破不堪,長風刮過,似野獸在咆哮。

  李仲虔還劍入鞘,站起身,掃一眼從土堡不同角落聚攏過來的百姓,暗暗道,這座土堡外有一座水草豐美的河谷,可以教他們種些桑麻和糧食。

  ……

  李德駕崩后,李玄貞寫下一份詔書交給李仲虔。

  他承諾不會對他和瑤英不利。

  李仲虔嗤笑,隨手把詔書扔到角落裡。

  長史一邊抹淚,一邊幫著收拾:「阿郎,我們真的要搬走嗎?」

  他毫不猶豫地點點頭:搬。

  北走出雁門,西行渡臨洮。問君何所往,飲馬長城濠。

  他的人生還有更廣闊的天地。

  離開長安之前,曇摩羅伽找他求一樣東西。

  「要蓮子幹什麼?」

  「種在王宮裡,明月奴住的地方。若能長大開花,以後她思鄉的時候,看看窗外的蓮葉蓮花,可以一解愁思。」

  李仲虔嘴角一扯,和尚果然心細,竟然會想到這一點。

  他把以前從荊南帶到長安的蓮子交給曇摩羅伽。

  不知道能不能順利生葉開花。

  瑤英成為王庭的王后,他隔一段時日給她寫一封信,商量西軍事務。

  一晃幾個月過去,她在家信里告訴他,曇摩羅伽親自種下的那些蓮子發芽了,長出了碧綠的蓮葉,不過還沒有花苞。

  李仲虔放下信,輕哼一聲,和尚還真是有本事,養蓮也會。

  他吩咐親兵去打掃宅院,瑤英冬天會回來住一個月,西州太冷了,該修繕的地方得在入冬前修好。

  長史在門邊探頭探腦:「阿郎……娘子那邊傳來消息,巴娜爾公主搬到佛寺去住了。」

  李仲虔一愣,「誰讓她搬過去的?」

  長史道:「巴娜爾公主每天去佛寺陪娘子說話解悶,娘子很喜歡她。昨晚夜深了,巴娜爾公主留下住,今早娘子就說要巴娜爾公主搬來和她一起住……」

  李仲虔皺了皺眉,擺擺手,沒有說什麼。

  他去校場檢閱兵陣,忙到下午,回到家中,熱得汗水淋漓,脫下甲衣,衣襟敞著,露出壯碩的胸膛,瞥一眼角落,淡淡地道:「出來。」

  窸窸窣窣響,頭戴珊瑚珠串、身穿紗裙的女子從屏風後面踱了出來,修眉俊眼,頭髮烏黑,目光在他汗津津的胸膛上停留了一會兒,道:「我問過了,你在中原沒有娶過妻子,也沒有定親,你從前的姬妾沒有跟過來……你既然沒有娶妻,為什麼不能娶我?」

  李仲虔給自己倒了一碗酒,喝了一口,「我娶不娶妻,與你無關。」

  巴娜爾挺起胸脯,「我喜歡你,想嫁給你,想和你一起生孩子,你娶不娶妻當然和我有關!」

  「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子?我可以學。」

  李仲虔喝完一碗酒,放下酒碗。

  親兵聽到聲音,走了進來,好說歹說,把巴娜爾拖了出去。

  「李仲虔,我明天再來!」

  門外侍立的親兵忍不住偷笑。

  李仲虔眉頭皺起。

  真麻煩。

  當初救她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沒想到會惹出這麼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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