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他會不會來?
葉非晚知道京城局勢分外緊張,卻一直呆在府中,只覺得自己如局外人。
如今被抬著朝皇宮去時,方才深切體會到何謂一觸即發。
街道上不見半個人影,天色陰沉,黑雲壓城,迫的人喘氣都須得小心幾分。
甚至……抬著她進宮的轎攆,都是從皇宮側門而入。
只怕正門處,正是那兩方交鋒之處罷。
前方,巍峨的養心殿近在眼前,卻在寥廓的黑雲之下,顯得渺小了幾分。
葉非晚只感覺轎攆被人壓低下來,外面,大太監的聲音尖細:「王妃下轎吧……」
葉非晚微微彎腰,從轎攆中走了出來,風裡似乎還帶著些許冷厲血腥之氣。她不自覺朝著皇宮正門的方向望了一眼,理所當然的什麼都瞧不清,卻好像聽見幾聲兵器相撞之聲般。
她指尖顫了顫,她一直認為,封卿是這場奪嫡之戰的贏家,而如今親臨這你死我亡的戰場,她方才意識到……封卿究竟是在怎樣的九死一生中,得到自己所想的。
「王妃,皇上正在裡面等您呢。」太監催促之聲傳來。
葉非晚收回目光,頷首朝著養心殿內走著。
老皇帝封榮的確在養心殿中,他並未如葉非晚以往見得那般穿著莊重的龍袍,今日的他,只穿著一件以金線綉龍的黑色寬袍,臉色蒼白了幾分,頭髮也似多了華髮,正坐在一個棋盤前,望著上方的棋子。
「皇上,靖元王妃到了。」大太監上前低聲道著。
封榮似終於回神,抬頭朝葉非晚這邊望來:「來了?」似隨意家常般。
葉非晚跪在地上:「非晚參見父皇,父皇萬福金安。」
「行了,起來吧,」封榮揮揮手,「今日閑來無事,你便過來陪朕下盤棋,解解乏。」他指了指面前的棋盤。
葉非晚遲疑片刻:「非晚豈有這般榮幸?不知父皇找非晚所為何事?」如今封卿還未徹底戰勝太子,老皇帝便說賞賜,未免太早。
封榮皺了皺眉:「怎麼?朕如今說話都不聽了?」
葉非晚忙應:「非晚不敢。」
「口中說著不敢,你那夫君倒是敢越過朕在宮中布兵,」封榮冷哼一聲,「罷了,這盤棋你若能勝朕,朕便告訴你今日喚你前來的緣由,如何?」
葉非晚沉思片刻,最終起身坐定在棋盤另一方。
她執黑子,落在棋盤一角,封榮執白子,步步緊逼。
將主探入敵營,兵馬聞風而動,楚漢邊界,黑白分明。
一盤棋,下了許久,久到殿內檀香都燃盡了,久到火爐里不知換了幾次柴。
「啪」的一聲,封榮將白子落下,結束殘局。
「皇上贏了。」葉非晚抿唇,應得坦然。她棋藝本就不精,輸了也是情理之中。
「朕聽聞,葉長林因病去了?」封榮隨意拿起棋盒中的一枚棋子把玩著,問的隨意。
葉非晚身子一僵,許久聲音艱澀:「多謝皇上挂念,家父身害重病,終歸天命了。」
「倒是可惜,」封榮口中說著可惜,可面上卻無絲毫惋惜之意,他只是望著她,「朕還聽聞,葉長林去世之時,都是你一個女子一人撐起來的?」
葉非晚抿唇:「家父不願叨擾旁人。」
「是不願叨擾,還是……那人不在乎?」封榮將棋子扔回棋盤,「可是,身為葉長林的女兒,你卻用葉家的財富,卻幫助那個不曾在乎你的人?」
「皇上說的那人,是我的夫君。」葉非晚抿唇,她自然知道老皇帝說的人是封卿。
「如今葉家已頹,他養精蓄銳多年,權勢在握,你覺得你這個靖元王妃能當多久?」封榮仍舊追問著。
葉非晚似乎終於明白了老皇帝的意圖,她想讓葉家收回援助封卿的糧草。可老皇帝不知的是,她根本不想當這個靖元王妃。
「多謝皇上挂念著非晚,」葉非晚垂眸說的恭順,「但為夫君分憂,非晚,心甘情願。」
「好一個心甘情願!」封榮聲音陡然增大,他望著她突然笑了出來,「若是今後,他將一無所有的你拋開呢?甚至……他惱恨你當初逼他成親,對你下手?」
葉非晚頓了頓,抬頭望著眼前的老皇帝,總覺得他問出這句話時,聲音極為陰鷙:「他不會。」許久,她只輕輕搖頭。
「他骨子裡流著封家人的血,不可能不會。」封榮冷笑,「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素來如此。」
「皇上也是嗎?」葉非晚突然反問。
封榮微有錯愕,卻極快反應過來,只奇異一笑,「封卿從未告訴過你?」
「皇上說的是……」葉非晚不解。
封榮卻再不言語,只半眯著眼睛,他登上皇位后,擁他上位的大將軍寧家,手握三軍號令,其女更是風華絕代,高高坐於皇貴妃之位。終功高震主,他親下旨,誅寧家,散寧府。
名門望族寧家,一夕之間分崩離析,唯有一子,早早封了王,斷了奪嫡的念頭。
而今,那早早封王的人,正在皇宮門口,號令宮中守衛,指揮城外三軍。
封卿。
這個他最為厭惡的兒子,他的那雙眸,像極了他的母親,每每望見,當夜必有夢魘,那個眉目風華無二的女子,一襲紅衣喚著他「封郎,封郎……」
「皇上?」葉非晚聲音不由大了些。
封榮猛地回神:「你說,朕若是扣了你,封卿會否扔下前方戰局,將你帶回去?」他突然道。
葉非晚臉色一變,好一會兒方才垂眸自嘲一笑:「父皇說笑了,您也說當初是我逼他娶我,而今,他豈會因我而耽擱了大事?」
「是嗎?」封榮笑了笑,「朕倒想試一試。」話落,他一揮手,空蕩蕩的養心殿竟湧現出數十位穿著盔甲的侍衛。
封榮只朝身邊的大太監望了一眼:「去,告訴靖元王,便說靖元王妃在朕這兒,要他前來。」
「是。」大太監領命而去。
葉非晚身軀僵直坐在棋盤后,目光怔怔望著眼前的棋局,良久她低道:「父皇,恐怕要讓您失望了。」可身側,她的雙手忍不住緊緊攥著。
約莫一炷香時間,大太監回來了,身後空無一人。
「如何?」封榮問道。
「回皇上,」大太監跪在地上,「王爺只沉默了會兒說……他已知曉。」
已知曉。
葉非晚本緊緊攥著的手,頹然鬆開。
早就知道的事,何苦再抱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