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 淵大姑娘而已
大紅袍子的主人,眉宇間的森然滿是冷意,讓許多意志稍弱者膽寒,有種置身於極北之地的森然感。
尤其是他不緊不慢的步子,更是給人一種極大的壓迫力,像是與心跳共韻,讓途徑宴道兩側的北疆天驕們,下意識的後退避開。
這位焚聖神谷的大弟子,哪怕傳聞中被壓的在如何狠,在如何丟人,終究還是而今北疆年輕一輩中,最出色的天驕之一。
即便是彼岸紅塵的那位小聖女,也未必是他的對手。
場間,或許天璇子的實力在他之上,但終究不是道公子,世間也不是哪裡都有道公子那般人物。
所以在這裡,鍾羨陽沒有什麼可畏懼的人。
何況這裡是隱月海,哪怕是那位道公子親至,鍾羨陽也有許多辦法,對付對方。
他當然知道,天璇子與陳語生的身份尊貴,不能真的致使他們受傷,更不能隨意折辱。
但巧的是,這次不是他在找事兒。
天璇子與陳語生,在大庭廣眾之下諷刺他的師尊與師母,哪怕那是人盡皆知的事實,但有些事情總不能真的說出來。
如此言語,他作為焚聖神谷的大弟子,遣人捕捉這兩人一二,將他們關押幾天以作懲戒,放諸天下各地,任誰也說不得什麼。
弟子替師尊維護顏面,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既然二位不講規矩,我總得請二位去經堂聽聽規矩。」
行至與宴前,鍾羨陽的雙瞳微凝,似不經意的掃過眾人,滿是一宗聖子的威嚴,筆直的身軀好似存著浩然氣。
這句話是與天璇子和陳語生說的,同樣是和眾人說的,更是宣告給天下的。
是這二人不講規矩,所以需要帶去經堂,與他們講規矩。
這很合理。
但合理的表象之下,卻讓鍾羨陽能夠占足便宜。
只要天璇子和陳語生不在,被關在經堂幾天,那麼師妹鐘聲兒的這場生辰宴,便再也沒誰能與他爭鋒。
他自然會是頭籌,會是最輝煌耀眼的那一個。
不需要施展旁的小手段,可以光明正大的獲勝,迎娶師妹鐘聲兒。
無論是借口還是緣由,都是順理成章又水到渠成。
然而,天璇子與陳語生沒有搭理他,兩人正散漫的坐下,相互敬了一杯酒。
那兩杯酒一杯是黃米酒,另一杯還是黃米酒。
似是清酒喝了寡淡,終歸不如黃米酒醇厚,哪怕多了些土氣,但這種土而不腥的醇厚氣味,反而更適合炙類的菜肴。
就著微辣的牛舌,哪怕是用餐速來文雅的天璇子,也學著陳語生的模樣,不哪怕一口十二嚼,而是在大口朵頤。
「這不太精緻的菜肴,用不太精緻的吃法,反而更有味道。」
就像是評價那些不太規矩的人,偶爾也能不用那麼講規矩。
誠然,鍾羨陽剛才說的都沒問題,哪怕是天璇子也覺得他替師出頭毫無問題,反而忽略過去才是不孝不敬。
但他沒問題,卻不代表他們有問題。
面對隱月海的這些破事兒,作為少年人若能心平氣和,那才不行。
陳語生點了點頭,贊同天璇子的態度。
他當然也明白,鍾羨陽此舉的道理與目的,但沒什麼意義。
最簡單的一點便是,鍾羨陽哪怕真的關了他們幾天以後,可以用這個理由交代,以此為他自己謀圖這場與宴。
但他要怎麼關押的住他們?
