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沒帶銀子
葉非晚同扶閑從望樓下來時,天色已經不早了。
歸程路上,二人難得的安靜。
馬車晃晃蕩盪,在街市之上行著。
葉非晚不知幾次望向扶閑,只覺他似乎極不對勁,從他說完「你想得美」后,沒有一貫的調侃慵懶,反倒眉心緊皺,不知在想些什麼。
「再看本公子,將你眼珠子挖下來!」本閉眸假寐的扶閑突然作聲,沒好氣道。
葉非晚飛快收回目光,下刻卻又似想到什麼:「今日……我是被你帶去望樓的,不應扣銀錢的吧?」她本想安安分分的把欠他的銀兩還完就好的。
扶閑猛地睜開雙眸,沉沉盯著葉非晚。
葉非晚一僵。
「怎麼?葉非晚,你果真這麼缺銀子?」扶閑突然開口,他開始厭煩起來,厭煩她對他只提及銀錢這層關係。
葉非晚臉色微白,許久乾笑一聲:「你又不是不知,我成了下堂婦,葉府又落敗。扶閑公子莫不是想賴賬不成?」
扶閑眯了眯眼:「葉府曾為大晉首富,即便真的落敗,還有那偌大的葉府在那兒呢。你雖為下堂婦,若本公子沒說錯的話,封卿還未曾給你休書吧。」
葉非晚手指微顫:「扶閑公子,你覺得若曲煙得了自由身後,我被休還遠嗎?」她平靜反問,沉靜片刻,復又道,「我擁有的不多,僅剩的東西總要珍惜的。」包括葉府。
因為,若是她不珍惜的話,就無人珍惜了。
扶閑靜默下來,望著她,眼中如隔著一層薄霧,讓人看不清他在想什麼。
「怎麼?扶閑公子難不成在可憐我啊?」葉非晚突然抬眸,語調比方才輕鬆了許多。
扶閑仍舊沉寂,他只是覺著……方才說著「我擁有的不多」的葉非晚,哪怕語氣十分平靜,卻……聽著讓人心酸。
「你如今尚有住處可去,有什麼可憐?」最終,他只冷哼一聲。
「也對。」葉非晚頷首,她還有處可去,不至於流落街頭,已經很好了。
扶閑眉心皺的更緊了。
一陣靜默。
馬車外,城中的酒館還未打烊,一盞燭火仍在外面靜靜亮著。
「停馬!」扶閑突然作聲。
馬夫匆忙勒緊韁繩,車身搖晃了一下,葉非晚身軀朝前傾了傾:「扶……」
話未開口,便已被打斷:「葉非晚,本公子請你喝酒啊?」
「什麼?」葉非晚錯愕,而後突然反應過來,「我不……」
沒等她回絕,扶閑望著她挑眉道:「月俸。」
葉非晚:「……」
她最終默默跟上前來。
酒館內倒是齊整,不過幾處桌椅板凳,甫一走進便一陣陣酒香。
扶閑要了兩壇酒,一壇放在自己眼前,一壇推給了葉非晚。
葉非晚皺了皺眉,許久抿唇道:「我不會喝酒。」她撒謊了,她會喝,可是……不願。
「剛巧,本公子也不會,」扶閑隨意道著,手卻熟練將酒罈蓋掀開,「便當你補償我今日屈尊安慰你了。」話落,他已仰頭喝了一杯。
「你屈尊安慰我?」葉非晚凝眉。
「今晨你一副尋死覓活的表情,本公子捨身帶你去瞭望樓,還不是安慰?」扶閑對她挑挑眉,「再者道,本公子給你開那般高的月俸,陪我喝幾杯酒還委屈你了?」
葉非晚:「……誰尋死覓活了?」她聲音極輕,卻緩緩拿起面前的酒杯,啜飲一口。
「呵……」扶閑低笑一聲,「葉非晚,請你喝酒可並非安慰你,而是怕你若心情低落,本公子身邊少個伺候的人!」他解釋道。
葉非晚瞪他一眼。
扶閑卻再未言語,她的確沒有尋死覓活,只是……在聽聞「天子廢妃」后,臉色蒼白而已。
