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他始終不記得
葉非晚只覺渾身冷若冰霜。
封卿。
站在花燈之下,一襲白衣恍若謫仙的男子,正是封卿。
他面無表情望著她,而後目光沉沉落到她手中的糖人上,眼中似有波濤洶湧、怒火翻騰。
葉非晚攥著糖人的人微緊,心底驀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惶恐。
然不過頃刻,她便已被一聲呼喚打醒。
「阿卿,你在看誰?」封卿身後,一個女子緩緩走上前來,穿著一襲白色小襖,毛絨的披風將她的小臉裹在其間,手中還抱著一個罩著毛氈的暖手爐,聲音柔弱,身形似弱柳扶風。
曲煙。
待她走到封卿身側,同樣也望見了不遠處的葉非晚,本就蒼白的小臉幾乎立刻血色全無,她甚至朝著封卿身後躲了躲:「阿卿……」這一次的聲音怯怯,我見猶憐。
封卿眼底的怒,也似被這一聲稱呼喚的一乾二淨,唯余如古井般的深邃漆黑。
真般配。
葉非晚眯著眼睛打量著站在自己跟前的一對男女,心中靜靜想著。
「噗……」反倒是身側的扶閑陡然輕笑出聲,他緩緩走到葉非晚跟前,聲音極輕,「葉非晚,你這幅尊容,可以直接入殮了。」
葉非晚一僵,自然知曉他在說自己臉色青白,抿唇剛欲言語,扶閑卻已直起身子,懶懶望了封卿一眼:「原來是王爺,真巧。」他說得很是輕佻,話落,緩慢卻又挑釁的拿起糖人吃了一口。
封卿的目光,極快的自扶閑手中糖人身上掃過,眼中似有一絲陰鷙,卻轉瞬即逝。下刻他已垂首,如未曾看見這二人般,垂眸對著身側女子道:「煙煙,你身子不好,我先送你回馬車。」
話落,他便已扶著曲煙,似要離去,卻又在轉身之際頓了頓,側眸道,「休要忘了你的身份,還有……你我還未和離。」而後,再未遲疑。
葉非晚緊攥著手中的糖人,這般體貼的封卿,她還從未見過,前世,今生,從來都沒見過。
什麼還未和離,他似乎一直將她當初說的那句「一生一世一雙人」當做笑話吧。
眼見那二人便欲離去,消散在逐漸躲起來的人群之中。
「封卿。」葉非晚陡然作聲。
前方,封卿背影一頓,終是停了下來,便是身側,扶閑都朝她望著,眉心緊皺。
葉非晚什麼都未曾理會,只上前幾步,靜靜走到封卿面前,神色平靜:「今夜,不論多晚,不要忘記回府。」她道。
曲煙臉色一白,朝著封卿身側縮了縮。
葉非晚望著她的身影,嘲諷一笑,兩相對比之下,倒是顯得自己如同妒婦一般。
封卿緊盯著她。
她卻再不願過多停留,只繞過他二人,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手中的糖人涼了,雖仍舊透著甜香,卻膩的人心裡發慌,她卻仍舊一口一口往嘴裡喂著,咽著,咽到最後,喉嚨被甜的發癢,她忍不住咳嗽起來。
「不要吃了!」身側,有人陡然作聲,一把將她手裡的糖人搶奪了過去。
葉非晚睫毛一顫,扭頭看去,正看見朦朧之外,扶閑站在一個花燈下,臉色緊繃的嚇人:「你啊……」她微微凝眉,「你跟著我作甚?」
「這條路是你開的?」扶閑一橫眉,若是平日,他肯定轉身就走,誰成想,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鬼使神差便跟了來?
「不是我開的,」葉非晚呢喃一聲,下瞬卻又想到什麼,抬眼望著扶閑手中的糖人,「可那糖人是我的,還我。」
扶閑冷笑一聲:「糖人是用本公子的銀子買的,本公子想怎麼處置便怎麼處置。」話落,他信手朝一旁的角落扔去,連帶自己的也一併扔了。
葉非晚望著那兩個可憐的糖人撞到牆后,又滾到地面上沾了好些泥土,有些怔然。
「喂,葉非晚,你不會傻了吧?」耳邊,扶閑的聲音謹慎響起。
葉非晚卻突然作聲:「我其實……挺喜歡吃這些小玩意兒的……」
「什麼?」
「我曾經也幾次三番的告訴過他……可他似乎……不記得呢。」
在她曾追的封卿滿城風雨的時候,她總是時不時給封卿送去自己淘來的寶貝,也總是不忘提高自己的存在感。
她告訴他,集市上的糖葫蘆酸甜可人,告訴他糖人精緻清香,告訴他她放紙鳶真的很好。
他卻什麼都沒聽進去。
他只知道說她有辱皇家尊嚴,告誡她要有王妃的樣子,提醒著她的身份。
她曾經幾次三番的明示他:「封卿,雖然我每年二月十八才辦生辰宴,可我卻是二月十二的誕辰呢!」一次一次的說,無非……她也想收到來自於他的禮物,正如她曾每年為他送去奇珍異寶一般。
然,一次都沒有。
「無鹽女!」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葉非晚陡然回神,望了一眼近在眼前的男子,良久輕道:「抱歉,扶閑公子,我要回了。」
話落,她已抬腳,朝著王府的方向走去。
「你準備走回去?」扶閑凝眉。
葉非晚一僵,抬頭朝著遠處望了一眼:「此處距王府不算太遠。」
「那你爹送你的那副畫呢?」扶閑說得老神在在。
葉非晚腳步頓住,最終轉身:「還要麻煩扶閑公子再送我一程。」
「……」扶閑未曾言語,盯了她許久,終是「哼」了一聲,轉身朝著馬車處走去。
人潮湧動,多時年輕男女相攜而過,馬車逆流而行,速度並不快。
到達王府門口時,都已過了一炷香的時間。
葉非晚拿著那副畫,緊了緊方才看著扶閑道:「今日之事,多謝你了。」
「什麼事?」扶閑依舊慵慵懶懶的靠在哪裡,馬車昏暗,只有轎簾透出來的隱約光亮。
葉非晚微頓:「送我入宮,紙鳶,糖人,還有……送我回來。」她低道。
「呵,本公子素來懂得禮尚往來。」扶閑輕哼一聲,一揮衣袖,「怎麼還不下馬?難不成捨不得本公子了?」
葉非晚:「……」
最終,她抱著畫軸,下了馬車,剛要起身入府。
身後,扶閑卻倏地掀開轎窗,只露出半張臉,在外面燈籠掩映之下,添了幾分絕艷:「無鹽女,看在你今日可憐巴巴無人記得生辰的份上,本公子便大發慈悲對你說聲『誕辰安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