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 你說的或許有理,但我不想聽
泮水側的天門行營內,難得的寂靜無聲。
只是這份寂靜並非是空曠的寂靜,而是鴉雀無聲的寂靜,是落針可聞的寂靜,遠比空寂更加令人心悸。
練武場間,諸多星宿候命與天門宿老沉靜無言。
更多隨軍的天門弟子站在練武場內外,像是一根根不起眼的木頭樁子。
若是有人從外至內看去,此刻的凡塵真的很像許多凡間戲本子里,單刀赴會的將軍,被無數敵人包圍。
彷彿下一刻一言不合,就會有三百刀斧手衝出來,將他砍個稀碎。
但實際情況,卻與看起來有些不同。
那些星宿候命在裝死,那些天門宿老在認慫,諸多天門弟子也都低著頭,甚至生怕那位凡塵陛下多看他們一眼。
——原來不是他們包圍了他,而是他包圍了他們。
或許接下來只要一言不合,他們所有人都會被這位凡塵陛下隨手捏死,連一個刀斧手都不用麻煩。
至強境界,於世間修者而言就是天塹。
只要跨過了那道境界,戰力就已經幾乎可以無視人數的差異,忽略法寶的差異,乃至不在乎戰法的差異。
何況這位帝鴻聖皇在至強境修者中,都是屬於相當無敵的那一層次。
至今世人所知曉的概念里,有能力單獨穩勝乃至殺死這位凡塵陛下的人,只有三位。
前兩位自然是浮生妖主與太玄冥帝,但那兩人都已經死了。
第三位便是曾經揮出『浮生一劍』的明大仙子,一劍斬四域,誅邪百萬餘,天底下幾乎沒有任何生命能抵擋她那一劍。
問題在於,她自千年前的那一劍之後,受到的反噬極為嚴重,狀態遠比凡塵三人更差,此生也再沒機會揮動第二劍。
換而言之,除非凡塵這等層次的人物,以命與他相搏,否則再沒誰能對他造成生死威脅。
更大的問題是,能夠以命換走他的那三位域主,其中兩位他很熟,關係真的極好。
剩下的那位無天妖主,無法離開南嶺,也不會做這種無意義又沒道理的事情。
那麼,凡塵行走世間,自然便沒有任何人能奈何於他。
在修者整體實力,最為孱弱的北疆,眾人更是無可奈何。
至於這位帝鴻聖皇傷勢未曾痊癒?
於他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哪怕是瀕死的聖龍輕吹一息,也足以將鬢狗撕裂,燒成灰燼。
當雙方的基礎差距太過巨大,各種優劣項的增減就沒有任何意義。
……
……
面對如此強大的,一個人包圍了他們所有人的凡塵陛下,眾人除了沉默以對,便不敢說更多的話。
畢竟以他們作為天門中人的立場,說些好話也是錯,說些惡言更是錯,唯有不說少錯。
直到魅煙行開口驚呼,神情難以置信到有些離譜時,練武場中的諸多天門宿老,方才詫異的多看了一眼。
他們有些無法理解,煙行尊者何故如此震驚?
場間大多數人的境界與實力都不算弱,能夠聽清魅煙行剛說了什麼。
所以愈加不解。
喚那位凡塵陛下『先生』?
若以中州習俗而論,『先生』一詞是小輩對長輩文人的敬稱,學生可以這樣稱呼老師,學子可以這樣稱呼大儒,晚輩可以這樣稱呼前輩……
表達的尊敬與恭敬。
無論是以身份論,還是以修行的年月或實力境界論,凡塵都值得魅煙行尊敬與恭敬,問題是魅煙行是夢不語的心腹。
她的身份註定她不應該,如此尊敬這位凡塵陛下。
這又是為什麼呢?
正在眾人猜測之時,凡塵輕輕笑了笑,示意魅煙行不必震驚。
「是我。」
他頓了頓,又寒暄道。
「許久不見,看你精神不錯,她還好嗎?」
話題回到夢不語的身上,魅煙行斂去震驚,但精神依舊有些恍惚,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持續發懵。
她當然明白,先生問的是誰。
「尊主姐姐……也還好吧。」
兩人一問一答,像是舊識,讓眾人愈加震撼無言,但更令人深思的,則是兩人話語中的那人。
——指的是他們的不語魔尊吧?
這又是個什麼情況?
難不成這位凡塵陛下與不語魔尊也就舊識?
往昔素有聯繫?
可這樣說來,平日里這兩人之間的嫌隙與爭執,又算是怎麼回事兒呢?
不知為何,許多人嗅到了陰謀的味道,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凡塵沒有在意這些人的想法,更不在乎他們有多震驚,沉默了片刻,繼續問道。
「那她現在還在生氣嗎?」
這話問的更加沒頭沒腦,但藏不住言語中的關切。
僅僅一句話,讓諸多天門魔修顛覆了過往的認知。
——自家魔尊或許不僅認識這位凡塵陛下,兩人的關係似乎還不差?
繼而聯想到不久前,那位道公子隻身來天門提親,說不得還真是這兩位大人物提前授意好的約定?
一瞬間,很多人忽然意識到,他們以前可能被誤導了什麼。
兩域的這兩位尊主……可能是在下一盤大棋?
問題是,僅僅兩句零星的話語,任誰也不好過多猜測。
誰也不敢問,誰也不敢提。
除了魅煙行磕磕巴巴的回答。
「可能……還有點生氣吧?」
魅煙行其實也不太確定,因為她至今都不知道,尊主姐姐在生什麼氣?
凡塵苦笑著搖了搖頭,暫且沒有多問,手邊畢竟還有事情,便示意魅煙行,先帶他去看望竹空君。
不過在見到魅煙行精神尚可后,凡塵倒也不太擔憂竹空君的傷勢了,看來多半是渡過了危險期,現今已經沒有大礙。
魅煙行呆愣的點了點頭,此刻完全不知道該用何種態度,對待這位她曾經以為是凡人大儒的先生。
誰料正待魅煙行,要將凡塵帶入主帳,看望昏迷的竹空君時,那位『斗木獬』扈英站了出來,意圖阻攔。
「凡塵陛下此舉不妥,這主帳畢竟是我天門行營的主帳,有我天門不少機密情報,昏迷的竹守便罷了,您就這樣進去,未免沒將我等放在眼裡。」
扈英看似決然的,攔在了通往主帳的道路上,眉宇間頗有慷慨的勇氣,表現出了對天門極大的忠誠與決心。
這一幕雖有些螳臂當車的愚蠢,卻讓不少天門宿老讚賞,讓諸多天門弟子感動與敬佩。
凡塵深深的看了此人一眼,覺得有些意思,但也挺沒意思的。
膽子確實不小,人品卻不太行。
「你說的或許有些道理,但我不想聽,請不要耽誤我的時間。」
凡塵的話依舊很輕,卻沒人敢質疑。
更像是需要絕對服從的命令。
哪怕是鼓起所有勇氣的扈英,也頃刻冒出冷汗,下意識避開了路,不敢阻攔。