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 是夫妻
很多年前，在夢海閣覆滅之後，那位夢家嫡女一夜白頭，這是北疆很多人都知曉的傳說。
亦是自那天起，那位夢家嫡女便是一襲如緋色火焰的紅裙，彷彿時刻提醒著她自己，不要忘記那夜的火海，不要忘記血海深仇。
久而久之，世人便已經習慣，就連無數天門弟子，亦是如此。
他們的不語魔尊是北疆第一美人，但於穿著打扮上，卻極為簡單，甚至不會挽一支女子常見的珠花，經年不施粉黛。
好在修者於此在意的並不太重，尤其是面對臻至高境的修者，在很多人眼中如同神明，扮相與性格，往往也有了不羈與洒脫的意味。
但這綿延了這多年的習慣，今日怎麼改了？
此刻，穿在夢不語身上的，那身端莊的錦繡宮裙是十三坊的雲華錦，襯的是端莊大氣，綉在裙擺間的龍鳳紋絡，更是難掩貴氣攝人。
妝容也是許多名夫人常見的淡妝，雍容淺雅，遮不住本身的柔媚，看起來出塵絕世。
最引人注目的，自然還是那一頭黑髮，惹人側目，心生驚艷。
哪怕很多人不敢直視這位不語魔尊，擔心大不敬，但還是泛起許多熱切與詫異的情緒。
——她染成了黑髮的模樣，斂去了許多鋒芒，更多了些平易近人的慈和。
一如往常，夢不語坐在了玉座之上，開始處理摺子，眾人應當諸事稟論，或商討，或決斷。
但奇怪的是，今天的祖魂殿內，自她進來的那一刻，就寂靜異常。
自然不僅是因為眾人被驚艷到了，更重要的是……他們被嚇到了。
看來自家尊主，真的有些反常，於是他們更加沉默。
夢不語正在思襯左手側的摺子，是關於祭魂峽重整的知報，她現在正在對曾經歸附與魂傀古寺的諸多大小魔宗勢力，進行權衡，分類別理。
有無辜也有從犯，總不好一概而論，不能冤枉也不能錯漏。
「近日北疆事多，你們都在發什麼呆？」
夢不語思襯間，也覺得祖魂殿內安靜的出奇，不僅揚了揚眉，不解問道。
「中邪了不成？」
這算是輕斥的意思，偏偏聽在眾人耳中，心情更是複雜。
誰中邪了？
您嗎？
最終，諸多魔將與宿老們面面相覷，心情複雜難言。
無論是那些忠誠於她的，還是那些心有詭思的，竟都是沉默無聲，誰也不敢多言一句。
還是端坐在金虎椅之上，鎮守了天門那久歲月的魑摩柯老將軍，放下了手中古樸的刀，靜靜的起了身子。
他難得持了一禮，猶豫片刻問出了聲。
這件事兒，也唯有他有資格與膽量詢問，站在天門的立場，也頗有必要。
「前些時日，那位凡塵陛下來尋您，您似乎與他是舊識友人？」
「但即便如此，您將他安置在寢殿內，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總有些不妥，哪怕您與他皆是真性情，風晴雲霽，有柳下之風骨，在不知情的外人看來，還是不成體統。」
「我等……乃至我諸多天門弟子，對此甚有疑惑。」
若是傳揚出去，於北疆子民而言，或許會引起許多不必要的問題。
魑摩柯的聲音蒼老而沉靜，沒有咄咄逼人的意思，也沒有藉此警告，只是闡述這個事實。
哪怕他能夠下令封鎖這個情報，但諸多天門弟子該知道的，還是會知道，早晚這個消息，北疆乃至天下五域的子民，都會慢慢知曉。
但落在眾人耳中，卻讓諸多魔將與宿老們沉默了很久。
什麼叫語言的藝術？
這就是！
聽的人那叫一個舒坦！
最重要的是，那句『甚有疑惑』，好像什麼都問了，卻什麼都沒問，但只要夢不語回答，他們總能得以解惑。
一時間，祖魂殿內愈靜。