陳語生底氣滿滿。
底氣的來源不是他是兩位域主的兒子,畢竟遠水救不了近火,更不是天璇子,這人自身難保。
陳語生的底氣是幽淵。
他們是三個人,不是兩個人。
從一開始,前來焚聖神谷之時,他便覺得有些麻煩,但幽淵隨行,那些麻煩便小了許多。
直到途中,他問了幽淵某個問題,在得到那個情報后,陳語生便明白,他們此行幾乎沒可能有麻煩。
除非出現某種特殊狀況,而那或許是他母親都未必能夠解決的麻煩,並不在他們這等層次的考慮範圍之內。
……
……
「如果我們就是不走呢?」
陳語生很直白的問出了這個問題,甚至沒有給鍾羨陽一個眼神,只是緩緩的放下了手中的杯盞。
然後他換了一雙乾淨的筷子,從焰玉上夾起一片才將將烤好,正是美味濃郁的龍魚腹,不偏不倚的放在了幽淵的盤中。
盤中早已撒上了些許珍貴的香料,咸香四溢卻並不濃烈,搭配炙熱的龍魚腹滾蘸,想來是汁水四溢唇齒留香。
幽淵戴著面紗,輕輕揚眉,覺得這少年越來越大膽。
大膽不是因為敢當眾對她示好,而是不打招呼就借她的勢,將她當成一個支撐使喚。
不過這本來也是她此行默認的事情之一,倒也不至於計較什麼。
於是她輕輕夾起沾滿香料芝麻的龍魚腹,在半蘸了調好的醋醬,小口吃了一半。
龍魚的鮮香本就是一絕,加之魚腹的柔軟恰到好處的包藏起香料與蘸料的滋味,著實是一種不亞於修鍊的享受。
剎那,場間靜了許多。
與宴中的無數年輕北疆天驕們,視線中有詫異,有驚駭,有不解,更有荒唐。
他們中的很多人,當然早已猜到了跟隨陳語生而來的,就是那位天煞魔宗的淵大姑娘。
淵大姑娘按理是他們的同輩,但是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同輩人,將她當做同輩看待。
無論是評論北疆天驕排行,亦或者天下年輕一輩的實力論次時,任誰也都會下意識的忽略這個怪物。
世間論年輕一輩,從來不論幽淵,是默認的共識。
但任誰也不會忽略她的實力,只要這位淵大姑娘存在,哪怕很多巨擘大宗的宿老們也沒誰敢輕易忽視。
近兩百年前,她便已經突破魔修五階魔心境界,可戰六階強者,之前的梧桐宴間,更是輕易斬殺了血煞煉獄七階吞魂境界的大宿老。
想來這位淵大姑娘而今的境界,已然同樣破入七階吞魂。
這般實力境界,加上她同階無敵的戰力,恐怕連八階巨擘,都有暫時一戰的實力,足以憑藉一己之力,撼動一巨擘大宗的地位。
與宴愈靜,眾人低著頭噤若寒蟬,偶有膽大的稍稍抬起視線,看向那位正在享受龍魚腹的淵大姑娘一眼,又趕忙低下了頭已是敬意。
直到許頃之後,幽淵靜靜的飲了一杯甜酒,方才在寂靜中發聲。
原來誰都是在等她的態度,哪怕很多人心中已然清楚,這位淵大姑娘肯隨小陳聖子來這裡,本身就是一種態度。
但說出來,終究是不一樣的。
「那就不走。」
她的聲音很靜。
回答的是剛才陳語生問向鍾羨陽的那句話,表明了她的態度。
果不其然,隨著幽淵這句話,與宴中的諸多天驕,看向鍾羨陽的目光多了一些同情。
有這位淵大姑娘撐腰,這位小陳聖子哪怕身在隱月海,以鍾羨陽的勢力恐怕也是動不得了。
鍾羨陽同樣靜默了很久,剛才與眾人一樣,是在等幽淵的回答,哪怕這個回答他早有預料。
但不重要,至少暫時不重要。
今日同時得罪陳語生和幽淵,他也得娶了鐘聲兒,否則知曉師尊秘密的他,恐怕很難活過這兩年。
就算等這兩人成長起來,在報復於他,也是很多年之後的事情。
可今日誰也攔不住他。
「如果我說,不走不行呢?」
鍾羨陽的聲音難得平靜,彷彿並不知道那位戴著面紗的姑娘就是幽淵,即便誰也知道,他必然是知道的。
聽到這句話,眾人微怔,沉默了片刻。
天璇子沉聲問道:「你怎麼說?」
連他都有些好奇,難不成這位焚聖神谷的大弟子,自襯比道公子與禪子梵伽更強不成?
但就算那兩位聯手,也不會是淵大姑娘的對手。
「淵大姑娘而已,終究還沒有無敵於人間。」
鍾羨陽斂去最後的猶豫,顯然眼瞳深處的情緒也不平靜,但還是咬著牙將這句話說了出來,背著手緊握著雙拳。
一時間,與宴忽然變的前所未有的寂靜。
哪怕是樊吾三人都退了很遠,都能夠聽到四周人們的心跳聲,沒人飲酒,沒人吃食,只有炙玉的火焰聲,與人們屏氣的呼吸聲。
淵大姑娘……而已?!
便是那位執掌中州百年的道公子,便是號稱西域萬年來佛性至強的禪子梵伽,也絕無膽量如此狂言。
就連天璇子都漸漸瞪大了眼睛,陳語生也在一旁倒吸了一口涼氣。
鍾羨陽,恐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