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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為何,氣氛忽然有些凝重。

  沒有人知道月姑娘在想些什麼,但卻知道月姑娘與帝胤,究竟要做些什麼,無夜與羲和罕見的沒有阻攔,靜默在一旁。

  凡塵趕往星海台的的行程間,微有所感,停滯了片刻,沉默了一瞬。

  「開始吧。」

  星海台內,璀璨的星光中,眾人有些寂靜,這片刻的寂靜卻還是被月姑娘幽淺的聲音所打破。

  她悠悠的望了帝胤一眼,眼眸中是罕見的溫柔。

  有些不舍,更多的還是釋然。

  這多年的罪,總是要還的。

  就像是帝胤曾經詢問過她的那些話。

  月姑娘一直都知道,兩人所作所為是『罪』,違逆了天道祥和,於眾生是難以言喻的歹毒。

  無論有什麼理由,錯的就是錯的。

  但正如她所回答帝胤的那些話。

  她不在意帝胤是對還是錯,只想陪在他身邊兒,無論帝胤做何種選擇,她永遠會支持他,陪伴他。

  可那些事情,終究還是錯的。

  聽到月姑娘的聲音,帝胤隱有不忍,胸腔之中好似躍動著一團烈火寒冰,交織的痛楚難以言喻。

  不是畏懼死亡,只是隱約有些後悔。

  若是最終選擇了這種做法,他之前的謀划與罪孽,又還有何意義?

