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故人歸
葉非晚從未想過,有一日她會這般平靜將封卿拉住自己的手掰開,而後……徑自轉身離去。
她的背影仍舊挺的筆直。
只是,這一次並未返回宴席,而是朝她來時的側門走去。
這裡不適合她了,其實從未適合過,只是她現在才認清了而已。
手腕處似乎有些黏膩,葉非晚蹙眉,就著一旁隱隱的燭火垂首望去,卻見……手腕中竟一片血跡。
是……封卿手心的血?
「嘩——」身後,陡然傳來一片嘩然聲響,絲竹之聲都停了。
葉非晚不解,回首望去。
卻見封卿正大步流星回了席宴之上,甚至枉顧了眾人,徑自走到彈著古箏的曲煙身側,拉著她的手,將她帶到了主座王妃的位子上。
他的目光,自始至終緊緊盯著長廊處,似是賭氣,且冰冷。
葉非晚迎著他的目光,眼神不自覺落在封卿拉著曲煙的手上,方才,他就是這般拉著她的,而今不過轉瞬,便已拉了旁人。
曲煙坐的那個位子,也是她方才坐過的。
像是……完全將她取而代之了一般。
不知為何,夜色突然有些寒。
封卿自然察覺到她的目光,手一頓,竟有一股立刻想要鬆開的窘迫感,可下刻,卻又在望見那女人身後人影時,臉色一沉。
「葉非晚,別看。」扶閑的聲音極輕,自身後傳來,下刻,他已擋在了她面前。
葉非晚睫毛微顫,抬眼看著眼前形容綺麗的男子,眯了眯雙眸勾唇一笑:「你啊……你不是離開了嗎?」
扶閑望著她的笑,神色前所未有的緊繃:「別這般笑。」讓人看著心酸。
「幹嘛?」葉非晚瞪著她,「又想說我丑了?」
扶閑迎著她分外晶亮的眸子,輕怔片刻,卻極快想到自己曾經屢次說她「丑」的話,不知為何竟徐徐露出一抹笑來:「是啊,未曾想,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話落,抓著她便朝側門走去。
「你做什麼?」葉非晚掙扎了一下,「扶閑公子,男女授受不親……」
「你不是不喜歡呆在這裡?」扶閑打斷了她,頭也未回道。
葉非晚動作一僵,心口驀地抖了抖,她未曾想,扶閑竟這般了解:「我不喜歡又如何,你……鬆開我。」
扶閑皺了皺眉,卻似想到什麼,垂首望了眼她的手,掌中的手腕,很是冰涼。
他鬆開她,徑自脫下外面的袍服,只穿著裡面的淺色衣裳。
「你做什麼?」葉非晚詫異。
「呵……」扶閑只嗤笑一聲,將外袍扔在她身上,復又拽著她朝側門走去。
身後,夾雜著怒火與冰冷的目光,始終緊緊盯著二人。
……
一輛馬車安靜等在側門口處,馬車前亮著兩盞燈籠,襯的夜色幽靜。
扶閑率先上了馬車:「跟上來。」
葉非晚一頓,遲疑片刻,終還是跟上前去。
只是,在上得馬車后,她未能忍住回首看了一眼角落,她總覺得……像是有人在盯著她一般。
「看什麼?難不成你捨不得?」扶閑沒好氣的聲音傳來。
「亂說什麼呢。」葉非晚收回目光,走進馬車,許是夜色有些冷,她忍不住緊了緊身上的衣裳。
扶閑望著她的動作,眉心微頓:「怎的?這般迷戀本公子的氣味?」
「……」葉非晚靜默片刻,最終將袍服遞給了他,「以後,不要再這樣了。免得徒增誤會。」
扶閑望著她的動作,靜默片刻:「怎樣?誤會什麼?」
「衣裳,」葉非晚垂眸道,「你既也要出席這次席宴,便不該給我這件衣裳。」讓文武百官看見,卻不知會說些什麼閑話了。
扶閑臉色一沉:「那你將那件白衣送與別人呢?」
「那不一樣!」葉非晚臉色一白。
「怎麼不一樣?」扶閑追問。
葉非晚停頓片刻,終究只道:「封卿是願意的,曲煙,是他喜歡的姑娘。而且,那白衣適合曲煙。」而她和扶閑,不該這般。
扶閑一滯,他望著搖晃燈籠的光芒下,女人微白的神色,有一瞬竟想說:有何不同?