諸多魔將與宿老們低頭裝死，顯然也是怕夢不語惱羞成怒。
畢竟此事實情，沒有任何人知曉，究竟出現什麼怪事兒也不奇怪。
——歷史已經無數次證明，戲本子才有邏輯，現實沒有。
面對眾人的沉默與等待，夢不語並沒有什麼焦慮與煩憂，閑適的飲了半盞茶，悠悠道了一句。
這一句，回答了魑摩柯第一句話的疑問，也讓他之後的兩句勸誡毫無意義。
風輕雲淡，落入眾人耳中卻如驚雷。
「我與他不是舊識友人，是夫妻。」
——在雲城過了文定，有合法婚書的夫妻，哪怕對於他們這等境界的修者而言，世俗約束已無意義，但他們就是有婚書。
雖然……婚書上兩人的名字有待商榷，得抽空改改。
夢不語一句簡簡單單的話，卻讓祖魂殿內落針可聞，讓許多魔將與宿老們，以為自己還沒睡醒。
夫……妻？
這兩個字他們都認識，但合在一起，怎麼就有些聽不懂呢？
是他們理解的那個夫妻嗎？
該不是哪裡的方言，有什麼別的深意吧？
片刻后，面對夢不語幽靜且威儀的視線，眾人的頭更低了些，就連魑摩柯都坐回了金虎椅，佯裝剛才什麼都沒問過。
眾人忽然感覺，之前所有人的擔憂與猜疑，顯得自己就像是白痴。
那些早已猜測到這種可能，卻因為太過難以置信不敢去想的魔修，則漸漸睜大了眼睛，心情激昂。
他們嗑的戲對，竟然是真的！
這一刻，這些天來很多人心中的疑惑，也迎刃而解。
既然是夫妻，那麼同處一室方才正常，分房而睡，有柳下風骨，那才要麼是有病，要麼是感情有問題。
至於甚有疑惑？
人家夫妻間的事情，外人疑惑是幾個意思？
何況這兩人結成了夫妻，誰有疑惑，還敢同時質問這兩個人不成？
但饒是如此，眾人心中，還是有那麼一點點……得好奇。
「您與凡塵陛下……是何時結為的夫妻？」不知誰問了一句。
夢不語靜靜的往聲音那邊看去，心情還算不錯，便簡單答了一句。
「很多年前。」
很多年究竟是幾年，這是一個很玄學的問題。
——戲本子里經常會出現『很多年』的概念，其實有時候連作者本人都搞不清『很多年』是多少年。
此刻祖魂殿內的眾人，同樣不曾知曉，這個『很多年』到底是多少年。
但他們大致可以確定，應該真的是很多年，畢竟小夢聖女都已經到了定親的年齡，那位聖域聖子……
想到這裡，不知為何很多人忽然覺得，後背有些發涼。
這一家人好可怕。
哪怕是魑摩柯都讚歎的看了夢不語一眼，輕捋鬍鬚，並沒有被欺瞞的怒意，反而心中甚是寬慰。
世人都說書生心計深，那位凡塵陛下更是其中翹楚，但在魑摩柯看來，總歸是不如他們的天門魔尊。
祖魂殿這多人，這些年來竟也沒有看出她絲毫的破綻。
此等心性與隱忍，恐怕舉世罕見，他們北疆中興有望！
魑摩柯想到的事情，不多時越來越多的天門宿老與魔將們，皆是漸漸想到，眼瞳中滿是敬佩與傾慕。
至於夢不語『隱忍這多年，瞞過整個世界的而理由，眾人聯想到近些時日，那位太玄冥帝的追隨者們，在各域的異動，引發的諸多問題，也隱約懂了許多。
然後，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多半是他們尊主，與那位凡塵陛下聯手，所下的一盤大棋！
不知為何，那些忠誠於夢不語的天門魔將與宿老們，一瞬間看著她的身影都高大了許多。
即便是那些心有異思的，也都將想法埋在了心底，暫且不敢有任何異心。
本就打不過她，現在她又找了個比她更強的夫君……這要怎麼有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