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一定要在今天說這些?
夜涼如水。
女人的聲音卻比水還要涼薄,在夜色中幽幽響起,嚴肅而無半分波瀾。
可只有葉非晚自己知道,問出「你愛我嗎」這四字,她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她早已習慣了封卿對她的嫌厭、逃避、不愛,也早已清楚的明了封卿心中是有旁人的,那個女子比她優秀千倍百倍,可是,卻依舊拼盡了最後一絲勇氣,卻問出了這句話。
她死死盯著對面的封卿,無非只想要一個答案而已。
可封卿……雙眸緊縮,他望了她一眼,卻又飛快避開了他的目光:「你又想玩鬧什麼?」他擰著眉,雖無怨懟,卻也無絲毫情動。
葉非晚垂眸,掩去多餘的情緒:「不過一個問題罷了,封卿,你自然可以不回應,」她低低輕笑一聲,轉眸看向一旁守著的侍衛,「只是,若不愛我的話,便將這些軟禁著我的侍衛撤了吧。」
愛她,或者放了她。
她所求者,不過只是一個結果罷了。
正如當初他們初次相識時,她在心中已然對他芳心暗許,更是在他醉酒後,對他說「我永不會離開你」。
後來二人定親當夜,她給他下藥那次,她仍舊縮在他的懷中,聲如呢喃說著:「封卿,我愛你。」
成親時亦然。前世她守著空落落的洞房花燭夜,勸自己說「封卿只是朝堂大事忙碌了些而已」,今生,她更是為他甘願擋了一劍。
甚至,和離時,哪怕她裝的如何淡然,可心中終還是將自己的靈魂折磨的生不如死。
而今,她也終於能夠坦然坐在封卿跟前,說上一句:「不愛我便放我離開。」
封卿的眸,在葉非晚提及到「將侍衛撤去」時,陡然陰沉下來,方才因著與這個女人之間罕有的平靜,而心生的一點點竊喜,還未曾佔據心口,便已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今夜已深,休要再說些胡言亂語、玩鬧下去了。」他啟唇,聲音緊繃著,始終未曾看葉非晚一眼。
玩鬧……葉非晚微眯雙眸,她怎麼也不懂,自己這般認真,怎的在封卿眼中便是胡鬧一場了?
「你看著我,封卿。」她聲音收緊。
封卿一頓,最終轉眸看向她。
「你慣會觀察人,又極懂人心,你覺得,我真的在玩鬧嗎,封卿?」葉非晚沉沉問著。
封卿眼神頃刻間閃過一絲狼狽,轉瞬即逝,他靜默片刻方才開口:「愛與不愛,重要嗎?」
他能給她想要的一切,權勢、地位、財富,只要她不要總想著離開,只要她安安分分留在王府,當一個合格的靖元王妃,在他轉身時,總能看見她站在他身後,他願意將這一切尊貴都給她。
甚至……在得知她不能有孕之後,他也想的只是在宗室里挑一個孩子便是了。
愛,於他而言,太無用了,無用到,他連分一點心思都不願。
只是……封卿自己都不知,是不願分心思,還是不敢。
葉非晚望著他,許久聲音沉靜卻堅定:「對我,很重要。」
她所求的感情,必須是純粹的。她要的,是極致的唯一,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若摻雜了太多的權勢與利益,那麼……她寧可什麼都不要。
「……」封卿卻再不言語。
「如果這就是你的答案,」葉非晚微微垂眸,掩去心中多餘的失落,只怔怔看著被清風吹著微微搖晃的酒杯水面,「將侍衛撤了,讓我走吧。」
走?封卿聞言,並未如同以往一般雷霆大怒,他的神色間,罕有的添了几絲茫然。
他很想問她,她要走去哪裡?他給她的一切還不夠嗎?就算葉家已倒,就算全天下都等著看他廢妃,可他仍選擇將她留了下來。
況且……葉府本就樹大招風,若非他,而是換了太子、三皇子那兩方勢力,只怕葉府上上下下盡數不得存活。
「葉非晚,你總說要走,」封卿啟唇,聲音很輕,卻無半分情緒,「可是,方才在涼亭外,你看著我時,眼中的情愫是騙不了人的。你能說你對我再無絲毫在乎?我絕不信!」
他方才在涼亭外突然出現時,她的眸中還未被刻意遮掩,望見他時,眼中那般晶亮,。
葉非晚聽著封卿這番話,他的聲音一字一頓,每說一字,語氣便凌厲一分,說到後來,竟像是要將她生吞活剝了般。
她睫毛微顫:「封卿,你不必這般,」她聲音罕見的溫和,「今日我在涼亭中一直在想,我們這般糾纏有何意義?後來終於想通了,毫無意義。既然彼此早已不喜,那麼我說的『想要離開』,也是認真的。將侍衛撤了吧。」
只要她走了,一切就都可以回到原處。
「葉非晚,」封卿凝眉,嗓音喑啞,「『彼此早已不喜?』本王允你不喜了嗎?當初分明是你一門心思喜歡我,才打亂了一切,耍盡花樣嫁給我的!」
「嗯,你說得對,」葉非晚聞言,安靜頷首,「我不會再說『不喜』。」
她應得隨意,然而封卿聞言,眉心卻越發緊蹙,他看不透她了。
「不如這般說,封卿,」葉非晚笑了笑,笑到眼中積蓄了些許淚光,笑到垂在身側的手緊攥著,指甲嵌入掌心之中,她依舊笑著,「我不愛了,你,我再也不要愛了。」
不愛。
封卿愣愣坐在石桌旁,聽著葉非晚的話,「不愛」二字,一遍遍在他腦海中迴旋著,餘音繞梁。
他的神色早已說不出是清冷亦或是……呆怔,再不見華麗,反而……有些慌亂。
「,,——」
王府外,隱隱傳來打更人敲打著梆子的聲音,還有一聲低低的叫聲:「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子時更。
子時已過,今日又是一個新日。
葉非晚抬眸,朝涼亭外望去,涼如水的月色正靜靜拂照著一切,似為天地萬物都穿上一襲銀白衣裳一般。
「封卿……」她開口,欲打破沉默,再說些什麼。
封卿卻突然想到什麼,望著她,目光仍舊怔怔,聲音喑啞:「今日是什麼日子?」
「……」葉非晚不懂封卿為何突然轉了話頭,擰了擰眉,未曾回應。
封卿卻似乎也無須她應,只輕道:「七月初六。」
葉非晚心口微動,這個日子,太熟悉了,熟悉到……不該從封卿的口中說出來,她慌亂道:「你將這些侍衛撤了……」
封卿驀地揚聲:「你一定要在今日說這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