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 一吻（4k）
下了大朝會，便該用膳了。
往時沒有凡塵在天門，夢不語很少會吃東西，偶爾陪魅煙行等人吃，也是在雲水閣。
那處樓閣池湖碧波，經年蓮荷不敗，加之天門特有的雲海，微風拂過，便如同人間仙境，折霧看花，美不勝收。
但今日，夢不語帶凡塵來的不是雲水閣，而是食香齋。
此處是天門負責膳食的齋樓，綿延百餘里，佔了烏落山左右兩道山脈，頗為恢弘氣派，哪怕只是這一道食齋，較之很多大宗的整體面積，都要大很多。
這也不是很難理解的事情，畢竟天門諸多弟子都沒有小食堂，那怕很多人已經辟穀，但偶爾有些人想吃東西，便是極大的工作量。
「此間食香齋，共有外門弟子做下手，一千一百二十九人，輔有七十六名內門弟子協助管理，三名長老掌事。」
「有九十三道護持陣法，不畏寒暑，經年食材自足，讓每位弟子都能吃著想吃的。」
「單單是這每日的食樓供給，便要消耗萬餘靈石，雖不算奢靡，但富足有餘。」
夢不語帶著凡塵臨至此間，隨意說了這幾句話。
字裡行間，滿是『炫耀』兩個字。
這是她所守護的宗門，亦是她執掌了三百年，方才得以富足的天門。
凡塵聽到后，沉默了片刻，沒有潑冷水，也沒有煞風景的提聖域的食齋，那裡估摸著比這天門的食香齋，還要大個五六倍。
但總感覺，若是他將這話說出來，八成又會惹夢不語不悅。
「很了不起。」
他輕聲讚許道，在雲海深處，悠悠攬著夢不語的腰身。
哪怕衣裙頗繁，但手臂環在其間，依舊是嬈骨的嬌柔，只有凡塵方才明白，這段腰身有何妙處，實際又有多麼柔軟。
雲去林來，兩人繼續向著那裡走去。
似乎是凡塵的誇讚頗為受用，夢不語眉角微揚，頗有些欣然的快意，也就沒理會他作怪的手。
直到兩人走到了主路，可能會被人看見，她才拍了拍凡塵的手，不許他在摟著她走。
「又不是才成親的毛小子。」她嗔了一句，很輕。
凡塵笑了笑：「小別勝新婚。」
……
……
等到兩人進了食香齋的主樓，一名掌事長老正在教導外門弟子。
總共有四十五個新被划來的外門弟子，尚且不懂食香齋的規矩與職責，掌事長老在手把手教。
當然，他只教一次統習，剩下的便是由食香齋的內門弟子與老外門弟子們，繼續教導細節。
「別看咱們是廚子，但總歸是天門的魔修，也曾創造過無數的輝煌與歷史……」
講著講著，這位掌事長老，便講起了兩萬六千餘年前的一段傳說，那是比古天年間更久遠的歲月。
那時天門就已經存在，食香齋還不是食香齋，只是尋常的宗門伙房。
五域混亂不堪，各宗征戰是時有之事，天門也曾受到過極大的威脅，被十六處巨擘大宗聯手圍剿，近乎滅門。
現任魔尊被人重創，幾乎快要被斬殺。
正在所有人絕望之際，伙房中的一名青年靜靜走出，持著漆黑如夜的燒火棍臨至，身披一襲如雪白袍。
他倒騎著一隻禿尾的梅花鹿，整個人像是從畫中走出。
天門中的很多人都認得他，喚作白君，只是一個伙房內平平無奇的燒水雜役，平日里話也很少。
所以見過的人不少，實際熟悉的人卻很少。
「真煩吶，擾人清夢。」
那名白袍小將持著那根平平無奇的燒火棍，一臉無趣的看著即將攻入天門的諸宗百萬大軍。
「當我天門無人不成？」
他的話很靜，讓很多人摸不著頭腦，不知此人為何有膽子前來送死。
但萬軍前面不改色，也著實是個人物。
唯有極少數人認出了他，臉色變了又變，最終蒼白又畏懼，亦或者震撼驚喜。
蒼白又畏懼的，自然是率領眾軍攻來的諸宗眾人，震撼驚喜的是那位被重創的魔尊，眼瞳中甚至含著熱淚。
「千年之期已到，恭迎師尊歸來！」
然後便是那個無數北疆子民都熟識至極的傳奇故事，關於那位鴻夜魔尊大夢千年，重塑軀體歸來之後，一人大破百萬敵軍的事迹。