可終究,他將話壓了下去,只隨意道:「那個叫曲煙的女人,也便封卿當寶了。」
「……」葉非晚靜默片刻,終只道了一句,「你不懂。」
「我不懂?」扶閑低笑,「葉非晚,不懂的是你。」
「……」
「本公子可曾告知過你,有些話不說出來,旁人永遠不會知曉的,」說到此處,扶閑微頓,「譬如,你在後院,曾湊到封卿耳畔說的那句話。」
她說「我曾經真的很……」愛你。
可「愛你」二字,未能說出口,只做了嘴型罷了。
看著讓人不悅且……心中酸澀。
葉非晚一呆,她未曾想,扶閑竟瞧見了,良久,她聲音喃喃:「說了又如何?等不到回應的。」
說了,不過是徒增笑柄罷了。
「等不到回應?」扶閑嗤笑,「不外乎就是被回絕罷了!」
「若不甘心被回絕呢?」
「……」扶閑一怔,最終狠狠瞪她一眼,「那你便繼續這般丑下去吧!」
葉非晚微頓,許久突然笑開:「多謝。」她低語。
不止謝他此刻這番話,還有謝他將她從席宴上帶離,更有……在她被人圍觀之際,他會為她解圍。
扶閑本隨意放在雙膝上的手一僵,轉眸看著身側女人,下刻突然伸手一揮衣袖,將馬車上的兩盞燈籠全數熄滅了。
馬車內一片黑暗。
「你做什麼?」葉非晚不解。
「……」扶閑卻未曾言語。
長久靜默之後,他方才開口:「葉非晚。」
「嗯?」
「現在,沒人看見你,所以……不用總是強顏歡笑,」扶閑聲音輕描淡寫,「笑的那般丑,讓人瞧著心情都不好了。」
那般丑。
葉非晚聽著他這番挖苦自己的話,不知為何心中酸酸澀澀的。
黑暗裡,她緩緩佝僂了腰身,得到片刻的輕鬆。
「扶閑公子,你可是在寬慰我?」不知多久,她突然開口,聲音已然恢復如常。
對面,扶閑身形一僵,下刻聲音都揚了起來:「本公子豈會寬慰你?」他徑自否認。
「得了吧,扶閑公子,」葉非晚眯著眼睛,道的隨意,「你定是覬覦我的美色了!」
扶閑聲音都帶著幾分被褻瀆的慌亂:「葉非晚,你大言不慚,這馬車上,本公子在,你竟敢妄談美色?」
「得了吧,扶閑公子對我這般關心,定是對我有意,」葉非晚聲音調侃,「公子,你不說,我又怎能回絕你呢?」
「葉非晚!」扶閑一字一頓,「本公子就是死也絕無可能喜歡你這種人!」
葉非晚聽著他這番話,本微緊的心,終於鬆了下來。
她怕……有些感情,她回應不起。
「公子,到了。」恰逢此刻,馬夫聲音傳來。
「扶閑公子……」葉非晚聲音故作柔婉,剛欲開口。
「下去!」扶閑怒指轎門。
葉非晚默默聳聳肩:「真可惜……」話,卻在掀開轎簾時戛然而止。
她望著葉府門口那一襲清潤身影,不知為何,有些孤零零的,讓人心酸。
「葉非晚?」馬車內,扶閑的聲音似有困惑、不悅。
「多謝扶閑公子將我送回來了。」葉非晚聲音訥訥,起身下車。
扶閑微怔,聽出她話中疏離,薄唇緊抿,令馬夫徑自離開。
葉非晚仍舊望著葉府門前的人影。
「……伯父,我對晚晚,絕無男女之情,此言若虛,定負盡深恩,伶仃一生。」
記憶中,她為著能嫁與封卿,求著一人要爹收回婚約。
那人發下了重誓,說出了這番話。
而今,他就站在門口處,身形頎長瘦削。
「晚晚。」他低喚著她,聲音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