站在那兒,孤零零的一個人。
扶閑眯了眯眼,他還記得她誕辰那日,葉長林送給她的禮物,那副畫卷上,策馬揚鞭的女子,神采飛揚。
而非如今這般,每每就連笑著,都帶著幾分苦澀,連帶著讓看的人,都心裡酸脹起來。
「扶閑……」眼前人喚著他的名字。
扶閑抬眸,眼中一陣清明:「什麼?」
「曲煙,真的很美吧?」葉非晚聲音極低。
扶閑輕怔,望著女人此刻微垂的頭,明明平日里一口一個「無鹽女」的叫她,可此刻……卻應不上來了。
她問的很認真。
「葉非晚。」下刻,他似想到什麼,聲音驀地緊繃。
「嗯?」葉非晚抬頭,卻見扶閑神色嚴肅,似……有何大事一般,她也不覺正色幾分,「發生何事?」
扶閑目光從眼前兩壇酒上一掃而過:「這些酒,均是上等好酒。」
「嗯?」
「而我,」扶閑緩緩啟唇,「沒帶銀子。」
葉非晚眼中的朦朧頃刻散去:「你沒帶銀子?」她一字一頓問道,許是聲音太大,那邊掌柜的都朝他們望了過來,滿眼謹慎。
「沒錯。」扶閑應。
葉非晚靜默片刻,緩緩將面前的酒罈推了出去。
扶閑:「……」他無奈扶了扶額,「你去叫人來結賬。」
「為何是我?」
扶閑望著她:「第一,我如今算是你主子,而且我已經差馬夫離開了。」
葉非晚:「……」
「第二,本公子若是喚人結賬,豈不是太過丟人?」說著,他睨她一眼,「怎麼?當初追封卿追的滿城風雨,如今為本公子結次賬都這般為難?」他自己亦不知,為何偏偏要搬出封卿來,與他做比,可話便這般不自覺脫口而出了。
葉非晚眸光一暗,那段追封卿的時光,於她太過遙遠了。
最終,她緩緩起身,便要走出酒館。
「這位姑娘……」掌柜的將她攔了下來,「您要去哪兒啊?」雖還帶著笑意,可眉眼分明是謹慎的。
「我……去找個人……」葉非晚聲音微頓。
「姑娘要找誰,我讓店小二去幫您找就是了,您……看,是不是先結下賬?」
葉非晚:「……」最終,她默默從腰間將一個香囊拿下來,「麻煩你去靖元王府,找個叫芍藥的人,便說要她帶著銀兩到酒館來,萬不可說是我,只說是她遠房親戚便可。」
她在京城,沒有多少可依賴之人了,唯有芍藥。
只是,終究不願讓王府其他人看見自己如今的狼狽。
店小二拿著香囊很快便離開了。
葉非晚回到酒桌旁,扶閑神色很是平靜。
靜默良久,他突然開口:「葉非晚,封卿很好?」
葉非晚一呆,莫名想到,前世她也曾這般問過封卿,察覺到他對曲煙的滿心情誼后,明明心很痛卻仍舊故作平靜問道:曲煙就這麼好?
而今,不知為何,竟與眼前的扶閑重疊。
定是她想多了,葉非晚匆忙搖首:「扶閑公子這是何意?」
扶閑卻未曾應她,只是目光徐徐越過她,落在她的身後,玩味般勾唇一笑。
「扶閑公子?」葉非晚不解。
「葉非晚,你說,一個將要被休的下堂妃,不過喝頓酒而已,能驚動高高在上的監國王爺親自來送酒錢嗎?」
什麼?
葉非晚身軀一滯,後背竟生了幾分冷意,許久,她順著扶閑的目光望去,只瞧見芍藥正臉色微白站在酒館門口。
她勾唇剛要笑開,卻在望見隨後走進的人時頓住。
一身白衣的封卿,臉色帶著些許蒼白,眉目間儘是鳳華,此刻他正緊盯著她,黑眸如古井幽深暗沉,朝她直直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