廚室內，掌事長老眉飛色舞的講著這個故事，每次有食香齋有新來的弟子，他都會重複一次。
新來的弟子們總是不明所以。
「所以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白君魔尊從伙房走出去，一人破百萬敵軍，不是因為他從伙房走了出去，而是他本就有破敵百萬的實力呀。」新弟子弱聲道。
這自然是淺顯易懂的道理。
那位白君魔尊，無論是從伙房走出去，從寢殿走出去，亦或者從茅房走出去，該破百萬軍，還是要破百萬軍。
而他們從伙房走出去，該打不過誰，還是打不過誰。
聽到這話，眾多弟子沉默，那名掌事長老的面色變了變，隨即咳聲道。
「但你們可否知道，當年睡夢中的白君魔尊，為何要化身成一名燒水青年，潛在伙房之內？」
掌事長老說的神秘，笑而不語的神情，更似頗有深意。
眾多新弟子沉默片刻，隱約悟到了什麼，卻又什麼都沒悟到，彷彿冥冥中感知到了一條線，只要抓到那條線，他們人人都能成為那位白君魔尊！
——瞬間，他們感覺做飯都充滿了幹勁！
正巧進來的凡塵與夢不語，聽到這話也是直想笑。
因為很多掌事都愛這樣忽悠人，年輕人方才有鬥志做事，哪怕他們心中也清楚，這是幾乎永遠也達不到的目標。
「那位白君魔尊確實是一代傳奇，放諸北疆歷史，也是魔修天賦蓋世的人物，魔修實力在歷代魔尊之中，足以排進前三。」
換而言之，那等蓋世人物，在浮生無盡歲月之間，也是極為前列的傳奇至強者。
聽到這句自門外來的感慨，新弟子未曾多想，只是以為誰在接話。
「那樣逆天的傳奇，都只能排進前三？第一該是何等人物？」新弟子感慨道。
門外剛才出聲的，其實是凡塵，他正攜夢不語走了進來。
面對這個問題，他沉默了片刻，不是因為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只是因為這個問題讓他也有些鬱悶。
「是太玄冥帝。」
而且太玄冥帝不僅是北疆有史以來的魔修最強者，還是浮生五域無盡歲月間，修鍊一途的最強者。
無論哪道修法，無論人族與妖族。
除了『浮生永劫體』渡過九道浮生劫后，能夠蓋壓天地，方能壓太玄一線，世間便再也沒什麼能威脅到他。
問題是，『浮生永劫體』不依靠傳統意義上的修鍊變強大，所以與太玄冥帝的修為沒有比較可言，只是境界與戰力強壓一線。
聽到門外出來的那道聲音，提起那位禁忌魔尊，食香樓主樓內的掌事長老與內門弟子們，以為是哪裡來的愣頭青，面色微寒，正想呵斥幾句。
誰曾想一轉頭，竟是看到了他們永生難忘的一幕。
一名錦瑟華服的儒雅男子，如天海無雙，正悠然而來，身旁攜著足以艷壓整個北疆的那名絕美女子，好似一對神仙璧人。
這一幕美則美矣，但還是有些嚇人。
哪怕他們眼力再不濟，也不會認不出來自家魔尊。
那麼那位不語魔尊身旁的那個無雙男子究竟是誰，便不言而喻。
此刻，他們還並不知曉祖魂殿內發生的事情，但大都隱約聽過近期私下流傳的那個傳聞。
這是見到真的了啊！
諸多弟子尚未反應過來，掌事長老卻已經激動的渾身顫抖，趕忙行了大禮！
誰說他們伙房不行了？天地間權勢最高的六人，不是就一次來了兩位？
這一波，他能再吹五百年！
——除了那位白君魔尊，你們可知帝鴻聖皇與不語魔尊，也曾臨至咱們食香齋！
究竟是為了什麼，懂得自然都懂。
瞧瞧，這不又能忽悠新弟子五百年。
只是這兩位難得露面，為何要先來食香齋呢？
掌事長老莫名的覺得，難不成他們食香齋真的有什麼曠世機緣不成？
急忙行禮后，他詢問兩人的來意。
凡塵與夢不語勉勵了他們幾句，要了幾道小菜，便返身離開，沒有直接說明來意。
畢竟兩大域主親自來伙房要飯，這種事兒傳出去怎麼也不靠譜，何況只是恰好飯點兒了，他們也懶得傳膳，就當閑步散心，自己來拿。
拿了那幾道小菜后，兩人沒有回寢樓，而是到了雲海深處。