  但事已至此,總不能什麼都不做,何況這是只有他與月姑娘,方才能夠做到的事情。

  ——只是最讓帝胤猶豫的,唯有一件事情,他真的捨不得月姑娘死去。

  「我謀劃了那多年,欲獻祭天下半數生靈,滅卻尚存於世的四隻邪神,同時保住你的性命,而今卻要咱們兩人,去兌掉這一隻邪神,未免太虧。」

  帝胤苦笑了一聲,眼瞳之中卻沒有太多猶豫。

  月姑娘罕見的笑了笑,眉眼間是說不盡的柔意與溫婉。

  她沒有回答,但神情卻比回答更有力。

  ——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不算。

  月姑娘從來就不在意帝胤的謀划是否會成功,或者說心底早已經隱隱清楚,帝胤的謀划根本不可能成功。

  無論是天下三君的對抗,亦或者天道的壓制,甚至眾生的反逆,都足以成為阻攔他的決定因素。

  若是帝胤肯更狠些,選擇犧牲她,無論是將她吃掉,讓自身的境界更進一步,亦或者將她獻祭,代替諸多生靈,或許能夠提高謀划極大的成功率。

  但帝胤並沒有這樣做。

  這是帝胤近乎冷血的計劃中,唯一的自私與不舍,進而造成了極大的延緩疏漏,

  偏偏是為了她,是希望她能與剩下的浮生生靈一同活下去。

  每每念此,月姑娘的本應毫無情感的心中,便會泛起一些暖意。

  足夠了。

  「有你,有這多年,我很高興。」

  月姑娘的聲音極為淡雅,好似沒什麼情緒。

  但於熟識的人而言,卻能夠清晰的聽出,這便是她最炙熱的情話。

  下一息,月姑娘便沒有任何猶豫,在無盡的星海之間,升騰起嬌小的身軀,好似一抹無暇的月輝,映入無盡的蒼穹。

  按理,一抹月輝入了無盡的夜幕,應似泥牛入海,掀不起一點兒漣漪。

  偏生自她周身,散發出的無限月光,卻如同一抹抹皎潔的幕綢,將暗夜一縷縷遮掩,又像是將漆黑的夜,一筆筆用白色的毫筆塗亮。

  無盡的天穹,開始被神異的靈力充斥。

  天地之間,隱有驚雷,散發出了莫大的壓制,宛若滾滾雷海即將降臨,讓諸多高境修者,都感受到了難以言喻的恐懼。

  ——她的真身自忘川鄉中走出,再度踏入了這個世間。

  雲霧盡散,蘊著無窮法則之力的雷霆,不停的襲在她的身上,像是要將逆亂天地的她,就此誅殺。

  但作為天地間一縷意志的化身,真身重歸世界的她,同樣擁有著任何人都難以撼動的偉力。

  宛如一尊神袛,眼眸中滿是寂滅的力量。

  「你可曾後悔,來到這個世界?」

  月姑娘的聲音忽然很冷,像是數九寒天的雪,只是一片落在臉上,便像是刺心一般生疼。

  她是在問那名邪神,言語間的挑釁頗重。

  但毋庸置疑的是,面對如此強大的攝人魄力,哪怕是那純白邪神,同樣感到了恐懼。

  生死之間的大恐懼。

  這份恐懼的來源,自然不可能是月姑娘一個人,還要包括她身後的帝胤,但她卻是一切的伊始。

  忽然間,這股強大至極的力量,自月姑娘周身肆意而出,哪怕她的身軀受到天地的反噬,開始漸漸消散。

  但無數縷月光,如同沁染海面的亮色,竟是將伏天大陣一寸寸的彌透。

  並非是解開陣法,而是打開了一個單向的缺口,同時用強大的生命力,將整個陣法加固到近乎完美的層次。

  與此同時,月所蘊含的,被天地所蠶噬的生命力,同樣開始蒸騰邪神的力量,讓對方漸漸陷入虛弱。

  帝胤同樣做好了準備,將自身的氣息與力量提升到了極致。

  他走進了那個單向的缺口。

  ——他的確重傷未愈,神魂道傷比曾經更加嚴重,但之後所要做的事情,卻與傷勢沒有任何關係。

  帝胤釋然一笑,蒼勁有力的眼瞳之中,是蹀血的幽暗之色。

  幾乎與邪神別無二致。

  「人類的手段無法殺死你們,但『神明』的手段卻可以殺死『神明』。」

  屍道於浮生五域而言是禍患,卻又是罕有的能夠殺死邪神的方法。

  除非有人能夠擁有如浮生妖主那般蓋壓所有的實力層次,否則實力弱於邪神,想要給他們造成傷害,衍化自神族的屍道功法,無疑是最簡單有效的辦法。

  「只是你們真的是神明嗎?」帝胤諷刺般的笑了笑。

  「不過是修鍊境界比我們更高的奇特生靈罷了。」

  又不是不能殺。

  藉助月姑娘的力量,踏入伏天大陣的帝胤,不知為何給人一種極度危險的感覺。

  哪怕無夜與羲和,在這一刻也感受到了難以言喻的死亡危機。

  若不是伏天大陣的存在,他們也絕不會在此久留,都隱約猜到了帝胤要做些什麼。

  端坐在那顆枯朽星球之上的純白少年,面色同樣驚愕駭然。

  三十萬年來,這是第一次有旁的生靈,踏入伏天大陣,與他如此接近,但邪神所感覺得到,絕非是親切溫暖,而是一種刺骨的恐懼。

  這時,帝胤的周身已經明晰可見,儘是幽暗的煞力。

  亦是他這多年所搜集來的『屍源玉髓』的力量,哪怕不如曾經的太玄冥帝,但依舊蘊著無窮的力量。

  踏入那片茫茫星海,帝胤好似一個漆黑的漩渦,無數幽暗的屍氣,不停的裹挾著群星與諸天,讓星輝都無法逃離。

  「你要『引燃』這些力量,與我同歸於盡?」

  純白邪神又如何能夠看不出,帝胤究竟想要做些什麼。

  若是在外界真實的大天地中,帝胤此法他並非沒有手段化解,大不了暫避鋒芒即可。

  問題是在伏天大陣之內,邪神逃無可逃,何況月姑娘利用天地之力,所加持的伏天大陣不僅限制了他的力量,更是讓帝胤無所顧忌。

  只是他們究竟要如何消弭『生命共鳴』呢?

  慌亂中,邪神思索著這個問題,繼而看向了伏天大陣之外的那兩人,心中的恐懼更甚。

  想要殺死更高階的生命,唯有付出生命的代價。

  現而今浮生大陸的這幾位,便是放眼浮生萬古,依舊是站在頂端的罕見人物,而且他們不似過往歲月屈指可數,人數頗多。

  若如過往歲月那般,只有一位或者兩位,哪怕人族想要兌掉他,也是有心無力,偏偏今日此地……可以湊足三個乃至四個人。

  他們就確實的擁有了殺死他,並且摒棄後患的能力。

  ——問題是,就算他死了,他還有三位同伴,這些人所做的又有什麼意義呢?

  萬千年後,他的同族有機會破陣而出,此方世界依舊會接引來更多神族!

  邪神心念一動,如此想著。

  但他又何嘗不明白,只是生死的大恐懼當面,他並不想死罷了。

  哪怕神族漠視生命,但漠視的卻不是自己的生命。

  何況憑什麼死去的要是他,而不是他的那三位同伴呢?

