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長壽麵
封卿的細密喘息,在偌大的內寢、在葉非晚的耳畔靜靜響著。
葉非晚依舊躺在他的身下,肩頭是男人隱忍的聲音,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身子此刻僵硬如鐵。
他的唇,就在她的耳垂邊上,每一下呼吸,都引來一陣戰慄。
他說,她不能這樣對他。
葉非晚甚至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錯覺,否則……為何會在他的語氣中聽出淺淡的哀求?
可她只定定看著頭頂的帷幔,未曾看他。
「葉非晚……」封卿的意識也已逐漸清醒,他看著近在眼前的女子,昏暗之中,卻依舊能夠望見她的唇上泛著水光,微微紅腫著,眼圈和鼻頭也紅紅的,臉頰上仍墜著一滴淚。明明伸手可觸,卻如同一縷青煙。
恍惚之中,他覺得自己抓不住她,如兩年前,她從城門上墜下一般的抓不住。
他伸手,輕輕擦拭著她臉頰上的淚珠,這個本該高高在上的帝王,眉目之間卻有著那般顯而易見的慌亂。
他方才……險些鬼迷心竅的對她用了強。
明明說好只讓她記起那些美好的回憶,可是……他卻仍舊在不斷加諸在她身上一件又一件的痛苦。
她……可會從此便厭惡他?
「轉過頭來,葉非晚,」封卿作聲,聲音喑啞痴纏,「我想看著你……」他低低呢喃。
葉非晚睫毛輕顫了下,卻一動未動。
「不要拒絕我,」封卿朝她靠近了些許,唇輕輕觸在她的耳畔,一點點的碰觸,如蜻蜓點水。
沒說的後半句,卻是……他承受不起她的拒絕,他怕……他會忍不住將一切都毀了。
他的吻試探的、小心翼翼的落在她的臉頰,吻去那一滴淚,還有那句低低的:「非晚,你看看我,看看我……」
他只想分得她半分目光。
葉非晚眸光顫了顫,這一次,並不是自己的錯覺,她真的聽出了哀求。
可是……為什麼?
她微微轉頭,一眼便望進了封卿的眸中,深邃、漆黑,風起雲湧卻又包羅萬象。
有未來得及掩蓋的深沉濃郁,也有她始終看不透的那一分柔軟。
「你到底想要什麼呢?」葉非晚呢喃般問著,聲音茫然,她看著他,他依舊生的這般貌美,如天上的謫仙,可如今,那謫仙卻甘願下凡落在她身旁,只求她看一眼?
她如何相信?又如何敢信?
「我想要你看著我……」封卿本暗沉的眼底,終於有了一點一滴的光亮,他伸手輕輕觸碰著她的眉眼,「看著我,只看著我……」
恨不得將她看著的其他所有人都殺死,胸口的嗜血慾望,大到他自己都害怕。
賞花、板栗、投壺、騎馬……
專屬於她的一切,本該是他的!
只看著他……
葉非晚目光朦朧片刻,幾次闖到嘴邊的話,被她生生咽了下去,卻又翻湧上來,最終還是問了出口:「那曲煙呢?」她聲音極輕,「封卿,你問我今日是何日,可你呢?你今日又和誰在一起呢?」
話落,她幾乎瞬間察覺到身上的人身體一僵。
葉非晚自嘲一笑:「你瞧,封卿,往後,你便不要說那些惹人誤解的話了。也便是被你厭煩的我,若換了別的姑娘,怕是……」
怕是,早就動心了。
後面的話,她沒說出口。
只因封卿正望著她,漆黑的夜色中,唯有他的眸光如漆黑玉石一般,靜靜折射著光芒。
良久,他薄唇輕啟:「葉非晚,一直將我與旁的女子放在一塊的人,是你……」
每一次,他為她的逃離而氣惱,為她與旁的男子而憤怒,為她的躲避而焦躁,她總會搬出曲煙,搬出其他女人,甚至搬出「她願認他做兄長」。
葉非晚一僵。
封卿卻繼續道著:「之前,我曾應封九城的條件,為曲煙過誕辰。今晨,她說禮尚往來,便入了宮,送了禮物……一件衣裳,我未曾試,只讓高風將其送走了……」
他說得很混亂。
葉非晚第一次見他這般,身子僵滯著,無法動彈,心口似有什麼,在溫熱的、一下一下的、用力的跳動。
他……可是在解釋?在對她解釋?
「封卿。」葉非晚突然開口。
封卿本有些茫然的目光定了下來,怔怔望著她,似仍有些不解。
葉非晚卻再說不出任何話來,二人只是靜靜望著。
「我不會強迫你。」封卿喉結滾了滾,沉沉道著,「你放心。」
「……」葉非晚依舊沉默不語。
內寢內徒留一陣沉靜。
「叩叩——」卻在此時,外面傳來一陣敲門聲。
葉非晚猛地回神,朝門口望去。
封卿眸中似有碎冰拂過,卻很快消散於無形,他看著身下的女人,甚至能感受到她嬌軟的身子,卻最終仍舊起身。
門外的人,是高風。
高風手中端著一個紫檀木的膳盤,膳盤上放著一碗仍冒著熱氣的長壽麵,上方靜靜卧著一枚荷包蛋。
封卿將其接了過來。
葉非晚已經從床榻坐起身,正坐在床邊,察覺到封卿回來的身影,抬頭朝他望去。
卻在望見他手中的長壽麵時頓住。
「以往,有人每次過誕辰,都會為我安排一碗長壽麵,」封卿輕輕道著,「後來……便沒有了。」
以往。
葉非晚臉色微白,她知道是她。她依稀能夠記起,她曾守在偌大的房中,眼前是好些美味佳肴,以及她親手做的長壽麵。
可是,封卿沒有吃,第一年,她獨守空房,第二年,他說要她不用浪費功夫。
「你說過,你不愛吃,要我不要白費功夫……」葉非晚低低呢喃。
封卿手一僵:「可是後來,我曾想極念極,卻……再也吃不到了。」
他坐在木桌旁,拿過竹筷靜靜吃了一口。
卻在此刻,門外一聲打更的聲音傳來,子時更。
今日已過。
封卿怔愣,好一會兒方才笑了笑道:「御廚的手藝落下不少,你倒是幸運了,今個兒不用吃這碗面。」
話落,他已經放下了碗筷,形單形只坐在那片黑暗中,映著闌窗外細弱的微光,顯出朦朧的倒影。
葉非晚眯了眯眼睛,不知為何,竟覺得眼前的封卿……有些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