隨意尋了一處山崖，在誰也看不見的茫茫雲海深處，將食盒打開，悠悠小酌起來。
除了兩道珍翠冷盤，一壺清酒，還有一道『靈珠戲鳳』與『薈萃脯心』，以及一盅靈參與陰陽果熬的鹿蹄湯。
兩人依偎在一起，靜靜品著美食。
說實在的，食香齋的魔修弟子手藝一般，菜色雖堪比諸多酒樓，但也僅此而已。
莫說凡塵，哪怕是陳語生的手藝都比不上，自然不至於讓夢不語放不下筷子。
但正如他們時常會吃些吃食，見著路邊手藝不甚精湛的小攤，也會品嘗一二，倒不是真的期待味道，只是吃東西，會多些人間煙火氣的溫暖。
——有時候對美食感到美味，並非是美食真的美味，最重要的是和誰在一起吃。
雲海中，夢不語依偎在凡塵懷裡，悠悠的將臉貼在他的胸膛，笑顏如玉。
「以後你可不能在誆我了，不然……」夢不語靜靜看著他，頗有威脅的模樣。
「不然如何？」凡塵笑問，有力的臂膀環抱著她柔軟的腰肢，讓她氣力弱了三分。
「不然……你可就沒這次這麼容易哄好我了。」她威脅道。
畢竟不可能真的用和離做威脅，總是捨不得的。
看著如貓兒一樣的妻子，凡塵也是低聲一笑，覺得真是可愛，悠悠將臉伏下，夢不語借著醉意，臉色緋紅，閉上了眼睛。
……
……
一吻，吻了很長時間。
魅煙行再度撐起身子時，竹空君還靜靜的在床上躺著，沒有絲毫要醒來的跡象。
她悠悠用桃粉色的袖口，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覺得有些委屈。
「你怎麼還不醒啊？」
明明經脈都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她也會每天給竹空君渡些靈氣，但他就是還在昏迷。
若非凡塵曾經為竹空君診治過，確認無事，沒有留下後遺症，魅煙行此刻真得急瘋了。
「要不等到了天門，我在讓尊主姐姐幫你診診脈。」魅煙行悠悠嘆了口氣，依舊憂心。
此刻，他們正在歸返天門的路上，用的是作為御空法器的琉璃畫舫。
不久前，魅煙行在那場晨曦之後，同樣得到了消息，急忙前往彼岸紅塵悼念，並且安慰音夫人。
但面對那等事情，安慰與否意義已經不大，只能交給時間慢慢緩解。
好在宗門內，煙芋芋雖然境界不高，但理事能力不錯，在她的幫襯下，彼岸紅塵沒多久再度重歸原態。
只是這次，彼岸紅塵也得從內到外，嚴整一番，防止再有靈姑一脈這等毒瘤。
隨之，料理完彼岸紅塵之事，魅煙行便率軍重歸天門，不過鑒於竹空君的狀態，她便召了琉璃畫舫，先行了一步。
「你知不知道，當日先生離開后，扈英與鄒齊那兩個惹人煩的，去了甌城，就再也沒回來過。」
雖然天門一次損失了兩個星宿候命，確實會影響整體實力，有些肉痛，但也未嘗不是好事。
何況那兩人意圖殺害竹空君，無論如何，魅煙行也不願意放過他們。
「另外你應該不用擔心小旺財的安全，他應該是平安無事了。」她繼續說道，傳信得知的情報。
「只是不知天門發生了什麼事兒，被魑摩柯老將軍全線封鎖了情報。」
用的是最高級別的封鎖手段，斷絕了內外所有的情報往來。
這是很罕見的情況，哪怕是魅煙行也幾乎沒有見過，但她清楚若是這種情況，天門一定出了大事兒。
好在應該不是壞事兒，否則她會收到加急傳令，速速歸返，而不是像現在一樣，坐著畫舫慢悠悠返程。
「哦，對了。」
魅煙行悠悠的撐著臉，柔媚的臉頰滿是笑意，左眸眼角的那顆淚痣，更顯嬌艷促狹。
「你知不知道一個秘密，等你醒來后我就告訴你，你一定會嚇一大跳……當然如果你沒有嚇到，就證明你早就知道，那麼我會非常生氣……」
竹空君靜靜的躺在床上，手指微動，然後輕輕抬了抬右胳膊。
漸漸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