  一瞬間,這名純白邪神的心中,產生了一種名為不甘的情緒,但面對已然如同無盡深淵,瀰漫著足以蠶噬星空的帝胤時,依舊產生了一種無力感。

  帝胤正向著他,一步步走來,眼瞳之中的幽暗好似能將所有白色崩解。

  這一刻,邪神對於帝胤的存在,恨不得直接出手泯滅。

  帝胤與旁人不同,已經真正踏入了這片被伏天大陣所籠罩的星海,可以被他切實的殺死。

  問題在於,帝胤自燃命源與屍源玉髓的力量太不穩定,邪神毫不懷疑對方就是在等他出手,點燃最後一根引線。

  雖然他出手與否,都極難改變這個結局。

  在無盡的壓力與危機面前,邪神也不在自矜,開始拚命的對伏天大陣出手,期望打破一角,脫離此地。

  哪怕破陣出去,同樣帶給了他極致的危險預感,但總比這股死亡危機輕鬆的多。

  遺憾的是,錯過了剛才的機會,若無外力再次相助,哪怕邪神也毫無辦法。

  ……

  ……

  恰在此時,明大仙子同樣到了。

  星海台的氣氛忽然凝固,透著些壓抑與沉重。

  相繼而來的,還有夢不語與明二仙子,凡塵從另一個方向緊隨其後,所有人都到了這裡。

  但沒人敢放鬆警惕,此刻最大的變數,莫過於明大仙子。

  毫無疑問,她可以在最後階段斬殺月姑娘,將邪神救出,亦或者在帝胤殺死邪神后,牽制住伏天大陣外的他們,阻攔他們消弭『生命共鳴』。

  此刻無論是哪種情況,以明大仙子的實力,都足以改變戰局。

  所以他們此時最要緊的,便是攔住明大仙子,不要讓她逆反形勢,或者成為一個過於不確定的因素。

  問題是,明大仙子的實力不僅強大,場間還有無夜與明二仙子的存在。

  這兩人或許願意阻攔,但絕對不可能有傷明大仙子的想法,不僅未必能成戰力,還會成為一種束縛。

  凡塵與羲和忽然覺得有些頭疼。

  果不其然,無夜沉默了很久,看向了明大仙子。

  他踏前幾步,卻見到了另一邊明二仙子忐忑不安的視線,又生生止住了腳步,只在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出聲。

  不是很多年未見的寒暄,也不是以養子無穹作為借口尷尬的尋找話題,而是輕聲問道。

  「你……可是有什麼苦衷?」

  無夜不清楚,自己為何會如此問,心中更是知曉自己根本不需要答案。

  只要明大仙子點一個頭,他甚至不需要聽解釋,便願意相信她。

  偏偏沒有。

  明大仙子諷刺般的看了他一眼,靜默的眼眸中是從未有過的輕慢。

  「你還是和曾經一樣天真。」

  無夜心中隱痛:「可你刺我的那一劍,並不是要我命的一劍。」

  顯然,不僅帝胤發現了這個事實,醒來的無夜同樣無比的清楚,自己軀體的狀況。

  明大仙子的那一劍,並非如明老宮主所言,在漸漸蠶噬無夜的生命,反而是修復他的神魂道傷。

  「我只是不想那孩子復生之後,便成為別人的傀儡,你終歸是那孩子的親生父親,可以護著些。」明大仙子悠然道。

  「這是我與神族交易的一部分。」

  與明老宮主所知曉的截然不同,明大仙子在與神族的交易之中,當然考慮到了孩子復活之後的生活情況。

  神族不會允許她活的太長久,因為她曾經拔出過浮生一劍。

  但無夜對神族的威脅,要遠小於她。

  明大仙子許諾,無夜為了孩子會妥協,所以邪神允許一試。

  ——這件事情瞞得過明老宮主,但卻瞞不過那位邪神。

  而修復無夜神魂的那一劍,確實灌注了明大仙子自身的許多命源,讓她的壽命折損到了極低的程度。

  「可、可我不信!」

  無夜緊握著拳,蒼勁有力的面容間,頗有些堅毅的掙扎。

  曾經那多年的夫妻,他實在難以懷疑明大仙子。

  明大仙子卻只是淺淺一笑:「那事實擺在你面前,還能不信嗎?」

  不知為何,輕輕一句話語,卻讓眾人感到不妙。

  他們本能的攔在了明大仙子的必經之路,確保無論她用任何身法,都無法越過他們,傷到月姑娘。

  明大仙子只是打了個響指,位於伏天大陣之外的月姑娘,便忽然臉色蒼白,眼眸微黯,本就漸漸消逝的命源,忽然極不穩定,像是暴風一般竄流。

  亦因此,邪神所在的伏天大陣,忽然就薄弱下來。

  月姑娘的力量再度成了一把雙刃劍中的反面,讓邪神有機會接納世界之力,破除伏天大陣。

  望著這一難以預料的變故,饒是凡塵與羲和也難以理解。

  這是何時的手段?

  難不成在太清宮之外的瀚海,月姑娘就被明大仙子打出了暗傷?

  但時間未免太巧了些?

  最欣喜若狂的,莫過於邪神本人。

  有了這個破綻,他輕易的就產生了避過帝胤的機會,能夠暫避鋒芒,不至於被拉著同歸於盡。

  邪神頃刻沖向了月姑娘所在的方向。

  以神鬼莫測的速度,將蒼白的手掌刺破伏天大陣,扭住了月姑娘的脖子,讓帝胤止住步伐,微愣片刻。

  四溢的月露漸漸化成世界法則,重新將伏天大陣削弱。

  邪神肆意的看了一眼明大仙子,心中頗有寬慰。

  「我還以為你另有目的,看來倒是我多慮了。」邪神暢快一笑,連心情都輕鬆了許多。

  「接下來為我護法,攔住他們,這一次不僅我要出來,我亦會想辦法讓同伴們出來。」

  既然離開伏天大陣,凡塵等人能夠讓他感到威脅,那麼便用更大的實力鎮壓回去便好,雖然這會很麻煩。

  但有了月姑娘,問題就不是無解的問題。

  看著凡塵等人,邪神深邃的眼瞳中頗有期待,笑容隱有狠厲。

  等到那時,你們又當如何自處?

  沒有人注意到,聽到邪神所言,明大仙子更加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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